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月朦胧,鳥朦胧

月朦胧,鳥朦胧

出美酒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女人。

很多人走了很多路來喝晉城的杏花村,到了晚上自然要換個地方找樂子。

所以晉城除了迎陽酒樓,自然也還應該有另外一個高朋滿座的地方。

只是這地方,白天往往閉門休館,到了傍晚才掌燈迎客。

當然,這迎客,也有着個中規矩。

月朦胧,鳥朦胧,簾卷海棠紅。

青樓與酒樓當然不同。

在迎陽酒樓,你只要銀子夠,便可以當大爺。

但來到這海棠閣,若只手裏有金字,胸中卻沒墨水,只怕還是要被拒之門外的。

海棠閣從來都只住着一位姑娘。一位色藝俱佳,卻從不賣身的姑娘。

一直到姑娘被花轎擡出閣,才會有另一位姑娘被請出來。

那些夜夜來此的達官或者顯貴,動辄豪擲千金,卻往往連姑娘的面都見不到。

但最終,海堂閣自然從不會讓他們失望。

這也是讓他們趨之若鹜的原因之一。

吃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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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青樓的主人,早看透了人性。

但這一日,海棠閣卻來了幾位奇怪的客人。

或者說,哪裏算得上客人?卻是七八個叫花子,和一個女人。

青樓不接待女人。海棠閣不但不接待女人,也不接待叫花子,即使這叫花子既有錢又詩詞歌賦、吹拉彈唱樣樣精通,也不行。

因為在此間的主人看來,衣衫不整,乃第一大忌。

于是身形巨大的龜奴毫不客氣地擋着門。

領頭的叫花子一臉的麻子,形容猥瑣,卻極是客氣,說要找一位王公子。旁邊一個,就一直笑嘻嘻地和那唯一的女子說着話。

就在他實在懶得再解釋一遍這裏沒有公子只有姑娘,打算一手拎一個把這群人扔出去的時候,卻看到夢姑娘的貼身小鬟踩着小碎步急急跑來。

雖嫌棄地皺了眉毛,小丫鬟卻沒敢拿手去掩鼻子,只客氣地笑道:“幾位辛苦了,裏面請。”

夢姑娘,自然就是此間的姑娘。

天色尚早,她此時正在補眠,自不會差了那小丫鬟出去。

差她出去的,确實是位公子。

只是這公子的來得突然,也确實只有夢姑娘主仆二人知曉。

雖是公子,卻也極是俊美,眉眼間自成風流,舉手投足極盡風雅,就連夢姑娘這樣的人物,見了他,都不得不自慚形穢。

就說現在,他坐在小院的搖椅上曬太陽,腳踩着個精致的炭火爐子,眼看着那火就要燒着了垂在旁邊的一角衣擺,他卻也不動,只是眯着眼随着那椅子一晃一晃,像是要睡着了。

腳邊蜷着只雪白的貓兒,時不時被他另一邊的衣擺蹭到,不耐煩地挪挪窩兒,卻總歸是舍不得那爐子,扭來扭去最終還是蜷在他腳邊。他也不理。

真真是個濁世公子哥兒。

錢公泰以前沒覺得自己腦袋不夠用。

雖說熊幫主對高小蟲的偏愛明顯多過他,導致他後來一念之差成了左公龍的幫兇,但好歹論武藝、論威望,他在丐幫也是數得上的。

至于從來看不懂高小蟲,他也相信是因為那人比較怪,反正多數人都是如此看他。

但他發現他更看不懂王憐花。

他竟然約他在妓院見面。

還要求帶着高小蟲和朱七七。

這是怕他們還不知道他跟他已經是一夥兒的了麽?

朱七七從進門就覺得這地方給人的感覺有些熟悉,卻也說不上來。

直到見着那小丫鬟,看她年紀雖小,言語也禮貌,但一雙眼卻勾人的緊,竟有幾分王憐花手下那些白雲牧女的感覺。這才心下明了。

她雖有些惱錢公泰竟然帶她來妓院,卻也不願表現出來,只掩了嘴巴打趣道:“錢長老一進城,也不肯稍事休息便急火火拉咱們出來,原來竟是……早知如此,我找家客棧舒服睡個覺,等你們玩夠了再一同上路,豈不是簡單?”

高小蟲也犯嘀咕。

錢公泰為人古板,無趣之極,從不光明正大進暗門子。适才被朱七七一打趣,到現在臉還紅一陣白一陣。

但他此番帶着手下公然造訪青樓,還趕在店門未開之時,其中必有古怪。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王憐花。

他萬萬沒想到,錢公泰會毫不隐藏地帶着他們來見王憐花。

朱七七也呆了。

一驚之下竹蜻蜓脫手,正巧飛到了眯着眼的王憐花腦袋上方。

分明還睡着的人手往上一擡,便穩穩接了。起身踱到幾位客人身前,擎着竹蜻蜓微一欠身,像羞澀的少年捧着朵開得最美的花,正獻給心愛的姑娘。

朱七七抄手奪過來,道:“你又搞的什麽鬼?”

王憐花卻是一臉無辜,轉身面向錢公泰道:“着實冤枉。錢長老向在下借宿,竟是沒告知同伴麽?不過也确是在下疏忽,不知道朱七小姐竟屈身與丐幫一道,竟害得小姐誤入這煙花之地,該死該死。”

他一口一個“小姐”,窘得朱七七只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但她朱七七又豈是輕易服軟之人,再難堪也只得硬着頭皮撐下去。

看的王憐花暗笑不已。

其實王憐花早就接到錢公泰的書信,說朱七七堅持跟着丐幫,也不知是何意。

看樣子,這高小蟲比之錢公泰,果然要技勝一籌。

王憐花既然存了坐收漁利的心,自然要先幫弱的一頭。

是以約了他們來這裏,至少先匿了他們的行蹤,保那爛泥扶不上牆的錢公泰不至于太早死在熊貓兒手裏,害自己沒得玩。

卻在官道上遇到沈浪一個人在趕路。

那饞嘴的貓兒竟不知哪裏去了。

是以王憐花抄小路提前進了城,通知各家客棧的眼線留心腰間挂着鐵葫蘆、濃眉大眼袒胸露懷的人,和馬尾巴裏藏着根繡着罂粟的絲帶的人。

如今,沈浪已到。卻不見那貓兒。

王憐花并沒有多言,也不理會朱七七一直在那裏叽叽喳喳,只安排人帶他們到廂房住下,便又不見人了。

高小蟲看着一桌子好酒好菜兩眼放光。

這人看見好吃的東西的時候,朱七七總是恨不得站得再遠一點,假裝不認識他。

她總是覺得,那次一定是在太陽下面站太久了,眼花才會看到他身上的貴氣。

忍不住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腳,自顧自出去了。

高小蟲嘴巴裏還塞着吃的,只伸了伸手說聲“哎”,又舍不得一桌子菜的樣子。

錢公泰看得好笑,道:“還不快追?”

高小蟲這才擦擦嘴,慌忙追出去。

朱七七不止一次地說過,朱家所有的靈氣可能都被他五哥一個人占去了。

江湖也傳,朱五公子不僅打的一手好算盤,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還善使一雙劍。他雖只算半個江湖中人,但多年來竟無敗績。

但此刻,風塵仆仆站在迎陽酒樓上房裏原地打轉的人,哪還有人中龍鳳的模樣?

範汾陽只是不停地倒茶遞茶,朱五每每接了,就一仰脖灌了,“哐”一聲把茶杯放回桌上。

朱八吐吐舌頭,趴在沈浪耳邊道:“每次七姐出事,五哥就是這個樣子。其實七姐每次也都沒啥事兒。”

沈浪笑道:“朱五公子莫急,據在下所知,朱姑娘跟着丐幫是為了找尋朱八公子,現在八公子已經安全,只要找到他們,朱姑娘必會回來。以朱家在江湖上的地位,想丐幫也不敢對她怎樣。”

朱五急道:“七七從小被我等慣的不成體統,說話做事全不管別人感受,現在跟着一群乞丐,別又學了什麽回來。”

沈浪暗忖原來這朱五公子竟有如此深的門第之見,心下卻暗暗松口氣。

正待說什麽,範汾陽手下人求見,進了門卻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說起。

朱五急得兩眼都要冒出火來,範汾陽忙道:“你但說無妨。”

那小厮這才垂着頭說七小姐跟着一幫乞丐去了海棠苑。

“胡鬧!”朱五起身就往外走,卻被沈浪拉了左臂,竟是動彈不得。一着急,右手便要摸上劍柄,但劍未拔出,沈浪右手已至,輕輕托了他的右肘,道:“範老板可知這海棠苑是何人的産業?”

範汾陽忙道:“五弟莫急,這海棠苑确實不是随便能闖的。這晉城的達官顯貴都跟它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咱們須得斟酌一個萬全的計策。”他心知這朱五的性子若急起來絕不次于朱七七,找他來不過是想着若出了什麽事朱老爺子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若早知沈浪會來,他也便省去這許多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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