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apter20
chapter 20
第二十章
漸入夏日,沙啞的蟬鳴聲伴随着我的夢。以往的這個時候,心裏總會安寧一些。
夏天能喚起很多關于幼年的美好記憶。雖然如星碎一樣光亮微不可計,但至今仍然點綴在我的黑夜。
在女更衣室裏拿出運動服時,從外面進來的少女拍了拍我的肩膀。
“嘿同學,老師叫你過去一趟哦。好像是因為你和向陽太一的事。別擔心,已經幫你請好了假了。”
我和向陽太一?
把疊好的衣服放回去,關上了櫃門。
更衣室裏有一條很長的凳子,供學生們使用。穿過長凳,室內鞋踩在地上。
其實我好像能猜想到班主任會說什麽了。應該是談戀愛什麽的吧?
但去到辦公室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他居然還把我的父親叫來了。
“你是怎麽回事?”班主任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用假名入學就算了,在校期間還談戀愛?”
父親像平常的中年男人一樣嚴肅蒼老。
當他沉默着把視線轉向我的時候,心裏的線瞬間繃直了。就像做錯了什麽壞事一樣,害怕被責罵。
短袖上衣的我握住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出乎意料的是,他只說了一句:“過來和老師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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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從父親的話說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不得不說你的速度還真快,不久前才告白呢,現在就追上了?你轉校就是為了談戀愛嗎?”
辦公室裏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除了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麽表示了。
畢竟他的初心是為我好。
“你家孩子,平時都是這樣叛逆的嗎?”
“還算聽話。”父親總算說了一句話。
“在家多關心一下你家女兒吧。”班主任也察覺到了中年男人的敷衍,把話題轉移了:“家長也要負起責任呀。”
他以為我和家人住在一起。
我向班主任保證不會影響學業,父親看起來也沒有要說的。老師便擡手讓我們趕快離開了。
因為還是上課時間,走廊沒什麽學生。
白瓷地板折射出我的身影。
“你和那個向陽住在一起吧?”父親從口袋裏拿出煙,點燃。
“咳咳,是的。”我被突如其來的煙味嗆到了:“這裏是學校公共場所,爸爸。”
他繼續抽煙:“你應該知道自己高攀不起吧?你一個父母離異的孩子,能配得上那家有錢人嗎?”
無論別人對我說什麽過分的話,都不會傷害到我。
除了,在意的人。
“你在說什麽……爸爸?”
被自己的父親說離異什麽的。
還對他抱有一點期望的我簡直太愚蠢了。
“這樣的說教還是免了。反正我不會淪落到你和媽媽那種地步的。”
“啪——!”我的臉頰被扇到一邊。臉頰火辣辣的疼,嘴角仿佛要開裂了,看來父親真是毫不留情,下了大力氣。
中年男人眼裏滿是怒火。
“小時候的乖孩子去哪了?越大越不聽話!在別的男人家住很光榮是嗎?好,你不是要我管嗎,今天就搬到我和你阿姨家去。”
父親總是說一不二。
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
要我搬進去看他們的快樂生活嗎?不要。現在的我只想維持現狀。
“叮鈴——”下課鈴打響了。
教室和操場的學生們成群而出。
「那就讓他去死吧。」
腦海忽然出現了個陌生的聲音。
「他一直在傷害你,對吧?沒什麽可原諒的。」
什麽東西,不要,快從我的大腦裏滾出去。
「我來幫你。」
心音剛落,走廊上的父親忽然捂住胸口,瞳孔放大:“啊啊!”在承受着劇烈的痛苦。
路過的學生們紛紛驚呼着後退了幾步。
“喂喂,怎麽回事啊,那個大叔?”
“看起來要死掉了。表情好恐怖。”
他跪倒在地上,擡頭朝自己的女兒伸出了手:“救!救……”
我雙腿被釘住了一樣,不能動彈。
住手啊,快點住手!
是誰在做這種事情?
“小橘,救救……爸爸!”這個許久未用的昵稱,把我從泥潭中驚醒。
父親知道我有能力。對,快用「治愈」能力。
我急忙撲到地上,顫抖着雙手按住了男人的胸口。
不顧學生的目光,一陣刺目的綠光從我的手中冒了出來。
“唔嘔——”男人的口中湧出了大量的鮮血,吐出的粘稠血液粘在西裝上。鬓角的白發也被濺出的血液染紅。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不管用?
我催動全身的能力,竭盡全力去護住他的心髒。手指縫的光芒比以往更盛。
“救救……”我的手被父親抓緊了,帶着仿佛要折斷骨頭的力道。
學生們已經把我和父親圍成了一個小圈。
“吶,她在做什麽?看起來好奇怪。”
“叫救護車吧?好像要死掉了。”
徒勞。
為什麽不行?為什麽不行為什麽為什麽?
我不停責怪着自己。
“喂,讓開!”一聲歷喝,推開人群的少年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刺目的綠光消失,聲線溫柔:“你怎麽了,橘?”
沒再抓住我的手,男人失去最後的支撐,高光漸漸消失。
最終一動不動。
“是誰做的?從我的大腦裏滾出去!”我捂住自己的大腦,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
向陽太一把視線轉向看熱鬧的人群。
棕黑色的瞳孔沒有了平常的平易近人。
“你們打算要看到什麽時候呢?”
他知道我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崩潰的樣子。
“別湊熱鬧了,你們這班崽子!”
“無關的人,走開!”
剛聽說外面發生了騷亂,班主任一下便跑出來驅散人群。
保健室的醫護上前,蹲下探了探男人的鼻翼。
“沒有呼吸了。”
「死了,這就死了嗎?好脆弱啊。」
「而且你現在是在怪我嗎?」
「我只是實現了你的願望。」
我沒有這樣許願過!
少年抱住了我的後背,清澈而溫柔的聲音近在咫尺。
“別怕。我在這裏。”
「這個人,我也可以殺掉哦。」
這個人,是在說太一嗎?
我身子一僵,想掙脫他的懷抱。
“你是怎麽了,橘?告訴我。”向陽太一更加用力地把我抱緊了。帶着蜜柑味氣息的身軀堅硬又極具活力。
父親在我的面前……
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說出。
而且我的能力還是「治愈」。
要無法呼吸了。
還說是我的願望什麽的!
我被少年拉扯着離開走廊。關上了隔間的門。
“吶橘,你怎麽了啊?明明那麽近……”金發遮掩住了他的表情:“我卻感覺不到你的存在。”
他低下頭,扶起我的下巴,吞下了所有的不安。
“唔……”
只來得及發出這樣的聲音,唇間的話語全被删除。
唇齒仿佛要融化在對方的攻勢中。
我背靠着門。他的手指和我十指相扣,按在冰冷的鐵門上。
時針被粘稠的血液粘住,極其緩慢地轉動着。
“呃!”舌尖一陣刺痛。
血腥味從口中彌漫開來。
“抱歉。”金發少年擦了擦唇邊的鮮血,輕輕地吻了吻我們十指相扣的手:“不小心咬到了。”
“好疼。”
我失神地呢喃道。
寶石點綴着洋娃娃的眼。
蕾絲洋裙裏睡着她的夢。
六角澄抱着小熊玩偶,高興地笑了起來。
“一定,很快就能和媽媽在一起了呢!”
把無關的人一點點地去除,媽媽就能選擇她了。
夏日的蟬鳴一如既往地喧鬧着。
庭院中父親抱着年幼的我,教我念書識字。
“知道‘愛’怎麽寫嗎,小橘。”
“不知道,爸爸。”
他的胡子紮在我尚且稚嫩的臉上,雖然有些麻痛,但心裏還是對父親的親近感到高興。
“這個字就像一個人伸出手,抱住了另一個人。”
父親在我手掌寫下這個字:“來,用這個字造句吧。”
“我愛爸爸!”
“小橘,那媽媽呢?”在客廳裏打掃的母親聽見這句話,笑着說道:“只愛爸爸嗎?”
“不是的!”
那時,年幼的我肆意享受着只屬于童年的短暫美好。
漸入初中,母親被發現出軌了。
自然地,我被懷疑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孩子。
不可置信的父親把家裏的一切都砸得徹底。
瓷盤和花瓶碎了一地,那本經常被拿來當睡前故事的童話書也被扯爛。
可以看出,父親有多麽絕望和憤怒。
“誰能想象我幫你死去的情人養了十多年的孩子!”
從沒見過的、暴怒中的父親。
我不敢大口喘氣,視線一直放在那張親子鑒定書上。
“聽我解釋,善!”媽媽抱住我瑟瑟發抖:“不要這樣,那是意外。我也不知道的!小橘她,怎麽可能不是你的孩子呢?”
“吶,小橘快跟爸爸說點什麽。”
“閉嘴,賤/女人!”尚且完善的木雕也被他掃到了地上。
“嗚啊——”被這詭異的氣氛恐吓,母親抱緊了我:“冷靜一點啊,拜托了……拜托。”
父親徹底被至親背叛了。
而我,永遠是他代表着恥辱的産物。
就在這天,我的生活被割裂開了。
像大海的兩端,幼年的我站在對岸,少年的我站在此岸。
遙遙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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