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茶園

茶園

不知做了幾個夢，林夏惜醒了，一睜眼病房沒人，只有床前一張空凳子，正對着幾米外牆上的窗戶。

心好像被什麽蟄了一下，輕輕的，像是撓癢癢。

林夏惜想不出個中所以然，推開被子下床。

剛穿好鞋子，護士推門進來收拾東西。

林夏惜走到門口，還是回頭說了句：“謝謝。”

然後林夏惜關上門離去，留下一臉懵的護士。

她今早起來的時候找了一圈，沒找到那個“玩偶”。

她原懷疑是夢，但她昨晚确實抱着什麽東西，抱了一整晚，安心地睡去。

林夏惜走上走廊，老遠看到了等在拐角倚着牆站着的周予北，還沒走近，聽到他低着頭，輕咳了一聲。

“怎麽了？”

林夏惜走到了他跟前，“嗓子不舒服？”

周予北擡頭，對上她發懵的雙眼，對視半晌，林夏惜一臉莫名，總感覺他想說什麽。

可也沒等到他說什麽，周予北搖了搖頭，移開目光。

林夏惜指前面樓梯。

“那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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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林夏惜只是輕微中毒，症狀很輕，就沒有跟小夥伴們說。

最近他們也忙着幫村民們收成，還有幾天的直播試行，林夏惜也打算強撐下去。

從醫院回來之後，她就按照規劃去了茶園，介紹詞都懶得說了，直接把手機支在那兒。

她就坐在小板凳上專心采摘茶葉，篩進竹筐裏。

四五天過去了，粉絲數還是寥寥無幾，狗看了都要搖頭。

偶爾增長一個兩個也是誤進直播間的，沒個幾秒就退了出去。

林夏惜嘆了口氣，搖頭。

都說了她不行了吧。

下午的日光有些刺眼，林夏惜低垂着眸，專心致志，沒注意到日光反射的手機屏幕上飄過的彈幕。

晚上吃完飯，睡前她躺在床上，慣例檢查今天的成果。

不用想又是0。

她不抱期待地點進後臺，正要右滑退出，指尖按在右上角，她不可置信地一點一點挪開。

999+？？？

林夏惜驚得坐起了身，仔細複盤，得出結論。

人有好看的角度，環境亦然，一定是昨天湛藍的天空、青綠的茶葉園和她這個辛勤勞動的小蜜蜂，構成了一副美麗的詩畫。

林夏惜的積極性大打提高，第二天，同樣的機位，同樣的角度。

嘴角帶上了點恬淡的笑以及勢在必得的決心。

她在靜靜等待着粉絲數的暴漲。

采摘完茶葉，林夏惜迫不及待打開後臺，然而粉絲數并沒有增長，還顯示了減少了幾個。

她不信邪，下午依舊這樣拍攝。

結果換來的是減半的粉絲數，和她的一頭問號。

直到這天林夏惜看到了一條粉絲的留言——【前幾天的那個小哥哥呢？】

？？？

小哥哥？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林夏惜正在飯桌上吃早飯。

飯桌上只有兩個人。

她擡起頭，看了一圈，視線停在了正在準備拿起三明治的人身上。

林夏惜看過來的時候，周予北已經察覺到她的視線了，然而久久不見她收回視線，嘴邊的三明治一時不知該不該咬下。

半分鐘過去，斜對面的人終于擡起頭，周予北無奈地擡了擡手：“一樣的。”

同款三明治，不存在誰奶酪多奶酪少。

“……”

誰觊觎他三明治了。

“你前天也去了茶園？”林夏惜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抛出了自己的疑問。

周予北想了想，點頭。

“我當時怎麽沒注意到你？”

她記得她到茶園的時候，只有幾個阿嬢在樹下休息，她才敢放心把手機支在那兒。

周予北難得遲疑了幾秒，而後看着她說：“你應該時時刻刻都能注意到我嗎？”

“當然！”

嘴比腦子說得快。

林夏惜補充，“我、我感知很敏銳的。”

再說了，全世界所有她都可能沒注意到，但你周予北，她一定能。

周予北聽完垂下眸，近乎自言自語道：“是嗎？”

“你真的去了嗎？”

林夏惜也跟着自言自語，拿叉子叉起碗裏的三明治，“我怎麽沒注意到啊……”

“可能是你當時太專注了吧。”

說話間周予北已然起身，早飯已經吃完，他端起餐具去了廚房清洗。

林夏惜再次擡眼時，周予北從廚房出來，徑直出了門。

林夏惜咬了口三明治，覺得他說的也有點道理，好歹她上班的時候還被同事評價是個工作狂來着。

-

有了這樣的心理建設，下午去茶園的時候，林夏惜特意留心查看，果真在一棵茶樹背後，找到了某人的身影。

她一邊驚喜今天的直播有着落了，一邊想，她那天真的沒看到他？

難道她專門搜尋周予北的“技能”也有失靈的時候？

不管了，先工作。

林夏惜捏着手裏的手機，往那邊慢吞吞移動着。

打開直播，對準面前的茶葉園，一條粉絲的彈幕就彈了出來。

【請問主播，今天有小哥哥嗎？我這邊還有好幾個互聯網老公要臨幸的呢，希望不要讓我失望（:】

林夏惜兩眼一抹黑。

這些視覺動物，看臉的家夥！

說歸說，罵歸罵，她還是屁颠屁颠搬了個小板凳，坐到了離那棵茶樹只有幾米遠的地方。

好在周予北做事足夠專注，并沒有發現她。

林夏惜舉起手機，不動聲色調整角度，終于左下方露了個周予北的側臉。

很好，不用找角度，都好看。

倒給她省時間。

直播間進人了。

緊接着，屏幕上飄過“啊啊啊——”

林夏惜壓下對這群視覺動物的唾罵。

有人提議：【可不可以再近點啊】

無語。

林夏惜悄無聲息地用屁股挪着小板凳，離茶樹再靠近了點。

【為什麽小帥哥直播都不說話？一直在看茶葉。】

被我毒啞了行吧。

林夏惜摘了片茶葉丢進竹籃筐裏。

有人立馬回複：【樓上的，不看茶葉，難道看你流滿哈喇子的臉？】

林夏惜笑，一邊繼續摘茶葉丢進筐裏，一邊眼睛時不時注意着彈幕的訴求。

【前面怎麽有個大腦門，我真的謝，請別擋臉】

林夏惜擡頭看屏幕，是自己的額頭，就露了一點點出來而已！

她嘆了口氣。

今天沒帶支架，目标物太大，太明顯，所以她全程都是單手舉着手機的。

此刻林夏惜把右手的茶葉全部扔進筐裏，雙手握着手機的下端，微微彎腰。

後面人沒注意，她繼續得寸進尺。

彎彎彎……

鏡頭裏的人露出了全貌，右上角的粉絲數增長飛速，評論在暴走。

林夏惜滿意了，準備趁熱打鐵，說介紹詞，引導一下直播間下單了。

她看向屏幕，即将張開的嘴頓住。

今天的陽光灑在周予北的肩頭，格外的好看。

金黃的光暈下，自帶濾鏡。

像極了那天清晨的校園門口，他乍然闖入她視線，她卻先看迷了眼，可是視線裏的人卻不曾分她一點注意力，就如往後的每次擦肩而過。

林夏惜有一瞬間的失神。

原來這才是美麗詩畫。

不知怎的，心裏忽地有種想關掉直播間的沖動，不想讓任何人打擾。

還沒來得及擡手點右上角的關閉，鏡頭裏的人先擡眼，一瞬間的對視，林夏惜心像空了一拍。

第一反應是，他看向她了。

第二反應才是，哦豁，也發現了她的偷拍。

林夏惜此刻以極其擰巴的姿勢和他對視。

下一秒，她趕緊右手扶上自己的腰，打哈哈掩飾。

“哎喲，這腰怎麽又開始疼了。”

在周予北的死亡注視下，她一邊扶着自己的腰，一邊逃之夭夭。

屏幕裏吐槽飄過：

【帥哥呢！我這麽大的帥哥呢！】

林夏惜掐斷了直播，一口氣跑到了農家小院的屋檐下，扶着自己受驚的小心髒喘氣。

經此一事，林夏惜也并沒有氣餒，可是她也沒打算再偷拍。

周予北采摘完茶葉，又去河邊阿奶那裏包粽葉，晚上去雲婆婆家陪欣欣玩了會兒皮球，一切如常，二日依舊。

快正午時，周予北正蹲在岸邊整理魚線。

河對岸有人在喚他，周予北擡起頭，迎光眯眼看去。

隔着一條河，一個人影正在奮力朝她招手，還生怕他看不見似的，蹦起來跳了好幾下。

對面注意到她了，林夏惜連忙走上堤壩過河，幾步走到他面前，蹲下，雙手捧着臉，表情真誠無比。

“讓我蹭蹭你的臉。”

“……”

周予北收好魚線，起身，離開。

堅決離開的背影上，林夏惜看見了四個大字——門都沒有。

林夏惜确定自己的搜尋技能沒有失靈。

清晨的田野，午時的農田，黃昏的院落。

每時每刻，她總能找到他。

連許一舟都掏了掏耳朵。

“我都快要把你名字那三個字聽膩了。”

他煞有介事地舉起三個手指。

“你看着，我數三秒。”

目标物游過，周予北沒搭理他，等待着捕獲獵物的時機。

“三、二、一……”

“周予北！”

話音剛落，那聲熟悉的呼喚響起。

周予北動作一頓，觸及指尖的魚脫落，重新躍入水中。

河水漫過膝蓋，緩緩流淌，他随之而去，卻被岸上的人視為逃跑的信號。

周予北彎腰一握，獵物重新回到手上，抓到了。

“抓到你了！”

與此同時，一個身影撲了過來。

手臂上多了一雙手，他也被抓到了。

林夏惜精準無誤地跳過去，誰知腳下踩到一個光滑的石面，順勢滑了下去。

冰冷的河水瞬間打濕了全身，鼻子和耳朵也被灌進了水。

哪怕沒有全身陷入，大腦還是有那麽一瞬間宕機。

下一秒，一雙手穿過她腋下和腿下，一個眨眼的功夫，她就被帶到了岸上坐好。

“咳咳……”

林夏惜扶着胸口，把口腔裏的水咳出來。

周予北把她放在岸上後，轉身回坡，回來時手上多了張幹淨的白色毛巾以及一杯水。

他把毛巾遞過來，蹲在她面前，見她簡單擦拭之後，又把手裏的熱水遞上。

“謝謝。”林夏惜把毛巾搭在頭上，雙手接過水杯，喝了一口。

她盯着杯子裏輕輕蕩漾的水面，低聲道：“對不起啊……”

“嗯？”

周予北原本盯着河面，看過來，聽懂了她的意思，很輕的笑了一下。

又轉回去，望着那河水，下巴一擡。

“也不看一下，什麽都往裏跳？”

雖說錯了就是錯了，不該找這麽多借口的。

但林夏惜不想在他心中留下傻子的印象，指着前面，小聲為自己辯駁了一下：“我看那水才到你膝蓋，才……跳進去的。”

“你多高，我多高？”

他用之前她說過的話來回擊她。

林夏惜不服，擡起頭看着他：“我也有一米六五好不好。”

周予北撇開眼，林夏惜從側面看着他眼角微彎，看上去是笑了。

就是不知是嘲笑她自曝的身高于他無甚區別，反正在他的世界裏看上去都差不多，都是俯視。

還是笑其他的什麽。

反正說完，林夏惜氣勢就弱了下去。

怎麽還跟人杠上了。

她抿了抿唇，看了眼他身上，又說了句對不起。

周予北也低頭掃了眼，聳了聳肩，不是很在意。

“一會兒就曬幹了。”

不僅是把他的全身搞濕透了。

“還有你的魚……”林夏惜喝了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好像也溜了。”

“那好辦，抓回來不就得了。”

林夏惜點點頭，相信他的捕魚技術應該不輸其它的技能。

正想說那你慢慢釣吧她先走一步，一個魚竿就出現在了面前。

看上去是給她的。

“？”

什麽意思？

林夏惜用眼神表達自己的困惑。

“不是你放跑的嗎？”周予北又朝她擡了擡手裏的魚竿。

林夏惜傻傻地接過，愣了幾秒，才說：“可是我不會啊……”

周予北把魚餌給她挂在魚鈎上，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說你有顆好學的心？”

“……”

好熟悉的話。

好像是她說過的。

今天怎麽回事，怎麽全是回旋镖？？

林夏惜沒說話了。

沒說話就當默認，周予北已經收走了她頭上的毛巾和手裏的水杯，離開前說：“好好釣吧，要是不會……”

他擡眼和她對視，眉梢微挑，林夏惜難得從這位高嶺之花的臉上，看到了欠嗖嗖的表情。

“可以讓我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