11 chapter11

chapter 11

第十一章

“橘，以後還是和我一起回去吧？”向陽太一見我踏進教室，推開圍繞在他身邊的男生向我走來：“最近意外的事情太多了。我很擔心。”

我被太一忽然攬住我肩膀的操作沖擊地後退了幾步。

“吶，我很擔心你啊，橘——”太一撒嬌道，當着大家的面，仿佛在宣示主權似的。

在一邊看着的六角慎司只是朝我挑了挑眉。

看我的好戲嗎，那家夥。

“你想的話，就這樣做吧。”當着大家的面，我不好意思和受歡迎的太一靠太近，想趕快走掉的時候，被按住了肩膀。

“山本葵的父母邀請了我去參加葬禮，你跟我一起去吧？”

葬禮？

我點點頭，心裏有些吃味。

我死的時候，從沒有人給我舉辦過這樣的東西。真好啊，不愧是被人愛着的……

我在游戲裏的設定是幼年父母離異，雖然出了足夠的錢養我，卻不照顧，一年見面的次數只有一兩次。我死了之後，父母還能更好地生活。

——

向陽太一是神山高中數一數二的優秀學生，作為山本葵的校友和曾經的交往關系被邀請去葬禮。

山本葵的家人為她大辦了一場追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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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曠闊的廳堂容納幾百人也不為過。清一色的黑色和服，黑壓壓一片。

在最前面中央位置，擺放着一口棺木。

大家一個接一個地起身送花，神情悲恸地和棺木中的人低聲說話。氣氛森嚴，我連大氣也不敢喘。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的腿都跪麻了，才輪到我。

差點因此跌倒，引起全場注意的我穩住了身形，緩步上前，從一個籃子裏拿出一朵花放在棺木上，雙手合十。

不知道該對山本葵說什麽，我便沉默了一會，然後不想鬧尴尬，便随意張了張口，對了個口型下場了。

突然，荒謬的事情發生了——

一聲駭人的尖叫從家屬席位傳來，伴随着惡毒的謾罵：“山本葵她活該死掉！勾引我的兒子！”

一時之間，整個世界像被按下了什麽奇怪的按鈕一樣。

“這該死的女人搶走了爸爸的寵愛！”

“她死了就沒人和我争奪家族繼承了！”

……

鋪天蓋地的詛咒和怨恨，仿佛每個人都有仇恨她的理由。

我稍微被這氣氛恐吓到。心情也開始複雜。自己曾經還羨慕山本葵是被大家愛着的。

除了事不關己的我和太一，大部分人的表情都變得異常，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催眠了一般。

淡藍色的光包圍了如棺木般暗沉的住宅。

控制，催眠。

意識到了什麽，把視線轉向一旁的金發少年。

“原來你不讨厭她嗎？”向陽太一感到意外地歪了歪頭，一襲黑色和服不損他豔麗的鋒芒。

“是你開的結界嗎，太一？”

在結界裏，所有人都能被他控制。

“因為他們都在說謊。”

果然是太一。

“但你毀了別人的葬禮。”我不顧任何禮儀，站起來出聲教訓道：“不要亂用超能力。”

“他們太假了，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要是山本葵知道的話，一定會高興的吧？”太一歪了歪頭，不解我為什麽生氣：“我沒有亂用超能力呀。”

啊，真是。

對着他的臉，我發不起火來。

“橘，你會想你的葬禮上有這麽一群虛僞的人嗎？相比之下，說點真實話不是更好嗎？畢竟死都死了。”

我不和他辯解，扭頭就走。

這場葬禮已經沒有什麽參加的意義。滿是惡意和對少女離世的狂喜。

她平時有得罪那麽多人麽？

我推門走出禮堂，卻發現外面原來早已下起了大雨。

“回家嗎？”向陽太一舉着一把透明的大傘，背光朝我走來。尚未閉合的大門在他身後點綴了一層聖潔的白光。

傘下朦胧的臉龐在擡起的時候變得格外清晰。

他勾唇微笑道：“回家吧。”

我被太一展露的溫柔模樣恍惚了一陣。然後匆匆別開視線，咬住唇：“對她的死，你沒有任何留戀嗎？”

我這是在問什麽啊，要是留戀的話，太一早就重啓游戲了。

“這個世界裏，我唯一挂念的存在，就是你。”少年清澈的聲音和上揚的音調：“淺川橘。”

“啊，這樣嗎。”

又想蒙騙我了嗎。

向陽太一和我并肩走在雨幕中，還多此一舉地展開了一個小結界隔開了飛濺而來的水珠。

在隔絕的結界裏，我不由地生出被保護着的感覺。

那是一種溫暖的熱流，游走在四肢百骸。

“噼啪，滴答。”

“噠、噠——”

有節奏的水滴在傘上奏出我的心跳。

“轟隆——”一道紫色的閃電劃過天際。

路過十幾米高的大樹，“咔擦”的斷裂聲，半人高的樹枝被雷劈了下來。離我的腦袋幾米遠的時候，太一丢掉撐着的傘，把我抱在懷裏。

那是許久未有的擁抱。

透明的雨傘摔入泥濘時，整個世界變得緩慢。

“唔！”不知道什麽時候，太一關掉了結界，樹枝徑直砸在了他的後背上，被這沖擊弄得悶哼一聲。

你在做什麽啊，太一。

明明可以在一瞬間展開結界，或者是躲開的。

沒了傘和結界的我被他擁于雨中。

少年不喝酒也不抽煙，但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我喜歡的清新蜜柑味道。

這股屬于向陽太一的味道，讓我想起剛才的話。

「這個世界上，我唯一挂念的存在，就是你。淺川橘。」

我也是。

雨水濡濕了正裝，黏在臉上的長發帶來寒意。我只能伸出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袖，把頭輕靠在他的胸腔處。

想抓住他。

想依賴他。

這是我卑劣的想法。

“下次不要這樣做了。”我打破了沉默。

不要這樣做……

做什麽呢？指向不明。

相當于我變相地在說「以前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原諒」。

太一是聰明的孩子，明白我在說什麽。

被打濕的金發依舊順滑發亮，略微閃爍的棕黑色眼瞳緩緩靠近。

我注視着他。

于是在距離淺川神社不遠的地方，和向陽太一接吻了。

連同雨水都吞咽下去的激烈。

沒有壓抑的必要了。我告訴自己。

就算是地獄，我也跳給你看。

——

“哈氣！”被送到家門口的我和太一齊齊地打了個噴嚏。

“都是太一扔掉了傘。”

“嗯。”

然後我們一起笑起來。

“太一，其實……”

我有意識。

快重啓游戲吧。

無論怎麽嘗試，都開不了口。

那等明天吧。起碼先度過今夜。

我下定決心。

很輕松的用「治愈」把他的身體恢複，在告別後輕輕關上門。

不知為何，一身輕松。

在參加繁瑣的葬禮儀式後，我疲倦的身體就這樣靠在門上，滴答的雨水從禮服上滑落，弄濕了地板。

背着手把頭磕在門上，閉目休息。

燈忽然亮了起來。

我張開眼。

雙手撐在下巴的少年坐在沙發上，放下手中的日記，惡意地笑了起來。

“葬禮好玩嗎？”

六角慎司不是在學校的那副人類模樣，而是以平時不折不扣的鬼王形象現世。

金屬鎖鏈，兩個黑紅色的鬼角。

“有什麽事嗎？”我以防禦的姿勢堵住門，害怕他出去找太一。

“按人類的道理，我該叫你一聲‘母親’。是你給了我自我意識。”

他輕嘆着靠近我，尖銳的指甲掐住了我的脖頸。

“你違反了我們的諾言。”

另一只手刺入了我的胸口。

“所以，這是我給你的懲罰。”

鮮紅暗沉的血液從他的手中噴出，我猛地咳嗽了起來，吐出鐵鏽味的鮮血。

疼痛蔓延了我的全身。

六角慎司知道我有「治愈」的能力，所以就這樣冷眼看着我吐血。

啊。

我居然大笑了起來。

正如我願。

我相信現在我要是死去了的話，太一肯定會重啓游戲的。

“你笑什麽？”他抓住我被血沾滿的脖頸，蒼白的手被染上了紅色也毫不在意，深紅色的瞳孔緊盯着我：“治愈啊，用你的能力！”

我微笑着的唇角不斷流出血液。

在我死去的一瞬間，太一便會看到，游戲界面裏，屬于我的圖标灰暗下來。

那時候就重新開始吧，太一。

“你！”六角慎司意識到我在想什麽，瞳孔豎直，把我無法站立的身體抱起，輕躍奔走了起來。

我知道他想找人把我弄活。

于是，在六角慎司虛抱着我，飛躍一座座高樓的時候，趁其不意，用盡全身力氣一推。

我從半空中跌落。

濕漉漉的長發被“呼呼”的風聲掀起。

已經晴朗的天空露出一絲晨曦。

閉上眼，不去看撲過來的、面色慌亂的少年。

在水泥地裏綻開玫瑰花。

他們說，你死之前，所有回憶會立刻沖向你。

所以這是我在記憶中給你的最後一次擁抱。

——

長着一雙黑色翅膀的鬼王，沒能接住一心尋死的少女。

跪坐在血泊中，他輕撫那張沒了氣息，沾滿血跡的臉：“‘母親’。”

從一開始，六角慎司就說了謊。

淺川橘對向陽太一沒有任何仇恨。

她恐懼、仇恨的對象——是自己。

他的自我意識從她的身上誕生。

為什麽只有你仇恨我。

‘母親’？

——

在沙發上的少年忽然張開眼睛。

他的視角中，代表淺川橘的白色圖标灰暗無比。

“重啓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