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你敢！

你敢！

“你必須得聽！”教授不容置疑的開口，聲音裏明顯多了些冷厲。“很多事并非你所以為的那樣。你的性格裏是沒有明顯的缺憾，相反，你所看到的絕大多數還都是這個世界的溫暖良善。這會是你的弱點。”

許筱愣愣的聽着，大腦幾乎已停止運轉，只木木的接收着教授傳遞而來的訊息。

教授也不管她是否仍在聽，只繼續說着，“你看見了沈水的陰暗和暴戾，但你并未将這件事看得多麽嚴重，哪怕……他會傷害到你！”

“許筱！”教授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和林然都是我很喜歡的中國學生，我還一直以為你們兩個會在一起。坦白說，你們是很合适的。但是沈水他……你相信你對他的感情，可如若你真的那麽相信，昨夜，為什麽會怕呢？”

“在你的潛意識裏，你還是害怕他，害怕成為他那樣可怕的人，所以對于他所經歷的事，你下意識的就會産生抗拒心理。你擔心你經歷了他所經歷的事，就會變成和他一樣可怕的人。”

“許筱，你沒那麽愛他。”教授淡然的下了結論，随即便挂了電話。

許筱整個人呆愣着，腦袋暈暈的，找不回自己。

沈水走進來，便望見這麽一副情形，許筱整個人如魂魄抽離了身體。他搖晃着她的身體，許筱都沒有半分反應。

教授的結論完全震驚了她，以至于，此時此刻，她完全沒心情去顧及沈水的反應。

除卻上次他假死，沈水還從未見過許筱這般情形。呆愣的，目光空洞無力，像個假人一般。

“筱筱，筱筱，筱筱……”沈水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好一會兒才想起查看她的手機，看見最近的通話記錄是教授，眉頭不由得緊蹙。

“他和你說了什麽？筱筱你說話呀！”沈水無比慌亂的搖晃着許筱的肩膀，可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沈水深吸一口氣，拿了她的手機就要回撥給教授，電話将要接通的時候，許筱突然醒過神，搶過沈水手中的手機，慌亂的挂了電話。

“不要……”她喘息着，“不要打，不要打！”

“筱筱。”沈水緊握着她的肩膀，目光沉痛的凝着她，“到底怎麽了？筱筱，你說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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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筱終于迎上他的目光，卻又瞬間逃離，不敢直視。

良久，她才極是艱難地開口，“沈水，對不起……”

沈水緊握着她的手完全僵住，好一會兒才瑟縮着收回來，顫抖着緊握成拳。

“……筱筱。”沈水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的神情已然明了，這一聲“對不起”同她剛醒來時喋喋不休的懊惱全然不同。

那是懊惱，這卻是要離開他的情形了。

沈水慌亂的站起身，手腳無處安放。他在這間環境最好的病房內不停地徘徊，白襯衣被他捋到了胳膊肘，他時而擡手焦躁的摁着額頭，時而緊握成拳捶打堅硬的牆壁。

許筱是在沈水的鮮血滴落在地上時，才忍不住出聲的，可她不知說什麽，末了，竟只是倉皇着開口，“你別這樣……”

沈水的引線陡然被引燃，他猛地跳到她眼前，厲聲吼道，“那你要我怎樣？你告訴我，我還能怎樣？”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垂下頭，悶聲悶氣道，“對不起……”

“為什麽？”沈水激動地看着她，情緒竟已有些不受控，“至少你告訴我為什麽？”

許筱望着他腥紅的雙眼，深吸一口氣，收斂了所有心思，緩緩下床，一步一步走至他的身邊，她雙手捧着他的臉頰，眼底的淚水不受控的滑落。她拼命忍住嚎啕大哭的沖動，盡量以最平和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告訴他說，“沈水，接下來的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聽好了。到目前為止，我依然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我沒有想要反悔。只是我需要一段時間理清自己的思緒，下午出院後，我就回國，你安心接受治療，不要找我！”

“我……”沈水着急的就要開口。

許筱伸手掩住他的唇，待他不說話了，她的身子卻又後撤一步，盡量使這殘忍的話附和着唇角僵硬扯起的笑意。

“沈水，答應我，不要去問教授。”

“為什麽？”沈水滿眼的絕望悲涼。

許筱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別開眼緩緩道，“你不要問，如果……沈水，如果你非要問了，那我就會徹底的從你的生活裏消失。”

“你敢！”沈水驚慌失措的看着她，下一秒便将她緊緊地擁入懷中，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見。

許筱伸手環住他的腰身，臉頰緊貼着他的胸口，聽着熟悉的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可說出口的話卻是從未有的清冷薄涼。

她說，“沈水，這世界總有你到不了的地方。”

沈水終于還是一寸一寸的放開她，而後消失在這個房間。

他知道，她說得是死亡。她在這個世界本就沒什麽牽挂，他确然是沒什麽能夠威脅她的。

他瘋癫了兩天，不閉眼，不入眠，沒有去接受治療，也沒有出現在這個城市他用來落腳的家。

直到他宿醉後，難得清醒的那一兩個小時，手下的人報告最新消息，說，“沈總，夫人已經回國。醫院方面也将夫人在住院期間的視頻全部發了過來。”說罷，就要将電腦往前遞。

沈水甩手就要揮落，卻又在揮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頓住，伸手就要去接電腦，将要觸碰到的時候，卻又猛地收回手，冷冷的吩咐道，“打開！”

視頻以四倍速播放着，沈水望見他喂她吃飯那一幕，突然就惱了火，猛地奪過電腦，直接快進到他離開房間之後。

許筱站在病房的中央，孤零零的，像是這世界僅有她一個人，無依無靠。

她站了足足有幾分鐘，沈水不知怎麽了，她愣愣的站着，他也這般陪着，傻傻的，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

許筱突然蹲下身，她緊緊地環抱住自己，哭泣的嗓音卻是漸漸放大開來。

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沈水靜靜地看着，心如滴血般。視頻到最後，沈水聽到的，仍是許筱那一聲“對不起”。

她哭了很久，以至于，他幾乎以為他的心會疼痛至死。仿佛還是不久之前他說過的話，這世界誰都不可以傷害她，包括他自己。

如若這是她的選擇，那他尊重她。至少，她還是他的妻子，也并未将話說絕。她要時間，他便給她。

許筱出門前最後看了一遍教授給她的資料，而後将資料全部送進了攪碎機。

她回國前最後一次給教授打了電話。

“你決定回去了。”教授了然的開口。

“您知道？”許筱下意識回應，轉而又覺得多餘。教授卻是又開口道，“他已經兩天沒有過來。”

許筱頓了頓，凝着垃圾簍裏的碎紙緩緩道，“老師，是我錯了，兇手并不是常常在院中臺階上坐着的那個。是那個小男孩。”

教授滿意的笑道，“不愧是我的學生，很好！”

許筱得到确認後，臉色卻是陡地沉了下來，“可是教授，您這樣做是為什麽呢？如果僅僅是為了讓我回國，您不必這樣麻煩。”

“說實話嗎？”

“實話！”許筱咬牙，她被人耍了一圈，自然惱火。可耍弄她的人，偏又是老師，因而只得生悶氣。

“我也很想看看，你能不能做到。”教授老頑童似的，聽得她惱了，竟是不由得笑起。

許筱忍不住哼了哼，“所以，我讓您失望了？”

“人之常情！”教授不以為意，“一萬人裏面，估計也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原本，這也不是我的目的。我主要是想讓你看到當年的事，沈水當年雖然幼小，但在其中未必什麽作用都沒有起到。”

許筱悶了悶，“我懂。”這一切雖已是時過境遷，七歲的沈水并非如那個小男孩般是殺人兇手，是始作俑者，但他在他父親過世後，為求自保，未必什麽都沒做。

他可能只是極少數的時候想讨好一下家裏的長輩，在無力保護母親的時候，不得已選擇了冷眼旁觀。這些事極其微小，但未必就不是殺死駱駝的某一根稻草。

沈水的母親在精神病院自殺，該是絕望至斯吧！

“傻孩子！”教授慈愛的說道，“他也是個可憐人，能夠遇見你，也算是難得幸運了。我這樣做，不過是希望你能夠體會他的痛苦，往後你們長長久久，還有一生要走呢！短暫的分離，是為了更好的在一起不是嗎？”

“嗯嗯！”許筱微笑着點頭，瞬息後卻又耷拉着臉，“可是我不夠愛他這件事，真的是……”

無解！

許筱緊皺着眉，從未想過，竟是這樣的結果。

她歡天喜地的來這一趟，得到一個她并不足夠愛他的結論。

“會有答案的。”教授寬慰她，卻又不說明。

許筱嗫嚅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請求，“老師，如果沈水問您我為何回去，還請您不要告知。”她不想也不敢讓他知道，她對他不足夠愛。

這樣的事實，興許會讓她失去他。她不敢冒這樣的險。

然而另一端的教授卻只是笑了笑，随即挂了電話，搞得許筱一頭霧水。

許筱回國後，直接拎着行李去了她最初的小房子。她滿身疲憊，正要拎了行李上一層臺階，而後開了單元門上樓，突然就被猛地伸出來的一條手臂吓了一跳。

她仰起臉無比驚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