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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蘇州城的中央地帶,有一條叫做平江的河,入了夜之後燈火璀璨,河兩旁挂滿了燈籠,把河面都映照出了點點星光。

尤嫣到的時候,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時候,她按照約定在附近的一家小酒館門口等金雅,左等右等也等不來人,心裏不免就有幾分焦急,想要去周圍找找,但又害怕人過來了之後看不到她人。

發愁。

這丫頭,上哪兒去了?

正站在原地着急,忽然餘光瞥見斜對面的拐角處,金雅那丫頭正滿臉羞澀地走在一個人身旁,時不時擡眼偷偷看那人一眼,一下子就把尤嫣給氣笑了——合着她在這裏等了半天等不來人,心裏頭還想着這丫頭不會是出什麽事兒了吧,結果,人家好端端的在跟別人說笑呢,完全就是把她給忘了!

尤嫣氣到當場一個白眼翻出來,但也不過去,雙臂環胸站在原地,就盯着金雅那丫頭看,看她什麽時候才會意識到這邊還有個人在等着她。

事實證明,金雅可能确實是把她給忘了,美色當前,顧不得其他,直到最後笑眯眯沖着那位公子揮手告別之後,還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下,然後目光一轉,看見了酒館門前環胸似笑非笑的人,才猛地意識到了什麽。

一拍頭,跑到了尤嫣面前,還有點不敢認似的把人上下打量了一圈之後,目光掃到旁邊一臉玩味的陳景律,這才算是終于把人給認出來趕緊陪笑:“好姐姐——”

尤嫣挑眉:“叫誰呢?”

她一頓,“哥……哥?”

啊,這個讓人無話可說的臭丫頭。

尤嫣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看夠了?想起來我了?”

一句話,換來金雅不好意思地嘿嘿幾聲,笑完,還記得為自己辯解幾句:“那不是,那位公子不熟悉路所以問路,正好我知道在哪裏,就順便把人帶過來嘛……哎呦,我知道錯了,你千萬別生我的氣呀,你聞聞,我今天可是特意塗了你送我的香膏出來的!”說着,揮揮胳膊,頗為得意似的挺起胸膛,一副求表揚的表情,看得尤嫣忍不住想笑,心裏頭又沒那麽生氣了。

閑話不多說,今晚的重頭戲是在河邊,這會兒人既然到齊了,那自然就要往河邊去。

陳景律忽然在她耳旁嘀咕了幾句,說要上一邊兒買個東西,她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再看看自己一身男裝,心想應當不會有什麽事兒,就讓他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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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走,金雅就扯着她胳膊,壓低聲音道:“尤姐姐,你這是上哪兒領回來的護衛啊,好生俊俏呢!”

尤嫣伸手捏她鼻子,“朝三暮四,你休想!”當時就把人捏得連連告饒,委屈巴巴看着她,說再也不敢了。

就這麽一路打打鬧鬧,總算到了河邊的時候,河兩旁,已經圍了不少人了。

往最邊緣的地方,能看見那一排排畫舫,還依稀能瞧見有不少姑娘們都已經在上頭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就等着接受河兩旁的歡呼聲了。有花燈在河面上飄飄蕩蕩,随着水波,緩慢移動位置,有琵琶聲傳來,聽着身旁金雅忽然掩嘴驚呼一聲,抱着她胳膊興奮地在原地直蹦跶。

“來了來了!”

“快看,她們過來了!”

随着河岸兩旁衆人的歡呼聲,同樣被裝扮得花枝招展的畫舫正緩緩順着河流往他們這個方向過來,河面上漂浮着的花燈在這時刻成了點綴,斑斓光影被水波切割開,仍舊有種破碎的美感。

抱琵琶的姑娘唱着尤嫣聽不懂的小調兒,被吳侬軟語包圍着,簡直就像是被丢進了蜜罐裏頭一樣,軟到骨頭都酥麻,又透着一股子甜絲絲的味道來。她站在河邊,靜靜看着這樣的畫面,臉上的笑意一直挂着沒下去,微風吹來淡淡的香味,真是好一片美景,叫人心動不已。

但變故,卻是在畫舫緩緩往前了一段時間以後發生的,其中一艘畫舫上,有個打扮得極其豔麗的女子,靠在欄杆邊,頭頂的珠串墜子随着她仰頭的動作一晃一晃。她好像是喝醉了,臉頰微微發紅,眼波流轉間一片妩媚之色,手中還捏着一個小酒杯,沖着河岸邊的衆人擡手,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她好像是再跟畫舫裏頭的說話,說了幾句之後,低頭笑笑,忽然整個身子往後仰,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什麽情況!”

“那不是溫玉樓今年新選出來的花魁柏悅姑娘嗎——她怎麽投河了?”

尤嫣剛剛還在欣賞這難得一見的美景,忽然看見有人落水,忍不住就是一驚,随後就聽見身旁金雅也張嘴驚呼,河岸兩旁還有畫舫之上,瞬間一片亂糟糟,完全沒有了方才的模樣。

人群推推搡搡,尤嫣被擠得踉跄了一步,雙眼還盯着河面上那抹快要消失的豔紅,忽然間眉頭一皺,整個人就往水裏撲去。

*

即便是夏夜,河水也是冷的,只不過是沒有冬日那般刺骨而已。

一入水,岸邊那些人的驚呼聲就聽不見了,聽也只是很朦胧的聲音,尤嫣在水中沉沉浮浮,好歹是記得以前曾經學過游泳,這會兒幹脆就直接憑着記憶的方向,往前頭游了一陣,果不其然,就在前頭看見了那抹刺眼的紅。

這時候,也不過是十幾秒的時間,那位新任花魁整個人泡在水裏,表情完全看不出半點驚慌,人也不說掙紮,就安安靜靜地在水裏泡着,往下墜也就往下墜,根本就沒想着要掙紮呼救——不過也是,求生欲強烈的話,她就不會自己往河裏跳了。

尤嫣像條魚一樣沖過去,伸手就抓住了柏悅的手腕,對方靜靜睜着眼看她,忽然間露出了一個笑容,身上的衣裳就像是展翅蝴蝶一般,在水中完全鋪開,然後被水帶動,整個人就貼到了她懷裏去。

尤嫣沒空去想她這是搞什麽幺蛾子,既然對方沒什麽掙紮的動作,就直接拉着人往上頭游,幾下之後,耳旁嘩啦一聲,驚呼聲和議論聲再次鑽入耳中,一輛畫舫停在附近,上頭有個眼熟的人正皺着眉,抛繩子試圖讓她們上去。

這家夥,什麽時候跑畫舫上去了?

尤嫣甩甩頭,抓了繩子把柏悅推過去,對方聳聳肩,乖順地拉着繩子讓人把自己拽上去,輪到尤嫣了,她看着上頭那人伸出來的手,挑眉,把手遞過去。

這距離,完全憑借一只手,想上去可實在是不怎麽容易,于是上頭那人試了一下之後,好像是有點惱了,沉着臉,忽然騰空躍下,腳尖在河面踏出水花,岸上又是一陣驚呼,這次,完全是驚嘆船上的人武功高強罷了。

尤嫣被他直接抱上去,剛一上船,直接被件寬大的長袍給蓋到了頭上,人還沒站穩,就跌跌撞撞被拉進船艙裏頭去了。

拉下丢在頭上的衣裳,就看見陳景律陰着一張臉瞪她:“舍己救人,你倒是大氣得很。”

尤嫣抿嘴,瞥了旁邊看好戲似的陌生男人一眼,只是笑笑,也沒說話,但眼底蒙上了一層叫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瞧你,這麽兇做什麽?”

那男人歪歪斜斜靠在塌上,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不斷溜來溜去,最後嗤了一聲,卻是看向了同樣渾身濕漉漉,卻毫不在意地坐在一旁的人身上,“讓你跳你還真跳,這麽幹脆,就不怕沒人救你?”

“那就沒人救啊,無所謂,我不在乎。”

柏悅即便是在水裏泡了好一會兒,臉頰還是有點紅撲撲,看起來倒真像是喝多了,但剛才在水下的時候,她那眼神可是無比清醒,也不知道這倆人到底是在搞什麽鬼。

尤嫣對這種看起來像是桃色新聞的八卦沒興趣,只是默默坐在最邊緣的地方,把身上的水都給擰幹。從她這個方向,能夠看到一部分的岸邊景色,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某處看了好一會兒,有點入了神,陳景律在旁邊喊她,都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是一怔,表情淡淡:“怎麽了?”

陳景律貼着她身旁坐了,有意無意遮住裏頭人的探究視線,生怕她受涼,但又沒地方讓她換衣服,只能皺着眉把長袍重新蓋在她肩上,“你幹嘛要跳下去?你水性很不錯?明明前些日子才生了病,今晚又是搶着出頭做什麽?”

說到後頭,是真有點動氣了,聲音直發悶。

但尤嫣只是撩了撩眼皮,認真想了想,忽然笑了一聲:“我沒想下去救人啊。”

“那你還……”

“有人推我,我就掉下去了。”

尤嫣抿嘴,臉上表情忽然間變得有些譏諷,重複了一遍這話,說:“有人推我。”

“……”

陳景律的臉色更加陰沉了,“誰。”

尤嫣沉吟片刻,搖搖頭,“我不知道。”

她的确是不知道,但她能确定,這并不是岸邊路人太多,有人無意中碰到她,不小心把她撞下去的,而是故意的。

那雙手,她完全能感受得到,就是那麽突然一下。

她當時分明離邊緣處還有一兩步的距離,倘若只是無意撞一下,她頂多會被吓一跳,不至于掉下去,但那只手力氣很大,一下子,就讓她直接跌進了河裏。

如果不是她會水,如果沒有人想着要救人,那她今晚是不是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葬身河底了?

居心叵測。

但那個人是躲在她身後看不見的地方,她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為了什麽。

雖然當時金雅是在她身旁,而且應該也沒那麽大的力氣,忽然就能趁她不注意的時候一把把她給推下水去。但這麽一推,把她心底的懷疑全都給勾了出來,她不知道那個躲在暗處的人究竟是誰,就有種頭頂上被懸了把刀的感覺一樣,很不安,下意識想要去懷疑所有人。

到這裏以後,事情接二連三,她總覺得後頭似乎是藏着什麽不可告人的東西,但是半點頭緒都沒有,梳理也梳理不出來,這就讓人真的很煩躁了。

尤嫣低着頭,風一吹,下意識就抖了一下,然後就感覺身旁的人靠近了些,把她往裏頭稍微拉了拉,躲着其他人可能看過來的的視線,讓自己靠在他肩頭,後背算是稍微暖和了一些。

多半是想着她一個姑娘家,也不好做其他動作,這能這樣子将就一下了。

啧,這家夥,還挺貼心。

“沒事,你別擔心,我會查出來的。”陳景律的聲音跟他這時候的人一樣,都是陰沉沉的,在她背後低聲細語,好像是想讓她放心一樣,又加重聲調,強調一句說:“很快,等今晚回去,應該就能知道了。”

咦?今晚嗎?這麽快的啊?

尤嫣挑眉,轉過頭去看他,卻忽然間一怔。

光影在他臉上蒙了一層陰影,像是被重新雕刻了一般,讓他的五官看起來忽然淩厲了許多,整個人就像是從畫報上走出來的人一樣。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再次被自己的顏狗屬性打敗。

這小子,真的……

好帥啊qwq

尤嫣飛快撇過頭去,抑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情,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你怎麽查?莫非你還監視着我所以剛好看見了啊?”

但陳景律忽然沒聲了。

整個人好像是陷入糾結狀态中一樣,當時就讓尤嫣表情扭曲了一下,猛地又轉過頭去,“你他……你真的監視我?”

“沒有。”

陳景律被她表情吓了一跳,目光游移,“……我發誓,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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