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路漫漫其修遠兮

路漫漫其修遠兮

沈浪辭別了金無望,出得地宮,王憐花早就等在那裏。

胯\下是一峰精神極好的駱駝,大大的眼睛穿過長長的睫毛溫順地看着他,嘴巴一嚼一嚼吃着什麽。

另一峰駱駝緊跟在後面,馱着鼓鼓囊囊四個巨大水袋和幾個同樣大的不知裝了什麽的箱子。

難道王憐花竟也這麽快便要走麽?

可這裏距離沙漠邊境也不過快馬一兩日的路程而已,雖說駱駝的腳程要慢一些,但這給養也未免多了些。

沈浪慢吞吞地走着,身體完全放松,每走一步都像是休息。

連日的疲憊加上不允許運功的毒,他現在的體力極是寶貴,一丁點兒都不能浪費。

王憐花倒是很有耐心,眯着眼看沈浪磨蹭。

此時的沈浪沒了逼人的氣場,看起來似乎只是個長得很英俊的落拓少年。劍眉星目,腰上插着把并不吓人的劍。

王憐花輕笑起來,薄唇微啓,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眉梢眼角像是帶了春風,有水波蕩漾。

沈浪看得一怔,笑道:“王公子還是莫要這樣笑吧。”

王憐花也不理他,只是把手伸給他道:“上來。”

沈浪雖然覺得兩個男人同騎一峰駱駝難免奇怪,但看看後面一峰的負重,也只能順着王憐花的力道,坐了上去。

王憐花拉拉缰繩催動駱駝,人往後一靠,拽了沈浪的手到前面,把缰繩塞進去,竟整個人靠在後面的懷裏。

沈浪苦笑道:“王公子倒是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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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憐花左右動動,調整着姿勢,道:“不然你以為我抓你來幹嗎?”

沈浪配合着讓他靠得更舒服些。他本不拘小節,連渾身酸臭的金不換夾來的菜都可以眉都不皺地吃下去。更何況碰上的是王憐花,拘小節便是輸了。

王憐花回頭看沈浪一臉坦然,不禁問道:“沈浪你真的沒為什麽事情發過愁麽?”兩個人距離本就如此之近,這一回頭,四目相接,差點撞上。

沈浪扭頭不看他,道:“現在就在愁啊。”

王憐花盯着他又瞧了半天,确定沒有看到半分愁滋味,索性轉回身繼續舒舒服服靠着,道:“難道是愁這駱駝太慢,不能快些見到朱七姑娘?”

沈浪道:“愁美人在懷,給養充足,本可慢慢悠悠欣賞這大漠風光,卻無奈在下不會駕駱駝。”

駱駝雖然沒被驅趕,但還在慢吞吞地行進,王憐花也不管它,任它自己走。

正午的沙漠,陽光烈得連駱駝都受不了,不一時便走進了一處沙丘後面的陰涼。

王憐花從後面取出塊布和幾根長長短短的竹竿,不一會兒竟撐起一頂矮矮的帳篷,雖不大,倒也容得下兩個人。

沈浪也不客氣,大喇喇走進去并排躺下。

王憐花伸手去推:“喂喂,沈浪你能不能有一點階下囚的自覺性?出去。”

沈浪笑道:“階下囚要是累倒了,做不好王公子的人肉靠墊,惹怒了公子不給解藥,最後死在這茫茫大漠,那在下豈不是自找無趣?”

王憐花身子往裏讓讓,嘴上還是不饒人,道:“堂堂沈大俠不是不怕死麽?”

沈浪也不理他,倒頭便睡。

沈浪醒來的時候已經夕陽西斜。

起身出了帳篷,看大而圓的太陽緩緩下沉,天的藍由淺入深,漸漸接近藏藍,淡金色的雲朵則慢慢被染成橙紅,給整個沙漠附上一層溫和的色彩。

這一覺睡得很好。沈浪伸個懶腰,卻感覺到不僅僅是恢複了體力那麽簡單,試着運氣,便覺氣血通暢,完全沒有中毒的跡象。

王憐花還在睡着。

這種情況。

如果是白飛飛,會綁了王憐花,自己帶了給養走人。

如果是王憐花,會殺了裏面的人,自己帶了給養走人。

即使換了熊貓兒或者朱七七,應該也會悄悄拿了夠用的給養走人吧?

但沈浪只是幫王憐花把帳篷入口的縫隙攏了攏。他倒要看看這小朋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天已經開始擦黑,看樣子王大公子今天是不打算再趕路的。

沙漠的夜晚當然會很涼,沈浪從後面的駱駝身上找來幹柴,搭起一個篝火堆,卻沒有找到火折子。

“這才像樣嘛。”慵懶的聲音伴着一襲素衣從帳篷裏出來,王憐花從懷裏摸出個火折子點上火。抱來個水囊喝了幾口,遞給沈浪。又去找事先準備的肉幹,卻看到一只毛色灰黃的野兔躲躲閃閃,摸出錠銀子丢過去,兔子應聲倒地。

沈浪用樹枝慢慢把篝火捅大,接了王憐花遞過來的兔子,熟練地放血、去皮、處理內髒。

王憐花拿了片肉幹舉到沈浪面前,道:“不知道沈大俠殺人是不是也這麽利索。”

沈浪用嘴接了,找水簡單沖了下血淋淋的兔子,問道:“有鹽嗎?”

拿鹽把兔子均勻抹了一遍,想想覺得王憐花剛才的話似乎有點佩服的意思,解釋道:“在下當然比不得王公子從小錦衣玉食,不學些生存的功夫,豈非一早就餓死了?”

“錦衣玉食?還真是。”王憐花把玩着手裏的樹枝,眼裏竟又存了兩日來總是一閃而過的落寞。只是這次,沒有一閃而過。

沈浪收拾着手裏的兔子,擡眼看他。

日已落,月未升,只有篝火的微弱光亮。王憐花整個人都籠在陰影中,只眼睛亮晶晶的,像含了一包水。美得過分。

王憐花道:

“你知道我後來為什麽還是去了快活林嗎?因為我娘其實根本就不用擔心快活王會認出我來。

“他只不過見過我一次。

“在很小的時候,我看見他們在桃樹下琴簫和鳴,我娘美得像下凡的仙子。他們喝着酒說着笑,後來就發現了在一旁偷看的我。

“我總覺得是因為被我發現了他才走的。所以後來拼命地練習易容,可還是沒有再見過他。

“可是你知道嗎?快活王妻妾成群子女不知道有多少,但他把快活城留給了我。

“他只是覺得我足夠強。”

肉香四溢。

上空一只黑色禿鷹,明顯是聞到了食物的味道,早就一圈圈盤旋着,幾次俯沖又拉起,不敢貿然冒犯。

直到再也忍受不了那味道,一個俯沖下來。卻已經被人捏住了脖子。

這手掌,不纖長也不細潤,掌間有繭,但溫暖幹燥。

王憐花驚訝道:“你!你竟然知道……”

你竟然知道我已經在你睡着的時候幫你解了毒。

其實在解毒的時候王憐花何嘗沒想過會被發現?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賭什麽。只是匆忙忙就下注了。

那大鳥在沈浪手裏撲棱,不肯放棄掙紮,沈浪耐心地撫摸它,待它稍加安靜後便一松手放了。

沈浪笑道:“兔子可以吃了。”

王憐花已換了一幅笑嘻嘻的表情,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千面公子最大的特長,就是不論碰到什麽情況都不會尴尬。

————這是睡了一夜,相安無事的分割線————

次日,兩人趕在太陽還不毒,早早上路。清晨的沙漠氤氲着一層水汽,空氣難得不那麽幹燥。

“沈浪,跟你商量個事情。”王憐花突然道。

“嗯?”沈浪輕輕扯動缰繩,學駕駱駝并不難。

“反正你我打來打去也分不出輸贏,不如回去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不要管我的閑事了可好?”王憐花竟果真是商量的口吻。

“看來王公子還有大計劃?”沈浪笑道。

“這個自然。你答應還是不答應?”王憐花執着地問。

“江湖如此無趣,難得遇見公子。”沈浪言下之意明确:若我不來摻和,公子豈非寂寞?

王憐花猛然回頭,惡狠狠地看着那雙含笑的眼睛。突然勾過沈浪的脖子吻上去。

沈浪一怔,看王憐花目露兇光,攻城略地地侵入他的口腔。靈活的舌頭霸道地撬開他的齒關,一寸寸掠奪他的氣息。他覺得應該推開他。

可是王憐花勾着他脖子的手已經移動到腦後。沈浪覺得自己不該蠢到用脆弱的脖子去跟王憐花的手較勁。

王憐花久經情場,吻技何等高明?

沈浪固然長期禁欲,但白飛飛用了藥尚且不能奪走他全部的理智。卻為何此刻會不自覺地回應?

幽靈窟中,朱七七索吻,他溫柔安撫,同時還能思考幽靈宮主接下來會用火攻還是水攻。卻為何此刻會渾身燥熱大腦一片空白?

沈浪眼裏的糾結當然逃不過王憐花的眼睛,他伸出另一手輕輕遮了沈浪的眼睛,滿意地看那人順從地閉了眼,繼續綿長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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