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合影

合影

五月十五，又到了逢五的趕集日。

全村忙活的日子，處處都比往日更為熱鬧些。

之前因為暴雨被截斷的大路終于修好了，不用走山路，周予北載着她直達鎮上。

這一次林夏惜也沒有暈車的感覺。

兩人在和阿嬢說好的糕點鋪彙合。

村裏雖然沒有什麽游客的影子，但鎮上卻不少，尤其是現在趕集的時候。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能看到不少外地人逛街游玩。

攤位支好後，林夏惜幫着把紮染布鋪平在攤位上。

都是一些小方巾，沒有采用複雜工藝。

樣式雖簡約，但在陽光下，白藍色的布藝品配上各種冰花、圓圈、菱形等花紋依然很好看。

和湛藍色的天空相輔相成，吸引了不少人來攤位前觀看挑選，特別是外地人。

這種好看又不貴的小工藝品，最适合旅行途中買來留存，或者作為當地紀念品給朋友家人捎帶着買回去。

還沒到正午，帶出來的兩竹筐基本就賣完了。

剩下攤位上還有十張。

不是花紋不好看賣不出去，而是阿嬢說給她們住宅屋小夥伴一人一張，就當留作紀念，上午的時候忘記這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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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惜恭敬不如從命，收拾攤位剩餘的布條。

阿嬢還玩笑說：“果然帶你來是對的，有這麽好看的小姑娘杵這兒，嗖嗖就賣完了。”

“不是我。”

林夏惜可不敢邀功，她放下手裏的東西，兩手掌心向上托到身旁人面前，“有這位在呢。”

你們口中的帥小夥。

林夏惜又不眼瞎，方才她都看見了，來攤位的确實有真心想買東西的，也有以此為由頭來光明正大看人的。

更有甚者，還有來要聯系方式的。

當時她正打着哈欠，就瞥見對面糕點鋪門口，有幾個小姑娘舉着手機小聲叨叨着什麽。

表情毫不掩飾興奮。

林夏惜就猜到她們會過來。

果然不出三秒，對面劃完石頭剪刀布後，幾個人就走了過來，狀似認真地看方巾上的花紋。

其中一個小姑娘猶豫了片刻上前求合影。

林夏惜了然，剛剛劃輸了呗。

沒什麽好看的，這種場合她以前看多了。

林夏惜瞧見有攤位上真的顧客光臨，走到一邊，給人介紹。

等顧客買了幾條方巾走後，她再擡頭看，那幾個小姑娘已經不見了。

也不知道周予北有沒有同意。

那一瞬間，林夏惜心裏有個沖動。

她也求個合影不過分吧？

義工行還有一個多月就結束了，這之後……還能不能見面估計都難說了。

想法一出，林夏惜把手伸進包裏拿出手機，指尖捏着堅硬冰冷的外殼，幾次想喊他。

周予北把視線看過來，她又低下頭裝作看時間。

反反複複幾次不成功，她還是把手機又塞回了荷包裏。

就這麽磨蹭到了收攤。

……

聽她這麽說，阿嬢笑着拍了拍她的臉蛋：“俊男靓女，都好看，般配得很嘞。”

林夏惜扯了個嘴角，當是禮貌的誇贊。

一旁的周予北低頭看手機，拇指在屏幕輕按，應該是在回誰的消息，而後将手機豎舉。

林夏惜沒注意，正專心致志折疊着面前的方巾，避免不好看的褶皺。

倏忽，聽到“咔嚓”一聲，林夏惜擡起頭，看周予北在拍她手裏的東西。

正想問他剛才怎麽不拍，花紋都折疊起來了。

又注意到他手機舉着的角度，新的疑問覆蓋前者。

“你……是不是不小心把我拍進去了？”

他點頭：“好像是。”

“删了，不好看，還不如拍你自己呢。”

“這樣，我幫……”

林夏惜以為他想拍方巾上的花紋發朋友圈或者留紀念，想說幫他拍。

誰知身旁人突然俯身下來，又是一聲“咔嚓”。

林夏惜懵了，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機械地扭頭。

“？”

感受到她的視線，周予北從屏幕上擡頭，對上她呆愣的目光。

“這樣好看，你說的。”

理由充足。

林夏惜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可、可她是這個意思嗎？！

然而，她旁邊這位貌似也沒打算管她是不是這個意思，說完，又低下頭操作屏幕。

下一秒，林夏惜荷包裏的手機傳來震動，是微信的專屬音。

她摸了出來，點進微信。

差點手機沒拿穩摔在攤位上。

驗證消息那一欄顯示“z”通過群聊“霧山義工行小分隊”添加你為好友。

只聽耳邊周予北說：“照片發你。”

極其自然的樣子。

是的，她跟周予北在一個屋子住了那麽久，還沒有加微信好友。

因為山裏信號時好時壞，不止他倆，甚至是大家之間的交流都很少通過網上，基本都是線下面對面直接說。

林夏惜雙手捧着手機，指尖停在屏幕上方，遲遲未動。

不是她猶豫不想加，她以前做夢都想和他搭上一個能聯系的橋梁。

只是沒想到七年後的現在，周予北居然主動加她？？？

雖然她知道，周予北加她就只是想發個照片，之後就躺列表了。

只是可能合影和加好友兩件事情疊加在一起，發生得太快。

她有些不敢置信，以及受寵若驚，還有點對世事無常的無奈。

不知這是命運的回旋镖，還是一段注定無緣的感情裏給她的唯一的一顆糖。

“吃糯米酥嗎？”

好在去對面買糕點的阿嬢折返回來，讓她飄浮在半空的心終于落地。

“謝謝。”林夏惜接過。

“還早，去逛逛集市吧。”

秀芝阿嬢拉着她往前走，“你早上不還說着想來趕早集。”

慧利阿嬢：“這都快晌午了，還早集呢。”

“沒事，随便看看就行。”林夏惜回答。

五個人走在街道上，阿嬢本來說讓林夏惜和周予北兩個小年輕自己去逛逛，免得阿嬢阿叔年紀大了破壞他們興致。

“不、不用。”

林夏惜立馬挽上阿嬢的手。

剛剛的勁兒還沒有緩過來，她此刻還不太想跟周予北單獨逛集市。

她的小心髒可承受不起第三輪的暴擊了。

心裏是這麽想，嘴上還是賣了個甜。

“哪兒年紀大了，剛一個顧客還問我是不是兄弟姐妹擺攤呢。”

知道是客氣話，但很受用，兩位阿嬢笑開了花。

逛了一個小時，碰到了許一舟和丁渲。

他們也是來逛集市的。

大家便聚在了一起逛，林夏惜還把方巾分給了他倆。

回去的時候，林夏惜沒和周予北一起，選擇和丁渲一起坐阿嬢的小三輪，竹筐空出來後綁在邊上，後面剛好夠她們幾人坐。

許一舟也是騎的自行車來的，便和周予北一起騎回去了，正好能比比上午沒比成的賽。

-

吃完晚飯，洗了個舒服的澡，林夏惜趴在床上。

趴了一會兒，聽到周予北進了隔壁的浴室洗澡，想起他的驗證消息還沒通過。

林夏惜趕緊拿出手機，點進微信。

幸好驗證消息要好幾天才過期。

林夏惜深吸一口氣，平複下心情，點擊屏幕右邊的“通過”。

隔壁浴室裏水聲嘩啦啦的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水聲停了，沒多久周予北上樓，樓上的關門聲傳來。

緊接着，“叮”的一聲，屏幕那邊發來一張圖片。

彈出那張圖片的時候，林夏惜聽見自己呼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方才等消息的期間，一直提着一口氣，右手也死死攥緊。

她松開手，被抓着的枕頭一角上面褶皺明顯。

等待真是讓人煎熬。

林夏惜翻了一面躺下，看着和周予北的對話框。

如她所想，周予北真就只給她發了張照片，就沒有後文了。

說要把照片發她，便加了她的聯系方式是那麽的自然。

完成任務後，就沒必要進行無意義的社交，所以不再發消息也是這麽的自然。

哎，恐怕她再怎麽修煉，都達不到這種程度。

就這樣看着兩人的對話框，林夏惜思緒有些模糊。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差點和他搭上“橋梁”的時候。

那會兒周予北他們高三快畢業了，學校突然想起來給高三每個班發了張班級聯系表。

讓他們各自填自己的號碼，方便以後校慶的時候聯系。

之前屆都忘了登記，後來往屆中有了出名的人，想聯系都有些困難了。

班級聯系表打印得多，學校就讓她們高二的順便也一起填了。

讀高中的時候林夏惜還沒自己的手機，班長讓必須填，她只好填上舅媽的電話號碼。

而她們班上的同學則基本都有，哪怕是小靈通，填了號碼後，還美滋滋互相交換，讓“茍富貴勿相忘”。

也有同學來問她號碼，基本是坐周邊的女生。

不一定是真的想問她，可能就是問了身邊一圈，漏了她又顯得有點不太合适。

林夏惜如實說自己沒有手機，女生也表示理解。

林夏惜記得當時有個班裏調皮的男生，拿着籃球路過，剛好聽到了她們的對話，超級大聲地說：“啊？林夏惜，你連手機都沒有啊！”

嗓門賊大，她印象中班裏原本還鬧哄哄的，各玩各的。

男生話語一出，一下子就安靜了，教室裏靜了幾秒，開始一些竊竊私語。

班上的人具體并不了解她的家庭情況，不過高中家長會她都是舅媽來參加的，而非親生父母。

這一點還是有不少人注意到。

本來從來沒人讨論過她家庭的，不要說家庭，連她這個人都很少讨論。

她那會兒不愛社交，習慣封閉自己，所以在班上存在感一直很低。

就算有讨論過，至少沒有當面。

這個男生的話仿佛成為了一個契機，讓她們把注意力鎖定在她身上，發現了她這個人有“談資”可言。

林夏惜不習慣也不喜歡這樣的關注，她只是緊抿着唇一句話沒說。

上課鈴的打響成為了她的救命稻草，大家各自回座。

她的不回應被誤以為不在意，讓他人的窺探欲變得自讨沒趣。

之後沒多久有關她的“談資”就消停了，她的生活重歸平靜。

後來當時不在教室的江可可知道了這件事情，不知道從哪搞到了周予北的手機號，放學後在校門口追上她。

“喏，你男神的聯系方式。”

林夏惜的掌心被塞上一個小小的紙條，紙條像是有溫度，比頭頂的日光照得她還要溫暖。

“謝謝。”

“走啦，回家。”

“嗯。”

見她緊緊攥着那個小紙條，江可可忍不住問：“你什麽時候聯系人家？”

林夏惜認真思索了片刻說：“畢業吧，到時畢業晚會希望……”

她聲音低了些，“能求張合影。”

“啊？就求張合影啊，真是浪費我白請那家夥三天飯。”

“誰啊？”

“沒誰，一賣唱片的。”

江可可擺擺手，“哎呀，這不重要。重點是我千辛萬苦搞到的，你怎麽能就這要求呢？而且你這個小小的要求完全可以當面說啊，這不就沒用了？”

“我是想讓你搞個大的，你要是不好意思，才用手機發。”

“什麽大的？”

“當然是告白，你別給我裝。”

裝傻被戳穿，林夏惜嘿嘿笑，把手裏的小紙條又握緊了幾分，回答她上一個問題。

“誰說沒用了，這樣我就有兩個選擇了呀。一個是當面跟他說，一個是在手機上跟他說。”

林夏惜頓了頓，沒底氣道，“不過，我估計都是後者。”

當時她不知道，原來她連後者的選擇都沒有。

手機“叮”的一聲，林夏惜立馬睜開眼，翻過身拿起手機，解開鎖。

結果是軟件的推送消息，她還以為……

林夏惜重新點進周予北的對話框，她還以為人家發消息呢，她連他發的圖片都沒回複。

林夏惜趕緊敲字。

【林夏惜：收到了，謝謝！】

兩分鐘後，那邊回複。

【z：嗯。】

回完消息，林夏惜點進圖片看大圖。

是周予北擡手拍的一張俯拍，有些死亡角度，但他還是很好看。

林夏惜就不一樣了，眼睛瞪得老大，有些驚恐以及不知所措。

林夏惜編輯圖片，只截了自己，然後轉發給江可可。

江可可回得快。

【江可可：你被人挾持啦？】

林夏惜笑出了聲。

她不說還沒那麽覺得，一說，林夏惜重新點進周予北發的那張原圖。

好像真有那意思了。

林夏惜感到好笑，笑完安靜下來，心裏又百感交集。

想着：這算不算彌補當初畢業晚會沒拍上合影留念的遺憾呢？

雖然有些醜……

準備右滑退出聊天界面，林夏惜的手卻不自覺停在周予北的微信頭像上。

重新有了交集後，她确實很想了解他這些年的過往。

可問不出口。

沒身份沒資格沒立場。

除了他在莫婆婆家偶然提起的那次，也就那次。

腦子裏思想鬥争了會，林夏惜點進了他頭像。

他的朋友圈會是怎樣的呢？

圈如其人高嶺之花？還是極致反差廢話多多？

不知怎的，心裏竟生出了一絲刺激，原來窺探欲是這種感覺。

林夏惜點擊查看朋友圈。

一個圈圈先加載，然後……

界面一片空白。

這是……把她屏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