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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晚飯時,侯夫人身邊的大丫頭茯苓來了攬楓榭。

岑若黎和謝明琛正在吃飯。兩個人面對面而坐,卻都不說話。

謝明琛是話少,更有食不言的規矩,可岑若黎一向是個話痨,沒人聊天險些快要憋死。

因此在看到茯苓進來時,岑若黎仿佛看見了救星!

“茯苓姑娘?你來做什麽?可是母親有什麽吩咐?”岑若黎笑得格外燦爛。

茯苓對岑若黎的熱情有點驚訝,但依舊是規規矩矩地福了身,才開口道:“世子夫人,侯夫人讓奴婢送東西來。”

一招手,兩個小丫頭捧着兩個木盤走進來。

岑若黎好奇地望過去,一個裏面放着一只金步搖,另一個裏面則像是布匹。

“這是?”

“世子夫人,侯夫人知道今日您受了委屈。這支‘玉枝春’在京城世家女眷中正流行,極為難得,侯府也只有清涵小姐那裏有一支。”

“還有這匹雲州的‘雲錦’,乃是除了貢品外最好的品相。世子夫人初來京城,日後宴會交際,有了這些,會更有底氣些。”茯苓将侯夫人的話轉述一遍。

岑若黎打從第一句,整個人就呆住了。

她雖然不懂什麽“玉枝春”,什麽“雲錦”,可茯苓既然敢這麽說,就一定是好東西。

這麽好的東西,侯夫人二話不說就送到了自己這兒來,還說了這麽一番直白的話。

若說她不是為了給自己撐腰,岑若黎想不出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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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貴重了!母親所賜,我實在不敢領受啊!”

“世子夫人盡管收下吧。”茯苓露出一絲微笑:“侯夫人說了,您是世子的結發之妻,該有的體面,都得有!”

岑若黎心中不由暗暗稱贊。

看來整個侯府,怕是只有侯夫人能是個拎得清的人。

她知道,侯夫人這不光是為了她,更是為了謝明琛。

她是謝明琛的妻子,出去代表的就是謝明琛的臉面。世子遭逢此難,京城中多少人冷嘲熱諷,避如蛇蠍。

而如今,新婚之時,又出了納妾之事……

侯夫人一片慈母之心,不知如何迫切的想要把謝明琛失去的榮耀全都拿回來!

既是這樣,岑若黎又怎忍心再推辭?

“我知道了,勞煩茯苓姑娘了。不知母親可得空,我想前去謝過母親厚賜。”

茯苓卻道:“侯夫人早知世子夫人的孝心,特意吩咐過不必多跑一趟了。世子每晚飯後需得服藥,還請世子夫人多多費心了。”

“這是應當的,請母親放心。”

茯苓一走,岑若黎就讓雲香把那“玉枝春”和雲錦鎖進了櫃子。

“茯苓姑娘性子雖看着清清淡淡的,可言語行事極有章法,看來都是母親調.教得當。”岑若黎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身邊的丫環往往與自己的主子極為相似。就像原先的岑若黎性情柔弱,雲香也是個軟糯小哭包,一言不合就要啪嗒啪嗒掉眼淚。

想到自己今日剛選的幾個丫頭,岑若黎突然燃起了“養娃”一般的熊熊鬥志。

侯府水.太.深,身邊的人一定要給力。這樣哪天謝明琛兩腿一蹬沒了,她也能有些倚仗不是?

想着,她不禁朝對面的人瞟了一眼。

好巧不巧,謝明琛此時竟然也擡了頭,正對上她的眼神。

岑若黎一吓,急忙轉開了眼——

當着別人的面想着他死的事,還真是有點心虛。

謝明琛眉眼微動,重新回到面前的飯碗上,唇角卻不自覺地勾起了一絲弧度。

用過飯後,丫環們撤下菜盤,端上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隔着桌子,岑若黎都聞到了濃重的中藥苦味。

謝明琛看到藥碗,眉頭也是一皺,眼中洩露出點點抗拒。

岑若黎看得分明,心裏起了逗弄的心思。

“世子也怕苦嗎?”

謝明琛轉頭,看見一張看好戲似的笑盈盈的俏臉,一雙杏眼亮晶晶地,像發現了什麽新奇事物的小貓。

他垂下眼簾,表示否認。

岑若黎哪能放過他?她可是要找準一切機會,要謝明琛多說話才對。

“我還以為,只有小孩子才怕苦呢。以前看我二舅母哄我那五歲的小表弟吃藥,都是要給個蜜餞、蜜棗什麽的。”

岑若黎從桌上的點心盤子裏拿起個蜜餞:“世子要吃嗎?”

謝明琛偏開眼神,不能直視她一副哄孩子的表情。

可這藥……終究是要喝的。

謝明琛深吸一口氣,端過藥碗,狠了狠心,一閉眼,仰頭一飲而盡。

岑若黎立刻狗腿模樣的雙手遞上蜜餞:“世子好威風!”

謝明琛看也不看那蜜餞,轉着輪椅,直接朝內室而去。

“诶?”岑若黎一愣。

這也太能忍了,真就一個字都不肯多說嗎?

“咳、咳……”內室傳來一陣輕咳,岑若黎吓了一跳,趕緊上前。

卻見謝明琛神色如常,咳嗽也并不嚴重,就是一張臉上仿佛都寫着——“好苦”!

“嘿嘿。”岑若黎不禁發出得意的笑聲。

“世子……”岑若黎端過點心盤,晶瑩的糕點蜜餞仿佛在盤中招手:“你想吃哪個?”

謝明琛別過眼去。

“哎呀,不就是怕苦嘛,沒什麽丢人的。”岑若黎開啓最擅長的話痨勸人模式。

“我也讨厭吃藥呀,苦兮兮的,還澀嘴。喝完藥,最應該就是吃一塊兒蜜餞壓壓苦味。想想看,入口潤滑,口感綿軟,咬一口,唇齒留香,甜甜的味道能夠瞬間蓋過藥汁的氣味,咽到肚子裏,還能……”

“糖絲青梅!”謝明琛被她唠叨的頭疼,終于忍不住,吐出四個字來。

岑若黎準備的長篇大論瞬間卡在了嗓子眼。

“什、什麽?”她低頭,看着手中的七巧拼盤。

這裏的果脯似乎跟她在現代見過的不太一樣,她竟是一個也不認識!

這下尴尬了。

“糖絲青梅。”謝明琛無奈地重複了一遍,伸出手,朝盤中指了指。

“哦。”岑若黎不敢再丢人,連忙遞上果盤,還不忘自己順手也拿過一顆放進嘴中。

“唔,真的好甜!”

青梅幹剛入口,包裹的糖絲就在嘴中化開,帶來淡淡的清甜。

岑若黎當下激動地又挑了一種,發現這次又是一個不一樣的甜味。

“世子,這是什麽?”她指着自己的嘴問道。

“加應子。”

“那這個呢?”岑若黎又吃掉一個。

“……”謝明琛輕嘆一聲:“金絲桔。”

陳嬷嬷進門的時候,就看見謝明琛坐在輪椅上,岑若黎端着果盤蹲在他面前。

世子夫人問一句,世子便答一句;世子夫人吃一個,世子就……看着她吃一個。

陳嬷嬷心裏當即就是一咯噔。

她快步走上前,沉了臉色:“時辰晚了,世子該歇息了。”

岑若黎的笑意頓在臉上,謝明琛的臉色也逐漸歸于平淡。

“是嗎?都怪我,忘了時辰了。”岑若黎站起來,将果盤交給雲香,主動推起謝明琛的輪椅。

“世子夫人,明日回門的東西都已備好了。”林媽媽緊接着進門來。

“麻煩媽媽操心了。”

“那明日回門,世子可随我前去?”岑若黎只是随口一問。

實在是今日兩人相處地太過愉快,謝明琛狀态又非常好,還說了很多話。

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果然,陳嬷嬷立刻道:“世子當然不能去!自打世子生病,便不肯再出門,世子夫人也該為世子多考慮些。”

陳嬷嬷這話一說,一旁的林媽媽和雲香當即就變了臉色。

再怎麽說,岑若黎也是世子夫人,攬楓榭的女主人,陳嬷嬷再是乳母,到底也是個下人。

一個下人,這樣搶白和訓斥主子,便是半點沒有規矩。

岑若黎臉色的笑意也緩緩收了起來。

她願意理解陳嬷嬷擔憂謝明琛的身體而小心謹慎,但不等于陳嬷嬷能這樣對她。

并非她要講什麽尊卑,而是今早在松濤苑的所見所聞,讓她對整個侯府都充滿了警惕。

謝老夫人口口聲聲規矩體統,卻一點未顧及侯夫人的體面,那二夫人也是笑面虎,未必不對侯府大權和世子之位虎視眈眈。

她出身不高不假,可也不能任由別人欺到頭上來。

侯夫人如何走到今天這地步,岑若黎不清楚。但她要在侯府站住腳,就不能落得同樣的結局。

“陳嬷嬷說的是,确實是我考慮不周了。”岑若黎開口道。

“只是嬷嬷不該對我如此戒備。我是世子的妻子,理當一切以世子為重,我與嬷嬷的心,都是一樣的。”

陳嬷嬷神色微變,低了頭,遮掩自己的情緒。

岑若黎卻不管她想什麽,有些話,她本也打算說。早說晚說,都一樣。

“世子的病需要靜養,但偶爾的外出也是必須,這對世子的恢複也有好處。外出走動,還可以換換心情。回門之事,我确實不該提,但世子能不能答應我,以後也該到院子裏時常瞧一瞧?”

岑若黎看向謝明琛,心中有些忐忑,卻更多的是堅持。

雖說她嫁過來時,默認了謝明琛活不長,但即使她在醫院見過了無數生老病死,依然做不到眼睜睜看着一條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外出呼吸新鮮空氣,本就有助于謝明琛的病情,岑若黎是一定要勸服他的。

即便是今天不行,明天、後天……她不信沒有說通他的一天!

“好。”

岑若黎還在心裏給自己的長期作戰打氣,卻不料謝明琛猛地開口,居然就這麽輕易地答應了?!

她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你答應了?”

不是說謝明琛誰的話都不肯聽嗎?連治病都不願意,居然聽了她的話?

謝明琛點頭。

其實,他是怕他不答應,眼前這人會在自己耳邊念叨個不停!

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

“明日……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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