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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一章

葉清薇死了。

窗外是盛放的牡丹，她死在了春光明媚的四月。

葉清薇本就是國公府唯一的嫡出千金，身份本就不低，後來又嫁給了大魏唯一的親王，那更是貴不可言。

可是，她卻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京城的王府之中。

她的孩子未滿周歲，是個兒子。她還沒來得及等到他的父親回來，與他的父親一同陪他抓周。

葉清薇的魂魄漂浮在靈堂上空，看着在白幡之中來來往往的人群，再看看被抱到靈前還一直在哭、完全不知道親娘已經死去的兒子，突然悲從中來。

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死的。

看到平日裏那些完全不相熟的命婦們成群結隊地過來祭奠，雖然各個看起來都面帶哀傷，但葉清薇清楚地知道，那不過都是假象罷了。

出了吳王府的大門，她們平日裏該如何生活，便就如何生活。

她葉清薇的死，最多就是為這些命婦增添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不會給她們的生活帶來任何影響。

雖然，她一直以來都是京城貴婦們的談資。

吳王蘇振名聲不太好，吳王府裏也有一堆上不得臺面的女人，然而真正入了皇家玉牒的，卻只有葉清薇一個。

她們縱然覺得葉清薇嫁給那個如同修羅惡鬼一般的男人就如同踏入了火坑，但又有哪個能不羨慕她能嫁給那身份高貴的夫婿，又有哪個不羨慕她在吳王府那獨一無二的女主人地位？

葉清薇本是晉國公嫡女，因為才貌出衆，一直都是京城中各家貴婦心中完美的兒媳婦人選。然而在她及笄那年，卻被一紙婚書召進了宮，指婚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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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雖然多貴人，然而哪家又能大的過皇家？這等的才貌，若是嫁入天家，也算是不委屈了。

當今聖上雖然子嗣不豐，唯一的嫡長子也早早病逝，然而庶出的三位皇子卻也都是龍章鳳姿之人。若是這國公府的千金可以婚配其中任意一位，倒也稱得上一句良配了。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等優秀又出衆的貴女，最後竟然嫁給了大魏朝出了名上不得臺面的——吳王蘇振。

這位吳王雖然是當今唯一在世的親兄弟，也是大魏朝唯一的親王，但他的名聲，卻委實不算是好。

他雖然名聲赫赫，也有着說出去足以威吓四方的戰功，但卻因為喜歡淩虐戰俘，所以名聲本就不怎麽樣；再加上此人平日裏若是在京城便熱衷于在京城街上招貓逗狗強搶民女，甚至還喜歡出入賭場和青樓，所以因為他的殘暴和纨绔，京城的這群貴女們反而并不想要嫁給他，而是對他敬而遠之。

誰都知道這吳王地位尊崇，能嫁給他那更是能擁有極為高貴的身份，但又有哪個貴女在家裏不是被千嬌百寵的？誰都不想嫁過去之後頂着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壓力——一邊要擔心今天夫婿會不會暴怒地開始淩虐人，一邊又要擔心今天夫婿出門會不會又給自己搞幾個“姐姐”“妹妹”回來，這也太難受了。

然而皇帝卻十分寵愛這位弟弟，在朝廷開了選秀為幾位皇子遴選皇妃的時候，也特意将這位皇弟加了進去。

所以當葉清薇成為吳王的未婚妻後，所有的人都對她憐憫萬分。

畢竟像是吳王這樣的人，雖然位高權重，但人品性格如此惡劣，在世人眼中絕非良配。

但葉清薇還是嫁了。

她嫁給了吳王，便是全大魏唯一的親王妃。

明明是無上的榮耀，但卻沒有人羨慕。

她就這樣在吳王府度過了八年。

當她死的時候，這位吳王卻還在邊關帶兵打仗，無法回京。

不過，葉清薇和蘇振的感情向來比較平淡。若是說着世上還有什麽能讓她牽挂的，那也絕對不是她這位名聲極差的夫君。

這世上能讓她挂念的，也就只剩下她的兒子了。

旁的事情，她不想去理會，死了也就死了。

這個時代的女人，能活成她這個樣子的，似乎也就不虧着什麽了。

……

“殿下！殿下的手動了！”

“殿下好像醒了！”

“快，快去請太醫！”

“那群庸醫，請來又有何用？還不快去請潘姑娘！”

“可是，潘姑娘她——”

周圍鬧哄哄的聲音吵的葉清薇腦仁生疼，可是她卻怎麽都睜不開眼。聽到那些人在那兒說什麽潘姑娘什麽殿下的，她只覺得煩躁的很。

那位潘姑娘她沒什麽印象，只依稀有個模糊的影子，連她長什麽樣都不太記得了。

潘姑娘大概是吳王的一位連子嗣都沒有誕下的妾室，進府的時間比葉清薇嫁過來的時間還早一些。雖然在葉清薇的印象中，這位潘姑娘的确是個體貌風流的美人，但她本來似乎就出身低微，而似乎也不怎麽得吳王的心，所以自然不可能請封側妃，甚至根本連向葉清薇這個王妃見禮的資格都沒有。但是這位潘姑娘也很是識趣，平日裏也只是安靜地呆在自己的院子裏，從來不吵不鬧不争寵，如果不是吳王下令要她照顧彼時懷有身孕的葉清薇，她甚至不會出現在葉清薇的面前，這讓葉清薇這個王妃覺得無比省心，倒也不會為難于她。

也因為這位潘姑娘過于低調安分，葉清薇甚至已經忘了她的長相。

然而此時此刻，這群下人大約是見她死了沒人管了，這便在她的院子裏吵吵了起來。

……不對，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葉清薇有些難耐地皺起了眉頭，卻冷不防感受到，有人正在拿帕子擦拭她的臉和額頭。

自小，她便是天之嬌女，能碰到她的臉的，除了她的貼身侍女，也就只有公主了。她委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葉清薇逼迫自己一定要清醒過來，好快些趕走那些不懂事只知道來鬧她的丫頭們。

她掙紮着努力着，終于睜開了眼睛。

“殿下醒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我見猶憐的臉。

那是一個極為美貌亮眼的美人。美人手裏拿着帕子，不住地為她擦拭着額頭。見着她睜眼，那美人臉上的表情也瞬間開心了起來。

葉清薇仔細想了想，覺得這美人有些似曾相識。

那是一個身着素色衣衫、身上戴着銀飾的姑娘，并且看起來似乎頗為眼熟。可是葉清薇一時間也想不起來，這位到底是個什麽身份。

蘇振後院美人不少，葉清薇只記得，這位好像是其中一人。

“殿下，您終于醒過來了，”美人笑靥如花地看着葉清薇，就算她也是一個女人看了也覺得賞心悅目，“您醒了就好，我們便死也甘願了。”

“姑娘這話可是說不得，”不遠處另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殿下已經醒了，沒得說那麽多不吉利的。”

那一直守在葉清薇身旁的美人起身，似模似樣地向那侍衛的方向行了個禮：“謝侍衛說的對，是我說錯話了。”

美人說完便轉回了床榻的方向，俯身行禮，動作标準又幹脆，一點沒有那種妖嬈嬌怯的感覺。而另一側，那被稱之為謝侍衛的男子也躬身向葉清薇行了禮。

“殿下，您終于醒過來了，”那身穿侍衛服侍的男子開口道，臉上甚至還帶着終于放心了的輕松笑意，“屬下已經打發了人去宮中向陛下報喜，殿下不必憂心。”

“……”葉清薇張了張嘴，覺得自己喉嚨裏還有點不太舒服，便沒說什麽，只點點頭便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可以退下了。

她記得這個男人。這人名叫謝栩之，是蘇振座下一員猛将。明明是世家子弟，但卻擁有一身驚人的武藝，并且有勇有謀，在戰場上十分兇悍，為蘇振能贏得那麽多顯赫戰績立下了汗馬功勞。

可是她分明記得，這個謝栩之雖然長相溫雅但平素裏卻總是黑着張臉，走出去都是那種能吓哭小孩子的人。

哪有這麽溫柔，甚至還會笑。

她之前可從不記得自己看見過謝栩之在笑。

但除了這一點，一切看起來都沒什麽大問題。

只是看起來。

因為葉清薇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殿下？”

殿下？

葉清薇被這一聲稱呼，猛地從呆滞中拉了回來。

自她嫁進吳王府，她便再不是那個每日裏跟着公主同出同入的貴女伴讀，而是天家的王妃。然而，就算她是王妃，也斷沒有人會稱呼她為什麽“殿下”的。

她被身邊服侍的小侍攙扶簇擁着坐起，靠坐在床頭之後，葉清薇才反應過來，好像事情的确是有些不大對勁。

比如，她一個王妃的寝殿內間，怎麽可能會有做太監打扮的小侍呢？

葉清薇的心中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她擡起手，想要拂弄開散落在額頭上的碎發。冷不防掃了眼自己的手，才終于恍然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她看到的那只手，膚色當然比不得她自己的白皙，但卻骨節分明，修長卻又不會過于瘦弱，看着極有力氣。

那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