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回憶

回憶

三年的時間其實不算長，并不足以把所有記憶都給銷毀掉，溫覓甚至只是自我麻痹，将它們生生埋住，卻忘了那些記憶就像廢棄塑料，三年，還不足以達到它降解年份的零頭。

還像是慢慢融化的厚冰，雖然耗時很長，但最終還是會化為一灘清水，汩汩洩出。

溫覓捏着高腳杯，指尖好像随時都會滑走，她幹脆把酒杯擱在了桌子上。

杯子掉在地上粉身碎骨都是小事了，她更不希望的是周尋借此看出她眼裏的慌張。

她克制住情緒，擡眼與周尋對視，

“回答了你這個問題，你就不會再來找我了是不是？”

周尋沒有說話。

他的眼神變得像羽毛一般，輕飄飄地落下，讓人捕捉不到。

看不透徹。

但是溫覓清楚地看到，他點頭了。

溫覓醞釀了下情緒。

剛剛他提起來的時候，她情緒還會泛起波瀾，這全都是因為。

比起後面那些激烈的，沉重的，不忍回憶的日子，那個開始，看上去赤誠又浪漫。

——

那時溫覓剛畢業不久。

她一個人來到江城，陪伴她的只有一身不知道誰給的勇氣。

她從小就想開一家自己的店，那個時候她還不确定自己會開什麽店，年齡太小，喜歡的東西總是變來變去，一會兒想開服裝店，一會兒想開餐廳...

直到高一的時候，媽媽給家裏添了烤箱，溫覓放假的時候閑來搗鼓了一通，無心的開始，卻讓她發現自己對烘焙有着濃厚的興趣與天賦。

媽媽也沒限制她，畢業後沒逼她找個穩定的鐵飯碗，任由她自由發展，她就來到了江城，在一家甜品店裏，一邊做學徒一邊打工。

主要是想積累點經驗，為以後開店做準備。

那家店，就在周尋公司大廈的對面。

本來，雖然只有一街之隔，但也像是兩條平行線一般，沒有意外，就不會有交集。

但偏偏，就有意外發生。

那天是李林泉女兒的生日，李林泉下班後還要跟周尋去見人，他怕到時候留到太晚蛋糕店都關門了，所以就懇請周尋給他幾分鐘，他去對面的甜品店，買一個蛋糕，晚上帶回去給自己女兒。

那個時候的周尋，雖然比現在的他魔鬼很多倍，但是魔鬼偶爾也有心情好，給手底下的小鬼幾個甜果子吃的時候。

他讓李林泉進去，自己坐在車上，視線不知道怎麽就飄到了那邊。

看到了在店裏忙碌的她。

就那一眼，就成就了後面的整個故事。

混沌的或陶然的。

都只因那一眼。

...

當然，這些都是後來她聽李林泉講的。

她轉述給周尋的，也就到此結束了。

她自己視角的那一段，她不想說給失憶後的周尋聽，但是那些細節，又在她腦海裏浮蕩了。

——

那時她們店裏的外賣采取的是商家自配，恰巧那幾天店裏的配送員請假了，這個活就被溫覓頂上了。

從她接替送外賣的第一天開始，就接到了對面公司的單子，還是指明要送到總裁辦公室。

溫覓早就聽老板講過對面的那家公司的傳說，還說，在這公司附近開店，像是被那財氣罩着一般，連帶着他們店裏的生意都紅火。

溫覓只是笑笑。

可是等她提着外賣的走進那家公司的時候，沒有任何職場經驗的她，還是有點膽怯，一路低着頭，走到了那件辦公室門口，始終沒有擡起頭。

所以第一天，她并沒有看見他的臉。

不僅如此，後來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也沒有。

因為店裏的單子太多了，溫覓并不如原來的配送員專業與熟練送起來游刃有餘，所以她都是把蛋糕遞到對方手裏後就調頭，匆匆離開。

等到有天閑下來時，查看了下店裏的訂單，她是有印象，每天對面那個人點的都是同樣的單品，因為那個單品在他們店裏面是比較冷門的，所以很容易就記得。

只是她沒有想到。

那個人每天都是下午三點零一分下單，一秒都不差，每天如此。

要知道，盡管他每天都是這個點下單，但是她給他送外賣，都很難做到兩天的送達時間只相差一分鐘。

溫覓突然有點好奇，對方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了。

她決定第二天多花幾秒，幾秒就夠了，看看他的臉。

到了第二天，她匆匆向老地方走去，路上卻碰到了兩個争執的員工，溫覓準備從他們身邊繞過的時候，卻恰巧撞上他們其中一方動手，推了另一個人一把。

她又好巧不巧地成了那個人的人形肉墊，被他撞得不知道磕到了哪裏。

只知道再一醒來，一睜眼，她在醫院的病床上。

床邊坐着一個男人。

在給她削蘋果。

那個男人五官出衆，周身裹着矜冷，手裏拿着把簡陋的水果刀，與他的氣質有些不符。

但是他還是垂着頭，一點一點地削着蘋果。

等他把蘋果遞給自己的時候，溫覓才發現，他削皮削得極為仔細，面上沒有一點皮的殘留。

甚至一眼看過去，都很光滑，沒有明顯的坑窪。

那個時候，她以為是他的生活方式太精致，畢竟是含着金湯匙出身的人。

甚至還會覺得他做事很認真。

直到後來她也成為他刀下的蘋果，她才恍悟過來，從一開始，她就不該好奇的。

他的那把刀很鈍，卻偏偏要追求去皮去得幹淨徹底。

這對于蘋果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漫長又無聲的酷刑。

...

溫覓的視角裏，一直到兩人正式在一起之前，她都以為這一切的開端都是因為自己的好奇心。

因為好奇他這個人，想要跑快一點，哪怕她再慢幾秒，她可能都不會被撞，他也不會以公司老板的身份，本着愧疚，送她到醫院。

後來她才知道，從一開始，她就是他的獵物。

他的公司從來不允許任何的外賣送進來，更別說是送到他的辦公室。

別人見他，哪怕五分鐘，都需要預約，更別說是他親自拿外賣。

她能在公司暢通無阻地行走，也是因為他事先打了招呼。

沒人敢攔她。

而他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看她一眼。

她在公司裏被撞傷的那天，他當天就開除了那兩個争執的員工。

從一開始就跟着他的元老級員工。

只是因為害她受了一點皮外傷。

多麽偶像劇的開始，卻沒有那樣的結局，甚至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她開始也以為自己是偶像劇的女主。

後來才發現自己只是被他抱在火上取暖的布娃娃，一開始的話，還挺溫暖。

就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