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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岑若黎陡然一驚。

“世子？”

陳嬷嬷驚呼一聲，随即震驚地望向岑若黎，好像她做到了什麽天大的事情。

謝明琛卻不再多言，轉着輪椅離開。

陳嬷嬷心下了然，謝明琛這樣，就代表絕不會再改主意了，只得嘆了口氣，福身退下。

直到睡着前，岑若黎都還在謝明琛答應和她一起回門的震驚中，久久緩不過神來。

難道一向“固執”的謝明琛，真就被她幾句話給說通了？

第二日一早，岑若黎和謝明琛就坐上了侯府的馬車，向林家在京城的新宅緩緩駛去。

林家是在城西買下了一個二進的院子，這在京城不大不小，但與江南的祖宅比起來，可是差遠了。

但即便如此，林家人依舊很滿足。因為從江南到京城，這仿佛預示着他們能從家道中落，到再創輝煌。

而這一切，都得益于林貴妃。

岑若黎剛穿越來第二天就出嫁了，連林家人的臉都沒認全，對這位林貴妃更是知之甚少。

從原主的記憶裏，她只能知道，林貴妃也是孤女，父母早亡，在伯母叔嬸手下讨生活。

然而林家的這個遠親都比較短命，所以林貴妃得勢後才會想到要找江南的林家來當自己的靠山。

想來這位林貴妃一定不簡單。一個孤女能攏住皇帝的寵愛，生下皇子，還能親自給她打點靠山，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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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離林家越來越近了。

林府門前，門房遠遠就瞧見了一架馬車緩緩駛來。

林家的門房是到京城後買來的，很懂規矩，馬車的規格就顯現着馬車中人的身份。

眼前這寬大肅穆的馬車，絕不是世子夫人一人能坐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平西侯世子也來了！

“快去禀報老夫人和大夫人，世子随表姑娘回門了！”門房叫來看門的小厮，急急吩咐。

小厮不敢耽擱，拔腿就往府裏跑。

果不其然，那馬車停在門口，岑若黎先下來後，門房看到了一個清隽的男子坐着輪椅被擡了下來。

“小的叩見世子爺，世子夫人。”門房跪地見禮：“老夫人與夫人不知世子前來，只在正堂等候，請世子恕罪！”

“無妨。”謝明琛不說話，自然便是岑若黎來說：“起來吧。”

“世子也是臨時決定要來，又怎會怪罪。快引我去見外祖母吧。”

當她傻呢。岑若黎面上不顯。

便再不知世子來，也不該是區區門房來迎她這個回娘家的人。

記憶裏大舅母馬氏因為二表哥林子升的事對她恨得不行，覺得是她礙了自家兒子的好前程。

今日，她這是故意不給自己臉面呢。

“世子，夫人，請。”門房又怎不知內宅的彎彎繞繞，他現在只希望自己的報信，還能來得及。

果然，剛走到前院，便見林老夫人和林家一幫子人呼呼啦啦地快步而來。

這可幫了岑若黎大忙，就趁着這會兒認人了。

外祖母林老夫人自不必說，她是這世間最疼岑若黎的人。

方臉刻薄相的是大舅母馬氏，圓臉溫吞些的是二舅母王氏。

兩個舅舅都在官署，家裏男子只有馬氏所出的大表哥林子賢、二表哥林子升，還有王氏所出的小表弟林子良。

林老夫人見到岑若黎第一眼，眼淚就擒在了眼裏。在她看來，就是她親手把自己最疼愛的外孫女推進了火坑。

如今看着輪椅上的謝明琛，再是豐神俊逸，姿容不凡，也不能寬慰她哪怕一分一毫。

“老身見過世子，世子夫人。”林老夫人上前要見禮。

岑若黎哪裏能受，當即就來攙扶。

正巧謝明琛也直起身子，伸出手扶住林老夫人。

兩人的手在林老夫人的手臂之下倏然交疊在一起，一股奇特的酥麻之感從手指直沖心底。

岑若黎觸電似的移開半寸，耳朵有些發熱。

謝明琛卻神色如常，見林老夫人站穩，便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把手掌縮進了寬袖裏。

“外祖母，莫要折煞黎兒了。我好想您啊！”

“黎兒！”林老夫人緊緊抓住她的手，身子不由得顫抖。

突然，岑若黎感覺到有兩道炙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餘光一瞟，正看對上林老夫人身後的林子升，滿目悲涼的眼神。

岑若黎渾身一抖，慌亂錯開眼神。

她占了人家心上人的身子，林子升還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香消玉殒，岑若黎實在無法面對他。

“外祖母，咱們先進屋吧。”她道。

“也好。子賢，子升，你們要好好招待世子。”

待客的規矩，男女要分開。

岑若黎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謝明琛，毫不意外地收獲了推着謝明琛輪椅的陳嬷嬷的一記不滿。

這一幕，看在林老夫人的眼裏，立刻就變了味道。

于是一回屋，林老夫人的眼淚就下來了，惹得跟随的雲香也開始哭。

岑若黎這下知道，什麽叫做遺傳了——原主那性格，與林老夫人簡直一模一樣。

無奈，她只得勸解着老夫人。

“外祖母，我在侯府好着呢。吃得好，睡得香，您就別擔心我了。”岑若黎語氣俏皮。

她說的是實話，可林老夫人哪裏肯信？

“世子呢？世子他性情如何？可欺負了你？”林老夫人關心地緊。

“挺好的。”岑若黎毫不猶豫的點頭。

謝明琛不發病的時候，真真是個溫潤的君子。想來也是失憶的緣故，偶爾還會露出些孩子氣的表現，讓人甚至覺得可愛。

“可是京城人都說世子他脾氣暴躁，愛打人，不知道岑表姐……”

馬氏最寵的小女兒林茉突然開口，随即又狀似無辜地拿帕子捂住嘴，一臉說錯了話的“可憐相”。

大舅母馬氏戲更足，不痛不癢地瞪了一眼林茉，道：“這孩子，怎麽說話呢？你表姐說好，那當然就是好的，多嘴什麽！”

“是茉兒說錯話了，表姐姐不要怪罪！”林茉一副要哭的樣子：“我只是剛剛見世子模樣，一時為表姐姐可惜罷了。”

剛瞧見平西侯世子第一眼時，林茉還嫉妒岑若黎得了個這麽好看的夫君。可再看那坐在輪椅上的樣子，又覺得幸災樂禍起來。

這母女倆素來自以為沒人看得出來他們的小心思，可但凡明眼人都能瞧得清楚。

林老夫人立刻沒好氣道：“想哭就到別處哭去，別壞了黎兒回門的好日子！”

林茉和馬氏被堵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不由在心裏又罵起了林老夫人胳膊肘往外拐。

“黎兒，若世子待你不好，你可要告訴外祖母啊！”林老夫人抓着岑若黎的手。

“外祖母，世子真的待我很好。”岑若黎再次肯定道：“他只是身子弱了些，也是飽讀詩書，文采絕豔的。”

林老夫人還是忍不住嘆氣。

飽讀詩書，文采絕豔又如何，人人都說他活不長了。到時，黎兒這年紀輕輕的，一輩子不就耽擱了！

林老夫人又怪起自己來，卻也不肯表現出來，惹岑若黎傷心。

岑若黎覺察出林老夫人的心意，只得說些有意思的笑話，試圖逗她開心。

正說着話兒，外面突然起了騷動，屋裏的人不自覺朝外望去，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怎麽回事？”林老夫人問了一句。

只見一個丫頭慌慌張張沖進來，顧不及行禮，喊道：

“不好了！世子、世子他發狂了！”

“蹭”地一下，岑若黎從椅子上躍起，快步沖出了屋門。

此時的林府花園，早已經亂成了一團。

只見謝明琛坐在輪椅上，雙眼赤紅，雙手死命地掐着林子升的脖子，口中大喊着：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林子升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也不知被掐了多久，掙紮的動作都遲緩起來。

最先跟出來的馬氏痛呼一聲：“我的兒！”旋即暈了過去。

林家的家仆想要救人，又不敢接近謝明琛，竟拿來了粗長的竹竿，狠狠搗着謝明琛的身體和他坐着的輪椅。

謝明琛身邊的幾個小厮不知是吓得還是什麽，竟傻站在一邊動也不動。

岑若黎一眼見這情形，心中一瞬間竟不知是震驚多一些，還是心疼多一些。

陪着謝明琛的陳嬷嬷倒在路口，捂着腰眼子呼痛。瞧見岑若黎過來，二話不說就沖了過來。

“世子夫人是要害死世子嗎！老奴早說過世子不能出門，世子夫人非要如此，現在出了事，如何與侯夫人交待啊！”

說着，陳嬷嬷雙腿一軟，哭倒在地，手裏還抓着岑若黎的衣袖，面帶責難。

岑若黎被她哭得心煩，一揮胳膊，甩開陳嬷嬷的手，直接躍過她朝花園奔去。

“住手！”她大喝一聲。

一片喧鬧，林家的家仆又哪裏聽她的話？

一個小厮舉着竹竿，一杆子結實地打中了謝明琛的後頸。

謝明琛猛然吃痛，手上力道一卸，兩個家仆立即眼疾手快地，把林子升從謝明琛手下搶了出來。

同一時刻，另一邊的一個小厮拎着竹竿，快跑幾步。竹竿頭撞向謝明琛的輪椅，一下便将他掀翻在地！

意志不清醒的謝明琛沒有防備，翻身就從輪椅上跌下來，雙腿癱軟，手掌撐着上半身趴在地上，眼睛茫然無措，就像個不知人事的孩子，在尋找自己的母親。

那雙深墨色的眸子，此時流露着痛苦、祈求和呆滞，與岑若黎記憶中母親發病時的模樣，如出一轍。只一剎那，便擊中了岑若黎心裏最軟的地方。

“都滾開！滾開！”岑若黎不管不顧地沖上去，發出平生最尖利的嘶吼。

一衆人被她瘋狂的樣子吓住，不禁紛紛推開。

岑若黎轉過身，撲倒在謝明琛身前。

“世子！世子！”她的呼喊甚至帶了哭腔。

“謝明琛！謝明琛，你看得到我嗎？聽得到我說話嗎？”

岑若黎的眼中，漸漸被眼淚充盈。一片朦胧之間，面前的謝明琛漸漸變成了母親的樣子……

她忍不住撲進母親的懷裏，貪婪地感受着母親溫暖的懷抱。

“你不要離開我好嗎？不管你是什麽樣子，我都想永遠跟你在一起啊！你別走好不好，別丢下我一個人！”

“你不要怕，我陪着你，你不要害怕啊！你走了，我也好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