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根筋遇上薄幸心

第十章一根筋遇上薄幸心

夏季的西湖，路人累倦，船夫們都躲在船倉內，避免這烈日的炙烤。

偶爾來的生意，帶上草帽，歌兒也不肯唱，只埋頭搖船，豆大的汗珠從黝黑的背上一顆顆冒出凝留在上面。

白兔妖胡媚娘撐傘在船尾，身體斜橫，手浮在水裏，不時地撩起水，好一份閑情雅致。

她旁邊的另一只白兔妖彩因問她燙不燙手，學人游船應該選個好天氣出來，這種烈日，她只想躲在洞內抱冰。

胡媚娘對着彩因抛了個媚眼，嬌滴滴地說道，

“彩因，就是烈日下才看的清人的好相貌，萬一我找了個醜相公，我找誰哭去，我這般的花容月貌，可不能配醜人。”

彩因翻了白眼，病厥厥，

“我們在洞內修煉好好的，你和我說凡間有許多吃食我才跟你下來，不想你是思春了，非要找個人來演西廂記。

你可別話本子看多了，好看的男子他可不止有嬌妻，還有紅顏知己呢！”

“還說我看呢，你不也看那些白骨精三遇負心郎，撕了再撕的話本子，你那洞府內可不比我少。”

胡媚娘和彩因同時笑了出來，她們這趟出來，就是話本子看多了，想親自來這熱鬧的凡間體驗一番。

夜晚，正是放河燈的節日，胡媚娘一襲淡粉裙，端的是人美嬌嗔。

彩因只對凡間有趣的事物感興趣，并不在意自己的外在，身穿青裙，好似丫鬟跟在狐媚娘旁邊，瞧着熱鬧。

忽的，胡媚娘的目光被一人吸引了，她急切地跟了過去，讓正在買吃食的彩因到時候客棧等她，彩因絲毫不在意的揮揮手。

她跟着人來到了一座橋上，卻看見一名嬌俏女子與她看中的男子依偎在一起賞燈。

她搖頭，暗想自己這般舉動似乎不妥，應該要等人來招而不是自己去招人，話本子裏不都這麽教的。

胡媚娘觀察了一會兒後，适應的很快。

她學着碎步走，笑不露齒，還特意買了條絲巾，遮臉露出好看的眼眸。

但因為實在太熱，她又拿了下來，懊惱自己沖動買物，彩因告誡她人間的錢財很重要，要省着花。

在她停駐期間，一名朗眉星目好相貌的背劍道士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她不由地跟着他走。

走了好一段距離，才發現四周黑漆漆，在無人的街道中央，此時就是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

胡媚娘想要往回跑，但是身後的困妖鎖比她跑得還要快。

等她一臉的眼淚鼻涕到客棧時，看到彩因與一名斯文俊秀的凡人在一桌吃食間，談笑風生，她眼淚流得更多了。

好姐妹在風花調情，她卻在吃修士的收妖法，她迷糊的明白一件事，越是好看的道士，法力越高，遠離好看的修士。

她後來明白，還不只是好看的修士，還得是好看的僧人，好看的大妖，就連好看的人類，心思曲曲繞繞也得遠離。

與彩因相談甚歡的那名男子，名喚雲不羨，他受家父之托正要去往鎮江的清心觀，捐香火感謝法海道長出手相救。

短暫的交談過後，隔日便各自離去。

到人間還沒幾天，胡媚娘與彩因就遭到了小賊偷錢袋子，因怕施法引來修道人，她們決計也效仿。

胡媚娘盯上了一名錦衣玉面公子，而彩因盯上了一位富貴胖夫人，二妖分頭行動，學着那小賊樣想在不經意間撈人家的錢袋子，卻被識破扭頭都送去了官府。

沒辦法只能施法離開，臨走前偷了所有獄吏的錢袋子，想着不能平白施法。

逍遙了一段時間後，在一家酒樓外，邂逅了一名白面和善書生，胡媚娘當下就淪陷了，聽不進彩因的忠告，海誓山盟過後，火速成婚。

那名書生姓許，名仕林，整日喚胡媚娘娘子個不停，明明手無縛雞之力之力，卻生得一顆菩薩心，将字畫所得的銀兩慷慨救濟給別人。

彩因看不過眼，提醒胡媚娘許仕林腦子有大病，但是陷在愛戀中的胡媚娘什麽也聽不進去。

她嗔念彩因不要再欺負她相公，彩因凝噎，眼看着好姐妹不停地倒貼，家中銀兩終于見底。

因着之前的便利她們起了盜官銀之心，卻在第二日就被識破，官銀的底部有刻印，許仕林被罰去了鎮江修繕長城。

在許仕林的兄嫂一番打點下，許仕林被放，但需要在鎮江生活。

許仕林淚眼汪汪地看着胡媚娘，敢念她的不離不棄，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會被冤枉盜官銀，他以為自己堅持無罪，老天開眼放了他。

就這樣，他們在鎮江生活了下來，在胡媚娘的幫助下，許仕林開了一家字畫店。

彩因嫌棄許仕林的無用，為胡媚娘感到不值，但也無奈她一往情深，陪伴她一起。

這日，許仕林早早結束營生，想為他的娘子慶生，他特意去了天香園買了胡媚娘愛吃的荷葉雞。

許仕林身上有着文人特有的清高與體貼，彩因瞧他不上總奚落，實屬苛刻了。

他雖有些迂腐不善生計，卻實在不失為好丈夫，一心念着胡媚娘，沒有其他旁門心思。

許仕林提着油紙包裹好的荷葉雞，展開笑容，想要早點回去見胡媚娘，卻在半路被一名奇怪僧人叫住，

“施主，你印堂發黑，家中有妖。”

“胡說，家裏就我娘子與其妹，何來的妖。”

許仕林不予理會，直徑離了去，留那名紅衣僧人在原地閉眼皺眉。

回到家中的許仕林把這件事告訴胡媚娘聽，

“僧不像僧，我看他才是妖。”

說完失笑，自己不該打趣出家人，他沒有注意到胡媚娘與彩因聽到妖而變了臉色，二者相互對視了一眼，待許仕林入睡之後，她們來到了院子裏。

“彩因，這可如何是好。”

胡媚娘一臉愁容，不怪她們敏感，實在是修道士對妖的迫害太過常見。

就算她們沒有害人之心，也難逃人間修道士的偏見。

“媚娘，許仕林如果知道你我是妖，還會與你一起嗎，你醒醒吧，別再固執了，我們可是妖啊。”

彩因勸解着胡媚娘，但是胡媚娘她不信許仕林會對她無情。

彩因嘆了口氣，只好說，假如真被識破了，那要做好分開的準備，胡媚娘低垂着頭，似乎有着什麽難言之隐，最終沒有說出心中事。

彩因回憶出事那天，天氣好的不得了，紫霞照彩雲，離黃昏還有一段距離，家門被敲響。

許仕林應聲去開門，不多久時，他臉色慘白，跌跌撞撞去找胡媚娘，卻見胡媚娘痛心地看着他。

“你信他不信我。”

“娘子，不，我沒有。”

許仕林不敢去看胡媚娘的眼睛，他心生疑慮，只敢微弱反駁，待到僧人無念入屋，他卻迅速站在他身後。

彩因嗤笑，

“媚娘，看見了吧，他就是這種人，虧你為他付出良多。”

許仕林聞言更是把頭低下，無念緩緩說道，

“兔妖，休得再言，人妖有別，他并無過錯。”

胡媚娘嬌美的臉龐上劃過淚珠，

“相公，你當真要如此。”

許仕林擡頭木吶得看着胡媚娘，見她落淚，心中又猶豫不忍，去看無念。

但見無念閉眼無任何的提示，他鼓足勇氣說道，

“媚娘，我念你對我的好，可你我終究非同類，與你一起，我過不了心裏那關，更過不了被人指點的那關，請你離去吧！”

說罷他不再去看胡媚娘，男人鐵了心是不會再回頭的，許仕林再文弱，也是一名男子，對情的絕情，與他人無二。

胡媚娘雙手持劍怒目，朝着破壞她姻緣的僧人襲去，彩因怕她吃虧，也一道青影飛去。

許仙一襲煙青藍裙，臂披紅绫，只見她浮空飛向湖中血蓮，伸指引入道氣，有所感後，告訴梁安，不必驚慌，這乃是靈蓮。

梁安聞言喜不勝收，忙請許仙說明白一些。

還不等她多說，有下人來禀告，有位僧人求見，梁安去看許仙，許仙颔首。

法號為無念的這名僧人，一身紅衣，胸前挂白玉佛珠，發短齊肩，俊眉高鼻閉着眼向梁安說明來意，取紅蓮。

梁安自是不悅，亦不願，天降到他家，那便是他的，他求助地看向許仙。

許仙對這種嚣張自取無主之寶的修道人，出口嘲諷，

“天降無主物，你張口就要拿，憑你穿紅衣？”

話音落完，許仙單腳踩在血蓮上面，紅绫入湖纏在了蓮莖上，将她與血蓮連在一起。

郁施站在岸上，面容變得冷峻，身旁的梁安對着他說道，

“許道長她，個性還真是強。”

郁施瞳孔往旁邊移，瞥他一眼不做聲，因着許仙說護梁安，他才定在了這岸上，看湖中兩人對峙搶奪天寶。

無念踏湖向她走去，他單手立掌佛珠前，狹長眼始終閉着，有着不同于平常僧人的好相貌，此刻他正皺着眉，許仙難纏。

“道友，此蓮确确實實與貧僧有緣，還請莫要阻攔。”

許仙冷笑，這僧可真是狂妄，

“你想要就要拿啊，不給又如何！”

無念握珠的手緊了又緊，然後嘆了口氣，對着許仙說道，

“道友，貧僧願意以舍利子換取，可好？”

許仙沉默，紅雀的探知在告訴她，紅蓮與她無緣。

梁安在遠處點頭，舍利子對他來說也是極好的東西了，也相對安全，不比這靈蓮，看着心生害怕。

許仙心想，真夠小氣的，居然只肯拿一顆舍利子，她收起紅绫時，水珠飛起，濺在了血蓮上。

一滴水落在了蓮芯口，一瓣花忽然展開了出來，垂浮在水面，許仙感知到面露尴尬。

在許仙腳下的血蓮，那無聲的一瓣，卻是讓無念睜開了狹長眼，他眼裏映着澄明純淨。

許仙低頭去看，面上一紅，然後下蹲企圖把花瓣複原回去。

花瓣垂浮在湖面，指尖落在瓣面與湖面上，點點漣漪浮開。

夏風陣陣吹來，吹皺了一蓮池的湖面。

無念面無表情看着許仙，說她破壞了血蓮。

做了無用功的許仙，随後心一橫，就把那瓣扯了下來，若無其事的說雷劫還未落下，不算開花。

紅绫随發絲張揚飄動，湖面漣漪不斷，無念閉上眼暗嘆許仙不要臉。

一道泛白光的雷劫落下，花骨朵的血蓮從芯口處迸發出了閃耀流光，等血蓮完全盛開後，無念才摘了離去。

臨走之前，對着許仙不贊同說道，

“道友，妖就要妖，不該心慈。”

無念在靠近梁王府的時候就已經感知到了郁施的存在，但因為有許仙的純粹道氣也在，他不好随意出手。

許仙卻是想知道無念是如何做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的，她沒有回答，而是嘗試着腳尖點在湖面，圈圈漣漪，

“道友，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能站在水面上，是法寶嗎？”

“貧僧慶蓮寺，無念。”

“貧道清心觀，許仙。”

許仙在等無念的回答，無念也在等許仙的回答，靜默片刻後，郁施面色不善來到了許仙身旁，

“和尚，少管閑事。”

見許仙不出口反駁或解釋，無念轉身離開了，道不同，無需多說。

梁安捧着舍利子笑得眼皺子都出來了，如果沒有許仙在，靈物就要被人白白摘了去。

此刻起他做了一個決定，把許仙奉為上賓，給清心觀捐大功德，他要維護好與這位有真本事道長的友誼。

許仙把那一瓣蓮花給吃了，但什麽事也沒發生，果真與她無緣，不然她也不會輕易拱手讓人。

郁施蒼白的臉上浮現着笑意，他重傷還未愈，在梁安倒退好幾步害怕的眼神中，化身了一條小黑蛇，飛去纏繞在了許仙皓白的手腕上。

蛇信子吐在手背上，帶來絲絲涼栗。

許仙并未阻攔，算是默認了他的跟随，紅绫帶她高飛遠去，只剩一道隐現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