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12

chapter 12

第十二章

空白。

當我醒來的時候，在一個潔白的房間，除了床沒有其他家具，也沒有任何裝修。

“你終于醒了。”旁邊神情略帶緊張的少年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冰冷的手把我凍得一顫。

“你是誰？”大腦一片空白，對眼前這個對我表現的很親昵的人沒有任何記憶。

“我叫六角慎司，是你的哥哥。”黑發少年仿佛松了口氣一般，在看到我疑惑的表情時解釋道：“你生了很久的病。手術後暫時失憶了。”

生病？失憶……

我伸手摸了摸額頭上的繃帶。茫然的感覺蔓延了全身：“那我的名字呢？”

“你叫六角橘。”少年在察覺到我不安的情緒後，俯下身溫柔地抱住我安慰道：“別怕，我在這裏。”

“橘——”

少年爽朗地叫着我的名字。

一個細小的記憶碎片閃過。

我看向窗外。

——

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自從醒來之後，我坐立難安。

Advertisement

“哥，跟我說說以前的自己吧？”

六角慎司放下了書本，翹腿在離床不遠的地方思考了起來：“唔，父母很早就離世了，我們相依為命，你從小就很喜歡纏着我撒嬌。”

“不是這個，我有沒有喜歡的人？就是一個少年，他笑起來是……”想到這裏，腦袋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我捂住了腦袋，“啊啊——”地叫了起來。眼角被這份突如其來的疼痛刺激地流下生理鹽水。

仿佛大腦被鎖鏈鎖住了。

試探着去尋找記憶，就會被打得遍體鱗傷。

他又抱住了我。

“很痛苦的話，就別想了。”

我抓住六角慎司的手臂，一口咬在他的肩膀處。

直到口腔嘗到令人反胃的鐵鏽味，失控的大腦才漸漸冷靜下來。

牙齒早已刺入少年的肩膀，豁開兩個血洞。

“好點了嗎？”他問道。

我閉上眼，逃避自我地縮成一團。這種感覺好可怕。像站在深海裏孤立無援。

“橘。”他貼近了我的臉，眼睫毛在我的臉頰上輕掃。

一滴淚水滴落在我的唇上。

睜開眼，少年淚眼婆娑。

“既然過去那麽痛苦，那就全部忘記吧。”

“答應我，好嗎？”

——

在向陽太一還沒載入游戲時，鬼王便先一步燒掉淺川橘的家，并劫走了少女。

那家夥一定會慌亂吧。

抱着這樣惡意的想法，洗去她的記憶。

他給了自己一個很有趣的設定，淺川，不，六角橘的哥哥。

在無助少女的身邊扮演着這樣的形象。

「快忘掉吧，你活着的意義早已不是向陽太一了。」

不要去觸碰那片記憶，否則惹怒了他，可沒有什麽好結果啊，‘母親’。

——

淺草神社。

在電視上看到這個地方，便油然産生了熟悉的安心感覺。

“哥，能去那裏參拜嗎？”

“好啊。”

走過一層一層的石階，才登上神社。

在外面打掃的紅白服巫女朝我們點頭示意。

神社的外面是一片木制繪馬，上面寫滿了人們的祝福和期望。微風吹動，繪馬互相敲擊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四根紅色柱子撐起了神社的前身。給人一種曾經輝煌，但早已破敗的古老感。

六角慎司在我踏進神社的時候，像被排斥了一樣後退幾步。

“嗤——”少年發出冷笑。

「你不讓我進去，我還不想進去呢。」

我歪了歪頭：“怎麽了，哥哥？”

他面無表情地擡手：“我不想祈求這些神明，等會你出來找我就可以了。”

輕點頭顱，木屐小心踩在古木地板上，我在大柱連繩的前面，小窗一樣的門旁雙手合十。

這次出門，還稍微穿得正式了一些。是金魚圖案的和服。紅橙的色調顯得端莊亮麗。

「讓我遇見找回消失之物吧。」

無論怎麽詢問六角慎司，他都不肯透露。到底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有意隐瞞呢？

我也不清楚。

天氣晴朗。

正當我想轉身離去的時候，一個大喘着氣的少年朝我跑來。

像棉花糖蓬松的短發，螢火蟲般的瞳孔。

慘白的肌膚因為奔跑滿臉紅暈。

“哈——哈！”他用盡力氣跑進了神社內部，然後失去依靠般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氣。像溺水的動物一般。

“唔啊、咳咳！哈——”劇烈的呼吸嗆到了自己。

“你沒事吧？”我走進他，半蹲下身，詢問道：“要我幫你嗎？”

“……走開。”少年吐出這樣一句話，明明身體散發着熱量，語氣卻這樣冰冷：“別靠近我。”

他身上有許多被樹枝劃傷的痕跡，跌倒的淤青，以及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傷害到了的傷口。

“你是在躲避什麽嗎？”我站起來，望向外面。

一個透明的虛影徘徊在神社的外面，伸長了舌頭虎視眈眈地緊盯着在地上喘氣的白發少年。

雖然我失去了記憶，但還是保留了一部分常識。

例如，鬼和超能力。

“說了你也……”

“是鬼嗎？”

喘氣聲停下，少年擡起頭第一次看向我。

雖然很快把頭轉開了，但我在這短暫的對視中，發現了一股奇異的熟悉感。

“我叫六角橘，你呢？”

“……秋濑集。”

“平時人和鬼不是相安無事的麽，為什麽它會攻擊你？你做了什麽嗎？”

“我什麽也沒做！”迅速反駁後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沖，秋濑集低聲道：“是那些東西陰魂不散，一直、一直跟在我後面。”

“那還真辛苦。”我跪坐在他的身邊：“你看起來傷得很重，需要我幫忙治療嗎？我的能力是「治愈」，不過我不能保證會不會順利。”

畢竟已經沒有任何關于「治愈」別人的記憶了。成功幾率也不知道是多少。

雖然我自己是自信的。

“它自己會愈合的。”秋濑集拒絕了我。

“啊，這個。”我想起自己頭上的發簪，将它摘了下來。被卷起來的長發松弛，挾裹着清新的味道，落在金魚和服上。

那是一朵用向日葵幹花制成的發簪。

“不知道為什麽，很想送你。請別嫌棄，就算扔掉也好。”素白的手指輕執一根紅橙色的向日葵。

這是洗過頭發後，從哥哥給的首飾盒裏找出來的。

“感覺你很适合這個。”我微笑道：“從見到你的瞬間，我就在想自己說不定能從你身上找到什麽失去之物。”

好像說得有些過了。

不過我的內心的确是這樣想的。

秋濑集抿住唇，有些猶豫，但還是接過了我手中的發簪。躲開我的視線，別扭道：“謝謝了。剛才外面那個人，是在等你嗎？”

“黑色頭發的高大少年嗎？”

“嗯……”

“啊，他是我哥哥。說起來我好像逗留太久了，該走了。”抓着小提包，半鞠一躬。“有緣再見。”

雖然我很想探尋自己為什麽會對這個叫秋濑集的少年有一股熟絡感，但他看起來不是很喜歡別人随意靠近的樣子，便放下了心思。

“……我在神山高中的E班。”

他留下這句話，便比我先一步、快速離開了。

疾步快走的背影，仿佛把我當作了洪水猛獸。

不過既然告訴了我學校和确切的班級，那是意味着我可以繼續接觸下去嗎？

——

回家的時候，我問六角慎司能不能去學校讀書。

聽說因為身體原因，我幾乎沒怎麽上過學。

“和我呆在一起，感到無聊了嗎？”他這樣問道，不過沒顯露出任何傷心的表情。

我不敢大意，半真半假解釋道：“我想交更多朋友。”

“既然你有這個想法，那早就挑好學校了吧？讓我猜猜，是不是……”他停了下來，馬丁靴一轉，黑色的瞳孔注視着我：“神山高中。”

雖然這附近的高中不多，但第一時間猜對我的想法，還是讓我吃了一驚。

果然，神山高中埋藏了什麽關于我的秘密嗎？

不過一向反對我回憶以前，保護着我的六角慎司，不會答應我轉進去的吧。

“可以哦，我會陪你一起，進入A班的。”

雖然不是我想進入的班級，但能重新讀書還是讓我蠻高興的。

“謝謝你，哥哥。”我笑着撲進了少年的懷裏：“我還以為你不會答應我呢！”

少年接住了我的身軀，摸了摸我散亂的長發，問道：“發簪不見了麽？怎麽散着頭發。”

我不想把秋濑集的事情告訴他，于是抱緊了他的腰部想蒙混過關：“好像是……我都不記得在哪裏丢掉了。”

“啊，這樣嗎。”少年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勾起了笑，黑色的瞳孔沒有高光，靜靜地注視着我的發旋。

「騙人的孩子可是要得到懲罰的。」

——

游戲界面屬于她的圖标閃着橙光。

向陽太一棕色的瞳孔在暗夜中折射出淡淡的金光。

如猛獸在窺伺着什麽。

淺川橘沒有死，但是失蹤了。

要不是游戲重啓需要時間，他就不會忍耐至此。快點出現吧，已經快失去耐心了。

對面被燒得不成樣的房屋仿佛在嘲笑少年一樣，窗戶和大開門構成了一個可怖的笑臉。

「沒有了你的世界，太過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