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那倒是,唐大小姐日理萬機的。”

“顧夏陽,你能不能別老叫我唐大小姐,我也有名字的。”唐雲琪其實早就不太滿意顧夏陽對她一直以來的稱呼,她好像就沒有聽過他喊自己的名字。

“好吧,那叫什麽?雲琪?我這算不算占了你的便宜?”顧夏陽無奈地笑笑。

“你難道還少占過我便宜麽?”她這樣說。

顧夏陽突然就覺得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唐中岳,然而他還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保持着從容的笑,并沒有什麽反應。

“這可不能亂開玩笑。”他還是輕松調笑的語氣。

唐雲琪接着沒有再說什麽,她依舊笑得開朗,然後看了眼桌上的蛋糕,“哎,蛋糕晾多久了?趕緊吃吧,我待會還要回公司呢。顧夏陽,待會開車送我。”

“我……”

“怎麽,不樂意?”

“沒有,不勝榮幸。”

唐雲琪自然是開了車來的,唐中岳也當然知道,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覺得這兩個人要談個戀愛實在好笑,笑着搖了搖頭。

“吃蛋糕吧。”唐雲琪說。

終于回到了心驚膽戰的正題,顧夏陽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蛋糕,挑了挑眉,只有自己知道在面對一個勁敵,他最終還是說,“其實我來之前已經吃過東西。”

“顧夏陽,你這是不給我哥面子?他做了好久的。”

給,怎麽不給……

“如果吃過了還是別勉強,甜品就算再好吃然而沒有一副好的胃口去享受,那這樣吃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唐中岳終于說了話。

顧夏陽看着他,莫名奇妙生出一種被護犢子的感覺。

“哥,我一個人吃不完的。”唐雲琪懊惱道。

“那就帶一些回去,你工作也總會累總會餓的。”唐中岳囑咐她。

唐雲琪覺得無奈,她不是不愛吃哥做的甜品,然而她作為一個女孩子總不能天天吃甜品,那樣得胖死的,哪個男人會喜歡胖的女孩子?估計顧夏陽也不會,她想以後還是少來找哥哥。

“哦。”她哀怨地應了聲。

顧夏陽如釋重負。

“對了,夏陽,”唐中岳又想起了什麽,“你的過敏怎麽樣了?”

“哦,好多了。”他看着他,笑起來,“你挂心了。”

唐中岳也笑笑,眼神明亮,“那就好,醫生有沒有說是什麽引起的?”

“顧夏陽你過敏了麽?怎麽回事?”唐雲琪也突然好奇起來。

“沒什麽,可能是花粉過敏之類的吧。”他解釋得無所謂,顧夏陽瞎扯還是挺能讓人信服的。

唐中岳偏偏頭,“是不是甜品屋外的那些花?你應該和我說的,我好把它們收進去。”

“顧夏陽,你居然花粉過敏麽?”唐雲琪覺得新奇。

顧夏陽笑笑,要真是花粉過敏就好了,他又不吃花。

“總之你自己多注意,過敏可大可小。”唐中岳還是叮囑。

“好。”顧夏陽看着他,回答地倒乖巧。

嗯,乖巧。

時間慢慢過去,唐雲琪想着是時候回公司了,就拉着顧夏陽送她。唐中岳笑着送兩人到門口,等到他們的腳步聲慢慢不見,他又折回了廚房去收拾整理。

顧夏陽和唐雲琪上了車,唐雲琪把剩下來的蛋糕塞給了顧夏陽。

“歸你了。”

“不是,”顧夏陽笑笑,“你哥不是叮囑你回公司吃麽?”

唐雲琪眨眨眼,“你覺得我看起來像那麽聽話的人麽?”

顧夏陽沒什麽好說的了,他也只是笑,發動了車子。

車開在路上,唐雲琪又說了話,一字一頓,“顧,夏,陽。夏,陽。”

顧夏陽沒有轉頭,直視前方,“怎麽了?”

“我哥叫你夏陽。”唐雲琪轉頭看他。

顧夏陽又笑起來,“不是你說不喜歡我們顧兄來唐兄去的麽,這樣叫有什麽問題麽?”

“沒什麽”她又看向車外,“那,我也叫你夏陽。”

“看你。”顧夏陽還是保持着笑意,雖然他覺得扯着嘴角挺累的。

唐雲琪覺得,這個男人和幾天前好像又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了,具體哪裏說不上來。不過她覺得,這個男人似乎又沒那麽好抓得住了,可她想,從來就沒有她唐雲琪抓不住的男人。

送了唐雲琪回公司,顧夏陽停了一會兒車。

手指敲了敲方向盤,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打了個電話給陳星。

“喂,陳星。”

對方沒有說話。

顧夏陽覺得,怎麽最近和誰打個電話都和給死人打電話似的,連個聲都沒有。

“你啞巴了麽?”

“哼,你主動找我,準沒好事。”陳星終于說。

“瞎說什麽大實話呢,我有好事能找你?”

“顧夏陽!你再賤我就挂了。”

“好好好,我錯了。”

“說,又怎麽了?”

“讓你幫忙打聽個人。”

“我又不是狗仔眼線,我怎麽打聽得到什麽人。”

“這個人你可以,他就在你們公司。”

“誰?”

“胡千立。”

“胡千立?好像是有這麽個人,應該是財務部的,顧夏陽,你打聽他幹什麽?”

“你幫我查查,他之前和陸氏的關系。”

“顧夏陽,你……”陳星就算不是特別明白,他心裏也有了些數,“好,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顧夏陽又待了一會兒,思索着什麽,眼睛重新凝了那些潭水,然後他瞥到了唐雲琪留下來的蛋糕。

凝視了一會兒,他把盒子拿了過來,打開,又看了一會兒那些看起來甜膩膩的玩意兒,然後犯賤地用手指沾了一點,抿進嘴裏。

甜,他終于,又扯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晚上,顧夏陽去了夏何的酒吧,他好久都沒有喝夏何的酒了。

“我還以為你死了呢。”夏何在酒臺前,給他調了一杯酒,他最不喜歡給顧夏陽調酒,因為她總是要例外地給他調沒有什麽甜滋味的酒。

“你就那麽想着我死?”顧夏陽笑笑,泯了一口凜冽,覺得痛快了許多。

“你活着對誰有什麽好處麽?”

“嗯,有啊。”他放下酒,支着頭看她,“比如,我一來,那些男人就會自卑識趣地走開,不會再來煩你,這樣不是給你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麽。”

夏何湊近他,搖搖頭,“沒有比你更不要臉的了。”

顧夏陽笑的更開心了。

“這會兒怎麽想着來喝酒了?”她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喝酒是小,主要是想你了。”

夏何翻了一個白眼,“那要不要開個房,我們聊聊人生?”

“還是算了,那樣我估計沒什麽機會見到明天的太陽了。”顧夏陽擋擋手,他坐了一會兒,又慢慢問,“夏何,怎麽樣才能讓一個看起來異常清心寡欲的人死心塌地愛上你?”

夏何懷疑她聽錯了,她怪道,“你這是問我?”

顧夏陽笑了笑。

“不會吧。”她冷笑了聲,“這種事情,你顧夏陽不是向來得心應手得很麽?”

“總有失了準頭的時候。”

“哦?那可稀奇了。”夏笑起來,她又湊近他,“不如你求求我,我就勉為其難替你看看。”

顧夏陽也湊近她,他看着她的眼睛,玩味地,“求你。”

夏何從來沒有承認過,顧夏陽的眼睛真的有種魅惑人心的力量,幸好她已經對渣男免疫了,早不是什麽花癡的少女。

她離他遠了些,喝了一口酒,“那你先說說看,那是什麽樣一個人。”

“嗯,怎麽樣的人,”顧夏陽想了一會兒,其實也不用想太久,他是個再簡單不過的人,淡然,從容,遇事不驚不擾,好像沒有什麽能打亂他安寧的心。他聰明,也不聰明。

夏何聽着他的那些描述,覺得更有趣了,“還有這樣的女人?”

顧夏陽看着她,“我有說過他是女人麽?”

夏何楞了一秒,然後有些驚訝的,“不會吧你!?”

顧夏陽挑挑眉,“怎麽不會?”

夏何上下打量着他,搖搖頭,又點點頭,“厲害了,顧夏陽。”

顧夏陽把酒喝光,滿足地哈了口氣,“你不覺得挺有新意的麽?”

“确實有新意。”她說的有些嘲諷,然後又想了想,“聽你這麽說,你這是打算拐帶純情小處男?”

“這是什麽名詞?”顧夏陽覺得,這個名詞和他非常不搭,雖然看上去好像是挺純情的。

“你形容的那些,不就是麽,對付這樣的人,不就三個套路?”

“哪三個?”

夏何掰着指頭,“接近關心博好感,裝裝可憐博同情,然後狂轟濫炸式猛攻,還怕他不上鈎麽?”

顧夏陽還是笑,晃晃酒杯,沒有表示贊同,也沒有反駁。

夏何看着他,“顧夏陽,你怕是早就有辦法了吧。”

“我可沒有說。”

“真同情他。”夏何搖搖頭,“不過我說真的,顧夏陽,你要是沒那心,就別玩過火。”

夏何和他做了這麽久的朋友,他是玩玩,還是認真,又怎麽會看不出來。更何況,她想不出來,顧夏陽在感情上會有認真的時候。

顧夏陽沒有回答他,他扯開了話題,“不說這個了,今天早點下班,我送你回家。”

“這麽好?”

“喂,別說的好像我很沒良心似得。”顧夏陽又笑了起來,“順便去你家坐坐,好久沒看到家恒了,他肯定也想念他的夏陽哥哥了。”

家恒是夏何的兒子,是個自閉症兒童。

“你要點臉吧顧夏陽,還哥哥。”夏何簡直受不了他,“你怎麽不管我叫阿姨呢?”

“也不是不可以啊,夏阿姨。”

“……”

顧夏陽雖然表面上沒個正經,卻也是最紳士的人,夏何當然知道。

夏何今天早早地歇了業,她也覺得有些累了,回家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你累了,有個家能栖息,也已經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夏何有家,因為家裏有孩子在等她。而顧夏陽,這麽多年,他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裏。

靈魂無處安放,又何以為家呢。

出門不利,顧夏陽和夏何走在去停車位置的路上,這本是一條沒有什麽風浪的行道。

然後前面的路燈下面多了一個人,越走近,夏何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那個人在路燈下,看上去無所事事,抽着煙,然後他轉過身,好像也看了了他們兩個,滅了煙走了過來。

夏何突然就感到了緊張,這個人叫羅鋒,是夏何的前夫,也是家恒的爸爸,他們兩個前不久才鬧完離婚的事情,現在還在打官司争孩子的撫養權期間。

顧夏陽也感覺到了夏何的緊張,他盯着散漫着二流步走過來的人,凝起了眼睛。

“喲,夏何你能耐啊,這麽快就找到新歡了。”羅鋒走到他們面前停下,說着混賬話,他打量了一下顧夏陽,“行啊,還是個有錢的小白臉兒。”

顧夏陽盯着他,沒有說話,羅鋒被他看的覺得很不自在,又把目光轉向夏何。

“你來幹嘛?”夏何壓住心裏那些緊張,索性顧夏陽在,她也不用害怕。

“這條道你家開的?”他插着口袋,一副市井之氣,“我來幹嘛,我來看看您活的好不好啊。”

“只要你不出現,我就活的夠好。”夏何語氣冷冷的,他不想再和這個人有什麽糾纏。

“那我更要出現啦,不然随了你的意,我怎麽會高興呢。”這人渾身上下好像就只散發着兩個字,欠揍。

“你到底想怎麽樣,錢也全部歸你了,房子我也不要,你還要什麽!?”夏何有些不受控制,這些天她和過街老鼠一樣,想盡辦法躲着他,他還是和狗皮膏藥似的甩也甩不掉。

“家恒,你把家恒給我,我保證立馬消失在你眼前,”他指着夏何,也似乎失了情緒。

夏何冷笑,“家恒給你?你憑什麽能照顧他?整天賭博酗酒?”

“那也好過跟着你這種女人。”他又瞥了一眼顧夏陽,這是個足夠讓他嫉妒的男人,“三天兩頭換個男人。”

“你別胡說八道!這是我朋友。”夏何聽到他說顧夏陽,覺得更羞憤了。

“朋友?呵。”他冷笑,“也對,是朋友。”

他又走近些,“能爬上床的朋友吧,婊子。”

羅鋒說完這句話,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因為顧夏陽已經擡腳把他踹翻在地,毫無征兆的。

他不喜歡用手打人,有些人,并不值得他彎下腰費力氣地去收拾。

顧夏陽并沒有罷休,他走上前,一下比一下更狠地踹在他身上。

這個雜種,說了他聽不得的話。

羅鋒被顧夏陽的第一腳踹懵了,沒有反應過來,已經沒有還擊的趨勢,他企圖站起來,然而身上一下比一下更疼的沖擊讓他抱住了身體,不是身體起不來,而且心已經開始害怕,無力還擊。

顧夏陽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卻足夠狠戾,夏何也被吓到了,等到羅鋒已經發出了讨饒的信號,夏何終于反應過來。

她去拉顧夏陽,“夏陽,別打了,再打要出事了!”

顧夏陽又踹了他幾腳才算作罷,他冷冷地看着地上掙紮的羅鋒,最後說了一句,“嘴巴再不放幹淨,你就活不了多久了。”

羅鋒在地上又掙紮了一會兒,才勉強爬了起來,他捂着身上不知道是哪塊疼的地方,看了一眼顧夏陽的眼睛,又觸電似的挪開,還是嘴硬,“你給我等着,我找條子來收拾你們。”

夏何見他這樣了還滿嘴讨打,怕顧夏陽再發作,馬上說,“還不快滾,嫌命長麽?”

羅鋒雖然不甘心,顯然還是識趣地走了。

顧夏陽和夏何站了一會兒,就上了車,兩個人再沒有一句話。

看着街燈一盞一盞地向後跑去,夏何突然覺得很難過,她呆呆地靠在車窗上,眼神茫然。她忽然就想着事情發展成今天這樣的過程。

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到從前的。

羅鋒其實以前也算是個有錢戶,當年羅鋒追她追了整整兩年,她記得求婚的時候他還很有心意地發動了所有的兄弟,後來他們結婚了,有了家恒,本來一家三口生活的安安穩穩,一切都風平浪靜。後來不知怎麽的羅鋒就接觸到了一些人,開始和他們打成一片,那些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在一起賭博,在外面鬼混,喝酒。羅鋒賭博賭輸了,就會喝很多的酒,回來亂發酒瘋摔東西,甚至有時候還會打她。

再後來有一次,她去外地有點事情,等到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家恒渾身都傷痕累累的,躲在床底下,神情充滿怖色,之後他就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一直到現在。她帶他去看心理醫生,醫生說他受到刺激有了嚴重的心理影響,把自己封閉了起來,才導致自閉不肯說話。她後來撕破臉皮地和羅鋒吵起來,才知道是羅鋒又輸錢喝了酒沒有地方發洩就狠狠打了他。

經過這件事情,她決定和羅鋒離婚。然而離婚也不是那麽好離的,羅鋒堅持不肯同意簽字,法官就判定他們分居兩年再作打算。這兩年裏,夏何憑着自己辛苦賺來的錢開了一間不大的酒吧,好維持生活,而羅鋒總是無時無刻不會來騷擾她們母子,陰魂不散,直到前一段時間兩年期限已到,才總算成功離婚。

然而羅鋒還是不肯罷休,又開始盤算争家恒的撫養權,實在欺人太甚。

夏何想着想着,越覺得悲涼,越覺得委屈,鼻子酸得都要流出一滴眼淚來,然而她想忍住。

顧夏陽看了她一眼,搖下了窗戶,“吹吹風,眼淚就回去了。”

顧夏陽其實在別人真正傷心的時候是不會哄人的,而真正傷心的人也不是你兩句好聽的話哄哄就可以痊愈。他只能說這句話,這是他曾經無數次對自己說過的話。

吹吹風,眼淚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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