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chapter22

chapter 22

第二十二章

回去的時候，路過了淺草神社附近的公園。

夕陽落下，餘晖在沙子上閃閃發光。兒童公園一到黃昏就沒什麽孩子在了。

“媽媽——”在秋千上的女孩笑着叫我。

那聲音曾經在夢境裏呼喚我。

我偏頭去看。

發現是那個約會碰見的那個難纏孩子。

“很晚了，你還在這裏玩嗎？父母呢？”我有些擔心，便蹲下來問她。

“爸爸太壞了。我在離家出走。”孩子嗔怪的語氣把我逗得一笑。

真是天真無邪的孩子。

“你知道什麽是離家出走啊，真聰明。”

“嗯！媽媽，推我玩這個好嗎？我剛才看他們玩得好開心呢。”洋娃娃一般的女孩仰頭看我，藍寶石眼滿是星輝。

“好啊。”

我抓住秋千的兩端，輕輕地推了起來。

“咯咯咯——”她的聲音伴随着秋千的晃動，如銀鈴一般響起。

Advertisement

雖然是個奇怪的孩子，但我總覺得要溫柔地對待她。

“媽媽，我叫六角澄。”

“六角澄？”這個姓氏……我不由地想起了那個滿臉惡意的家夥。

吱呀的秋千聲慢慢停了下來。

不過也許只是巧合。有同樣的姓氏并不稀奇。

“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因為我讨厭爸爸，所以，我要跟媽媽姓，叫淺川澄，怎麽樣是不是更好聽了？”

“你的爸爸叫？”果然還是問清楚才好。

“六角慎司。”

伴随着孩子氣的聲音，一個高大的少年影子出現在沙子上。

這個氣息，是鬼王形态的六角慎司……

“這是你的孩子嗎？”我佯裝正常，微笑着問道。

“啊是。”低沉挑逗的聲線，昭告主人的漫不經心。

“不如說，是你和我的孩子。”

“哈哈……在說什麽啊。”我尴尬地配合着他的笑話。

“你不喜歡我嗎，媽媽？”六角澄從秋千上跳下，揪住我的襯衫歪頭問道：“讨厭澄嗎？”

一想到這孩子與六角慎司有關，我有些害怕。

他是從哪裏找來的五六歲小孩。

難道和他一樣也是鬼嗎？

“你誘拐了哪家的孩子，這可是犯罪。”

“誘拐？這種無聊的事情。”六角慎司唇線勾起，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

“啊……真的嗎。”或許你忘了，曾經把我家燒掉，然後把我弄失憶的事情。

“最近沒空，你照顧這個小鬼吧。”丢下這句話，黑色鬼角金屬朋克的少年一下便消失了。

我揉了揉孩子的頭發，問道：“如果他是你的父親，那還真是不負責任啊。”

“我也覺得。”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紫藍色的長發滑過我的指尖。

帶回去的話，太一肯定會生氣吧？

但是也不能放着不管……

我躊躇在大門，猶豫不決。

六角澄看了我一眼，踮起腳尖按下了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

“橘，你終于回來了嗎？我好想你——”向陽太一用熱烈的撒嬌語氣歡迎我。

然後視線下移，笑臉變得有些危險：“啊，這是哪裏來的孩子呢？”

“好可怕。”六角澄抱住了我的大腿，縮在身後細聲道：“他看起來想殺我，媽媽——”

“太一，別那麽兇嘛。”

“這孩子真是——”少年微笑道：“在說什麽呢？來做客的話，只呆一會哥哥可不會做這麽殘忍的事呢。”

我決定還是不要告訴他，六角澄是慎司的孩子好了。

為了展現自己的大度，向陽太一俯身摸了摸女孩的頭發：“進來吧，做個乖孩子哦？”

六角澄悄悄地朝他吐了吐舌頭，用口型道：“金發的家夥。”

女孩子的頭發是絲綢做的流水。

我輕柔地幫六角澄梳了個單馬尾，用草莓發圈固定。

她乖巧地坐在梳妝臺前，抱着枕頭，只露出一雙藍寶石眼。看起來有些困倦地打着哈欠。

“真的很可愛呢。”我在鏡中露出一個微笑：“如果我有孩子，真希望是六角澄這樣的。”

“不要——”在一邊托着下巴看我的少年延長音調，半含不滿道：“我讨厭小孩。”

他撐起身，走到我身後，把全身的重量往我身上壓：“再說，小孩就是第三者啊。”

“第三者？”我推了推向陽太一的身軀：“太重了，走開啦。”

“橘不這麽覺得嗎？”他反倒更用力地壓着我，讓我差點一個趔趄摔倒。

“我不覺得。”扶着昏昏欲睡的孩子，我穩住身形：“這孩子困了，讓她一個人休息先吧？”

少年瞥了一眼抱着枕頭的女孩，露出了虎牙愉悅地笑道：“好啊。橘，我餓了。”

終于睡着了，臭小鬼。

廚房的燈微亮，窗外的氣氛靜谧而溫馨。

我拉開一側冰箱，思考該做什麽東西：“你想吃什麽……唔！”

後背忽然被一雙手環抱着。

少年低下頭，呼吸噴灑在我的耳邊。頭發輕掃脖頸，帶來一陣戰栗。

他的手往上，貼在耳朵與下巴的交界處。

“不是說餓了嗎……”

“啊，是餓了。”一聲輕笑噴灑在耳畔。

狂亂的記憶忽然在腦海裏閃現。

我揪住了自己的衣擺，控制不住地冒起了紅暈。

“那你先放開，我去做……”

“橘——我好讨厭小孩子。”略帶撒嬌無辜意味的聲線，讓我覺得自己想太多，混亂又無地自容。

我轉過身，摸了摸他的頭發：“乖，乖。只是收留一陣子。”

“啊啊。”他長嘆着氣，半彎着腰靠在我的肩膀上。那是逃避一切的姿勢：“我們以後也不會有的吧？”

是在說孩子嗎。

的确是這樣。

不知為何，我鼻子一酸。

和喜愛的人一起養育生命這樣的事情……以前我一直期待着，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但是，現在已經做不到了。

“是啊，不會有的。所以，就先把她當做我們的孩子吧？”

“那個小鬼？哼，我才不要。”

“我知道為什麽太一會讨厭小孩了。”

“那是因為我太喜歡橘了。”他這樣回答。

“不，不是的。”一直溫柔地摸着他的頭發。像金線一樣柔軟的發絲穿過手心：“因為太一也是幼稚的小孩。才會排斥搶奪媽媽寵愛的兄弟姐妹。”

“欸——居然說我是小孩什麽的！”向陽太一擡起頭，佯裝生氣地按住了我的唇瓣：“再說一次。”

“幼稚。”感覺到溫熱的手指擠壓着嘴唇，我不免被他的行為逗笑。

這樣的故作聲勢的威脅可吓唬不了我。

“那，這樣呢？”

獨屬少年的清新味道從鼻翼跑進來。

我屏住呼吸，凝視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他的瞳孔裏只倒映着我的身影，專注地、一動不動。

心猛然地漏掉一拍。

靜谧的空氣中只有“知了知了”的蟬鳴。

廚房裏的餐具安靜地睡着。

整個世界，宛若只剩下他和我。

眨眼的時候，長睫毛如蝴蝶翩跹飛落。

“有什麽事情，都可以說。不要瞞着我。”

果然，他多少察覺到了嗎。說不定只是在試探我。先按赤松零說的那樣，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嗯。我的事太一都知道吧？不過，我對太一卻一無所知。”

“唔？”少年歪頭思考了起來：“那你想知道什麽呢？感覺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無關緊要？

你是把和父母朋友度過的時間當作了什麽啊。

“那從頭全部講起吧？我想聽。”

“既然橘想聽的話，不過我自己聽了都想打哈欠呢。”

“真的有那麽無聊嗎？”

“有哦。”

向陽太一把我抱在懷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着我的頭發：“唔，我算是出生在有錢人家吧？總之想要什麽立刻就會有人送上。不過比較可惜的是，我從沒想要過什麽。就連情緒也很少有。”

“家庭的話，由于母親過早離世，沒什麽記憶。”

像陷入了回憶一般，他的手停住了。

“比較值得一提的是，我從小就喜歡玩扮演游戲。那是四歲時發現的，因為那時太想填補情緒的漏洞。”

“扮演游戲？”我重複了一遍向陽太一的話：“那是什麽？”

“當我僞裝成一個熱情開朗的人時，我的心好像也變成了那樣，炙熱、飽含情感。”少年忽然笑了起來：“我現在還記得那種感覺。”

“和大家一起歡笑，就好像也擁有正常的情感了。”

然後他瞬間冷下臉，面無表情地說道：“但其實我一直在問，為什麽要笑呢？我不明白。包括很多事情，為什麽他們要這樣做呢？我不明白。”

“那是因為向陽太一是個獨特的孩子吧。”

我打斷了少年的回憶，踮腳摸了摸他的金發。

“不要為過去傷神。”

“嗯。”他把視線轉到我身上，抓住我的手臂親昵地蹭了蹭：“然後我知道了，原來是橘的錯。”

“昂？”我不明所以地歪頭看他。

“一定是你把我的所有情緒拿走了。所以以前的我才一無所有。”

“雖然有點老套，不過——還挺浪漫的。”我不免被他的情話逗笑：“那你不如說，你來到在這個世界，就是為了遇見我。”

他迎合我的話點了點頭，露出了初遇那天如神明般的微笑。

“我就是這樣想的。”

我怔愣地看着他的笑容，別開視線，緩慢地勾起嘴角的弧度，想流淚的沖動無法克制。

雖然向陽太一有時候像幼稚的、欺負人的壞孩子，但對我來說，果然還是像神明一般的存在，是人類不能失去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