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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尤嫣盯着他,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夜色雖然深沉,但仍舊能瞧見他耳根似乎一點點紅了起來。

于是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捏他耳朵,說:“還不給我老實交代?”

哪知道剛剛還一副牛氣哄哄模樣的陳景律被她這麽一捏,瞬間臉紅了大半,下意識拍開她手,“——喂!”

反應這麽大?

心裏頭的郁氣瞬間散了大半,她還想再去捉弄捉弄那小子,哪知道對方已經有了防備,滿臉警惕地盯着她看了一眼,忽然起身往船艙裏頭去了。

片刻後,畫舫調轉方向,看樣子,像是要去找地方靠岸了。

尤嫣曲起雙腿,抱着膝蓋坐在船頭,靜靜看着河岸兩旁熙熙攘攘的人群,想找找金雅在哪裏,但這夜色昏暗,兩旁的燈光又晃眼,她目光轉了一圈都沒看見人,最後只能無奈放棄。

等船靠岸,陳景律總算是從裏頭出來了,僵着臉站在她身旁,“下去。”

搞得跟攆人似的,尤嫣不由“嘁”了一聲,剛從船頭爬起來,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會兒風大了,身上的濕衣服貼着身子,還真是有點冷。

她還等着想看看陳景律會不會有什麽表示,但對方不動如山,裝沒看見似的,背着手,姿态一派潇灑風流。

尤嫣心說裝吧你就,在船停穩後跳下去,勾勾手,“之前是誰說要保護我的啊,你不下來?”

陳景律一聲不吭,居高臨下地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才從上頭下來,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是抿着嘴,一副要把悶葫蘆當到底的模樣,把尤嫣看得笑了又笑,最後只能無奈搖頭,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他往前頭拽。

“做什麽?這不是你回家的路。”

“我找金雅。”尤嫣拉着他手腕晃了晃,“快陪我去。”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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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現在的位置,離方才落水的地方已經有一段距離了,穿過擁擠的人群,還要走上好一段。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尤嫣總覺得周圍行人從旁邊過的時候,都下意識避開好遠,而那跟她渾身濕漉漉的模樣似乎是沒什麽關系,更像是因為旁邊只是跟着卻不說話的那位。

越往前走,就越是擁擠,熟悉的環境讓尤嫣來了點精神,想要快點找到金雅——雖然剛剛在船上,她下意識懷疑了所有人,但其實後來想想,金雅那丫頭年紀小性格單純,應該做不出來這種事,而且她們之間無冤無仇的,又何必這樣呢。

所以那股子勁兒過去了之後,她又忍不住擔心金雅一個人在這裏,會碰上什麽麻煩事,還是快點把人找到,然後送回家比較好。

但當她再往前頭走的時候,看着前頭多了一群穿着官服的捕快,下意識皺眉,心裏頭忽然有種不太妙的感覺,趕緊往前擠。

“讓讓,讓一下——”

離得近了,聽見旁邊人議論紛紛,嘴裏說着什麽:“可惜了,那麽小。”立刻感覺心跳都加快了許多。

這裏人太多了,比她剛剛過來的時候要多上一倍,或者更多,擠得人走路都艱難。她心裏着急,旁邊陳景律伸手拉她的時候,都忍不住有點一驚一乍,說:“你拉我幹嘛?”

“等等。”

陳景律這會兒也不跟她擺架子了,胳膊一伸就把她拉到身旁,倆人貼得很近,幾乎都快成個連體人了,陳景律卻沒了剛才的不自然,微微側頭,跟她說:“前頭死人了。”

“死……”

尤嫣背後一涼,下意識摸了摸胸口,覺得剛剛一定被吓得心髒停跳一拍。

不過這樣被他護着,路反而是瞬間好走了許多,往前頭幾步,周圍人都頗有默契地給他們讓路,八成是看着模樣不好惹,得先往旁邊躲一躲才行。

這路一被讓開,尤嫣立刻就看見了河邊站着的黑臉老李,趕緊揮揮手,掙脫陳景律的手之後,小跑過去,“李捕頭,你怎麽在這……”

話沒說完就停下了,剛剛她是因為角度和路人的問題,沒看見李麒禾斜對面躺着個人,這會兒到了跟前,餘光一瞥,整個人都傻了,愣在當場,僵着一張臉,動也不會動。

陳景律本來因為她甩得那麽幹脆利索,還黑了臉,這會兒跟過去之後,不由得也一同沉默了,但好歹也是見過死人,所以不着痕跡地往她身邊站了站,用身子遮住她的視線。

再一看,尤嫣僵着臉,表情很難看的樣子,眼淚卻瞬間吧嗒吧嗒就掉了下來。

“金……”

“金雅……”

*

這是尤嫣頭一次見到跟自己親近的人上一秒還活蹦亂跳,拉着自己胳膊說快看快看好漂亮啊,下一秒,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她莫名其妙被人推下水,金雅也莫名其妙死在這個熱鬧的夜晚,究竟是因為她們惹到了誰?

尤嫣不知道,她什麽都不想說,這種時候,連陳景律也沒有陪在她身旁。

因為她被人關進了大牢。

身上的衣服已經幹了大半,但還是讓她很不舒服,那種黏糊糊的感覺揮之不去,就像是被一只鼻涕蟲給黏上了似的,又難受又想哭,可現在沒人,哭也沒人看,想想算了。

被關進大牢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是懵的,李麒禾告訴她,說是金老爺直接告到官府,說她要對金雅不利,結果這才剛過去一個時辰,和她一起出來看花燈游船的金雅就真的死在了河邊。

衆目睽睽,就算她圖謀不軌,也做不了什麽吧?

真是氣死人。

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這絕對是有人在背後暗算,金雅到底知不知道她現在是沒辦法問了,但金老爺一定知情——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麽,可是為了他的私欲,連親女兒都能這樣子暗算,未免也太不是人了點。

李麒禾也覺得裏頭有古怪,但是上頭又發話了,說是把她給關進大牢候審,這也沒辦法,只能在最後問她一句:“尤家還有誰能擔事兒?”

尤嫣特別想說,你把連翹給我找來,就好像連翹在的時候她特別有底氣,連翹一走,她瞬間就跟沒了主心骨似的。但人肯定是不可能叫過來的,最後想了想,就悄悄回了句:“麻煩你,幫我跟楊管家說一聲。”

然後人就在這黑漆漆的大牢裏待着了。

尤嫣抱着腿,坐在一片稻草上,覺得又冷又餓,想着閉上眼眯一會兒興許就能緩解一下胃裏的難受,但她剛低頭沒一會兒,就聽見安靜的大牢外,好像是有什麽人的腳步聲傳來。

鞋是軟底鞋,按理說聲音不會很大,如果來的人有武功,她壓根就不會聽見,所以這麽一想,估摸着是來了個不會武功還故意讓走路聲音大起來,就是想讓她聽見的人。

尤嫣不動聲色地往後頭稍微退了退,讓自己徹底融入黑暗中去,裝着沒聽見的樣子,仍舊是雙臂環膝,臉貼在膝蓋上。

那人在她牢房門口停了下來,不說話,也不往裏進,過了好一會兒都沒動靜,尤嫣忍不住心裏直打鼓,不停默念着忍住忍住敵不動我不動。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門口的人終于是出聲了。

先是輕笑,然後猛地伸手在牢門的鎖鏈上一拽,尤嫣擡頭,擺出一副茫然無措的表情看過去,就聽見對方說:“三小姐,好久不見。”

“……”又是原主的老熟人?

鎖鏈被那女人拽斷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尤嫣決定收回剛才她的判斷。

這叫不會武功?

要是這人不會武功都能把那麽粗的鐵鏈直接拽斷,那恐怕拽斷她的脖子也是輕而易舉了。

尤嫣小眼神滴溜溜轉,一時間,沒敢說話——剛才那是故作深沉,哪裏知道這女人上來就給她來了個下馬威,你還別說,挺管用這招,起碼她現在是真的連個屁都不敢放,老老實實縮在角落,就盼着對方話比較多能給她解解惑。

但那女人看起來是沒給她解惑的心思,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又一笑,勾勾手,身後忽然一道黑影飄過,驚得尤嫣汗毛都豎起來了,眨眨眼然後才回過神,意識到這是輕功而不是叫了個鬼出來。

……吓死人了。

“炎四,把三小姐請出來吧。”女人似笑非笑,“本宮要去個安靜點的地方,好好跟三小姐敘敘舊。”

“是。”

黑影炎四眼神淩厲如刀,眼角的刀疤顯得他兇如惡鬼,伸手就想過來抓人,但還沒過去呢,尤嫣就默默從地上爬了起來,看着他,慢慢擠出了一個端莊優雅的笑容,“不麻煩你了,我自己有腿。”

*

說是找個安靜的地方,到了一看,還真是夠安靜的。

溫玉樓啊這是。

因為是被蒙着眼,所以尤嫣也不知道這怎麽繞啊繞的,就忽然從官府大牢跑到了花樓裏頭去,但環境的确是比剛才的地方好多了,起碼空氣沒有那麽潮濕,處處透着一股子黴味兒。

自稱“本宮”的女人還算好心,讓她換了身衣裳,中途,尤嫣就在不停發散思維,心說這位到底是個什麽來頭,原主是什麽時候跟宮裏頭的人有了牽扯?莫不是皇帝的妃子?沒聽說過啊。

但等着她出去,被人重新帶到對方面前時,炎四低頭說了句:“長公主,人回來了。”她當時耳旁就忽然間警鈴大作,心說完蛋,這下死球了。

早說是長公主,她不就知道是誰了嗎?!

小說裏的女主角,李麒禾未來的老婆,青陽公主啊!

不走白蓮路線的女主角,這位青陽公主,可是個蛇蠍美人啊!怎麽原主還跟這位有關系?!

尤嫣有點腿軟,梗着脖子,端莊笑容都快繃不住了。

而對面,青陽公主斜眼瞥了她一下,“怎麽,三小姐是嫌棄這裏不幹淨,所以都不願意坐?”

“……”

哪兒能啊,這不是你沒說讓坐嘛。

尤嫣乖乖坐下,垂着眼,語氣輕柔地說了句:“多謝公主。”

然後感覺前方多了塊陰影,青陽公主往她這邊探身過來了,修長的手指忽然捏住她下巴,笑着說:“聽說,你殺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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