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假作真時真亦假
假作真時真亦假
六月初五。
天氣炎熱,驕陽似火。
宜破屋,宜動土,忌出行。
開封城郊的仁義山莊,人頭攢動,比肩繼踵。
莊裏,卻是白帳白绫,妝點的肅穆非常。
訪客個個訝異,難不成,大老遠把大家請來,為的竟然只是一場喪禮?
仁義莊大莊主齊智坐于堂前,多年的病痛折磨得他面色蠟黃,骨瘦如柴,但昔日威望猶在,人人見之均是尊敬非常。
只見他面色沉痛,道:“今日之會,請大家迢迢千裏而來,只是因了清平時日不長,武林又遇大禍。仁義莊垂垂老矣,只得仰仗各位江湖豪傑,攜手為武林除害。”
他話音未落,便聽得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道:“據傳,快活王已經被沈浪誅殺,卻不知齊老莊主所說的這武林之害,又是哪一個?”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那說話的是個烏簪道人,平淡無奇的一張臉上,嶙峋的顴骨高高昂起,為他平添了幾分猙獰。正是青城玄都觀斷虹子。
齊智道:“道長有所不知,老朽所言之武林巨害,便是這沈浪。想必各位也聽說過,去年丐幫大會前後,丐幫三老離奇慘死,無不與這沈浪有關。如今又有一位少年英雄,受此人陷害,人事不省。高長老,具體情況,還勞煩你向諸位表述一番。”
高小蟲接口道:“多謝齊老莊主。丐幫遭逢大難,還要仰仗各位,豈敢當勞煩二字?原本丐幫長老需德高望重、德才兼備之人擔任,然丐幫一年不到便折損幾位前輩,小子只好自不量力披挂上陣,只望仁義莊和衆位英雄豪傑可助我丐幫讨回一個公道。”
說話間,竟有丐幫弟子擡上來一口棺材,引衆人紛紛側目。
高小蟲道:“事情還要從家師熊老幫主說起。當年晚輩年幼,家師欲與西域聖教大戰,師兄錢公泰親自下廚為家師踐行,卻不曾想,錢公泰受人誘惑,在食物中下了散功之藥,導致家師不敵慘死。此事,為家師斂屍的梅二先生可以作證。”
衆人看向角落裏的梅二,枯瘦的中年郎中忙放下手中的酒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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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蟲又道:“晚輩當年年幼,縱使想為家師報仇,卻也無能為力,只得韬光養晦發奮練功。終于算是有所小成,但錢公泰卻已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即就掌了丐幫大權。勾結了沈浪和王憐花,殘忍殺害丐幫三老,又在丐幫大會之時向列位江湖朋友下毒。好在晚輩茍且偷生多年,處事不敢不謹慎,這才僥幸免了一場大禍。”
斷虹子道:“這個事情,大家已經聽說了。死無對證的事休要再提。這棺材裏卻又是誰?”
高小蟲道:“這棺材裏面,是我丐幫熊老幫主嫡子熊貓兒,晚輩本以為熊少俠少年英雄,武功人品又極佳,也算是上天對丐幫的垂憐,卻不料,熊少俠剛向丐幫表明身份,便被那錢公泰夥同沈浪和王憐花下了曼陀羅之毒。此毒無藥可解,虧得梅二先生多日來盡心調理,才勉強拖到昨日。此時……”
高小蟲講得正酣,卻有拍掌之聲響起。
衆人原本聽得聚精會神,被這掌聲打斷,紛紛回頭。
卻見仁義莊大門洞開,王憐花單手執扇,施施然立于門前,笑道:“恕罪恕罪,高長老口才委實是太好,在下聽得精彩,忍不住鼓起掌來。高長老請繼續,此時怎樣?”
衆人皆驚。
王憐花人像早就貼于仁義山莊門前,但凡能擒獲此人者,無論死活,皆可到仁義莊支取紋銀一千兩。
此人是有多大的膽,竟然在群豪聚集的情況下自己送上門來?
高小蟲的掌心也是冷汗涔涔。他不是不知道對手強大。
先是沈浪略施小計,便查探到仁義莊地牢所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掉包了百裏足。
再是身為官家的指揮使時銘,帶走了李長青、連雲天、冷家兄弟和錢公泰。
沈王二人不僅智勇雙全,竟然還手眼通天。
但強大的對手才更能助他揚名立萬。
是以高小蟲與上官金虹和齊智、韓伶徹夜讨論,得出個法子,用“熊貓兒已死”的說法引沈浪和王憐花出來。
但現在,竟然只來了王憐花。
他長身玉立,眼帶桃花,四處看看便尋了個位子坐下,文質彬彬地與身旁的人打招呼。
高小蟲也只好硬着頭皮繼續,道:“現如今,就連梅二先生也無力回天,熊少俠英年早逝,王憐花你作為罪魁禍首竟然還敢公然出現?”
王憐花執扇輕笑,道:“好說好說。各路豪傑,王憐花命就在這裏,一千兩紋銀,誰想要的,只管來拿。只是不知,若大家合力殺了在下,那花紅要怎麽分,齊老莊主可有打算與另外兩位莊主商量一下?”
一群人這才發現,小半日過去,竟沒有見到李長青、連雲天二人。
齊智道:“王憐花,你裝什麽蒜?我二弟、三弟連同冷家兄弟都被你和沈浪抓去,你還想着老朽會為了這臉面,不好意思在群雄面前說出來麽?”
王憐花啧啧道:“好計好計。如此一來,他們即使現在站出來幫在下說話,自然也是受了在下威逼利誘,折了氣節。委實是好計。各位聽到了?現在仁義莊齊老莊主一個人說了算,憐花頭顱,等各位來取。只是不知是否有人跟在下一樣好奇,那沈浪突然之間名震天下,正是名利雙收的好時候,卻為何委身串通我王憐花?唉!千頭萬緒,甚是不解啊。高長老還請繼續。”
他顯然是有意要引出寶藏之說,然而齊智韓伶又豈能允許?
是以他話聲未落,角落裏已經飛起一個人,道:“老夫先代老王爺教訓教訓你這個不孝子!”
他像是不曾借力,直接從座椅上飛身而起,速度之快,讓在場的很多自诩輕功高超之輩汗顏。
只見他身形平穩,腳下卻極是輕盈。細看之下,那空蕩蕩的褲腿裏,竟是兩柄鋒利無比的劍,劍身泛着藍光,顯是淬了劇毒。
王憐花笑道:“哈哈,酒使韓伶,見到主子不拜,卻來端架子談什麽孝道,本公子正要教訓教訓你,順便清理了門戶才是!”
只見他手腕晃動,竟然後發先至,僅用一把輕巧的扇子,便輕松格了開韓伶的腿中劍。
韓伶一擊不中,劍尖在那扇子上一點,想要借勢再攻。
然而那扇子雖是鐵骨,中間卻是普通的絹紙,他劍尖點到,扇面即破,竟是無力可借,眼看就要摔倒。
王憐花單手一扶,笑道:“韓酒使不必如此客氣,憐花是小輩,酒使揖禮便好,不必跪拜。”
他先是出手相扶,讓韓伶在衆人面前受人之惠,緊接着卻又出言相辱,這韓伶饒是行走江湖多年,對敵經驗頗豐,也難免惱羞成怒。
未待得站定,便自袖中抽出一柄短劍,直刺王憐花面門。
兵器之道,本就講究一分長,一分強。
王憐花之所以執扇而來,一方面是他本就擅使巧勁,向來不喜重劍。但更重要的是,這紙面扇子,原本就是為韓伶的腿中劍而備。
劍身寬闊,除非使劍之人內力深厚或劍器本身削鐵如泥,先發制人斷了韓伶的腿,否則以韓伶的絕妙輕功,自劍上取力實是再容易不過。
但此時,短劍雖短,卻也長過王憐花的扇子。
韓伶劍光所至,王憐花身體後傾,竟是腰肢柔軟,翩若驚鴻,右手扇子已急急回至胸前,“當”的一聲剛格開了短劍。
卻見韓伶腿中劍尖點地,身體又起,再次自上而下襲來。
圍觀的人看得眼花缭亂,此二人的功夫皆以陰柔見長,角度之詭異,變化之繁複,速度之迅疾,均是當世無二。
又還有誰敢自不量力,上去争那一千兩的花紅?
韓伶雖身有殘疾,但王憐花手中僅一把扇子,要去對抗三柄利劍也是實屬不易。加上他所學繁雜內力不純,百招之後竟開始步步退後。
韓伶心系寶藏,巴不得現在就生擒了他,看他弱勢稍顯,立即加強了攻勢。
忽見金環破風。
快速旋轉的一雙金環直擊韓伶腿中劍,竟看似只有去勢,沒有收勢。
須知這金環不同于其他武器,拿在手裏,是十足的短兵;凡脫手,一般也須帶着回旋之力,難免強于速度而弱于勁力。然而這不知何時出現的嚴肅少年,一雙環脫手,竟像是不準備收回。
雙環一前一後,韓伶此時若是騰空而起,躲開頭一環倒也不難。但他起勢之後無處停留,緊接着必然是回落,那便必躲不開第二環。
王憐花示弱,等的便是這一刻。趁着韓伶身法稍亂,鐵扇出手,點了他風池和膻中兩處大穴。
韓伶大穴被封,腿中劍如何還能站立?随即跌坐在地。
那邊齊智不好自己動手,使個眼色給高小蟲。
高小蟲雖對這老頭心生反感,但眼見着設好的局被王憐花一攪合,在場的人都看起熱鬧,沒人再關心他高小蟲是誰,自也不肯坐以待斃。
本來設這個局,就是為了讓天下人都來看看他高小蟲的本事。
小呆:沈浪你再不出來,我要被這個三把劍的老頭宰了!
小沈:急什麽,上官金虹不是出手了麽?
小呆:你個混蛋!什麽時候了還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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