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冬霰
冬霰
天時又開始作怪,入冬後冷得出奇,卻一場雪也不見。
臨近年關之際,竟突然下起雨來。
轉天便是二十九,雨越下越大,玉帶河的水一時洩不盡,眼見着也漫漲起來。
閃電斜斜地劃過天際,光熠處映出城樓上“東安門”三個大字,悶雷掩住了鎖啓的碎響,沉重的大門随之隆隆而開。
上百名褐衫罩甲,腰懸雁翎刀的校尉魚貫而入,踐踏着淺積的雨水,快步沖過皇恩橋,繞過禁宮外的護城河,折轉向西,循着高大的紅牆一路到盡頭,再從暗門而入,由側面的墩臺上了跑馬道,悄無聲息地隐沒在五鳳樓的廊庑間。
不經意間,一個黑影又從暗門中退了出來,揚手将一串銀亮的物事投入窨井中,随即縱身而起,踏着泛起的微波,從護城河上橫掠而過,急奔向對面的外監值房。
漫天烏雲沉壓,四下裏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唯有那裏的一扇小窗仍亮着微光。
那黑影落腳在房檐上,翻身躍下,擡手在窗格上輕敲了三聲,聽到裏面傳出低低的咳嗽,這才推開窗扇,蹿身而入。
狹小的房內一片寂然,他也沒敢出聲,将窗掩好,這才趨前單膝跪地。
蕭靖坐在方桌後沒擡眼,拈着簪銀小鏟,挑出幾樣灰末摻入缽內深檀色的香膏中,細細地攪着,閉塞的房中充斥着一股說不清濃淡的檀香味兒。
“人都帶進來了?”
來人渾身早已透濕,雨水順着罩甲的鱗片撲簌滴落,頭卻伏得更低:“回督主,統共一百二十七人,都是羽林衛屬下,小的引他們上城藏了身,外頭的只道是換防,瞧不出破綻,連暗門的鑰匙也被小的丢在河裏了。”
蕭靖淡舒着眉沒什麽表情,微一颔首:“咱們這邊呢?”
“督主放心,白日裏便也安排下了,宮裏的規制羽林衛那邊不曉得,只有咱們知道,絕不會察覺的。”
“行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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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不擡眼,擱下鏟子朝缽裏加花蜜。
“督主……”
旁邊的呂承安一直蹙眉不展,這時終于忍不住湊上前道:“那頭光靠這百把人虛張聲勢倒還行,但也撐不了太久,時候一長,若是宮裏各處還沒動靜,難保不叫人生疑啊。”
“咱們用不着操這份兒心。”蕭靖先湊近陶缽聞了聞味道,然後撂下銀匙,拿直押拓起香膏。
“五鳳樓那裏前後就是一條道,只要沒漏了人出去,一時半會兒且不會被發覺,要是真耽擱久了還鬧不出名堂來,自有人着急。”
說着又呵然輕笑:“要不這麽着,就說北境軍情緊急,京城要嚴加戒備,以防奸細和民變,宮裏不必留那麽多人,除了各門值守以外,其餘的全都撒出去候命。”
“督主,這……這怕不成吧?萬一……”
呂承安抽着臉失口一驚,見他眇着眼瞥過來,又怯怯地閉了嘴。
“沒什麽萬一。”蕭靖把拓平的香膏壓出半指長短,筆毫狀的一顆,“宮裏才多大地方,再怎麽折騰也是小打小鬧,咱們只要守好了陛下,一切便都好擺弄,裏頭松快了,外面才好用緊吃上勁兒。”
“外緊內松……”呂承安似懂非懂地喃喃自吟,忽然眼眸一亮,“奴婢明白了,怨不得督主如此安排,又叫龍骧四衛暗中移防。”
蕭靖淡聲輕呵:“安排得如何了?”
“回督主,昨兒就辦妥了,奴婢照吩咐讓從每衛悄悄抽調人手,換了東廠的衣服,神不知鬼不覺入了城,到時一聲傳令便能立時進宮。”
呂承安這次話接得快,才說完臉上又現出一絲猶疑:“可人究竟還是少了點,倘若其它幾衛一同大軍圍城,到時只怕杯水車薪,宮裏的圍解不了,還落下……”
他沒敢再往下說,只在一旁看自家督主的眼色。
“你慮得倒也是,可眼下咱們只能這麽着了,況且這時大事兒,總也不能由着咱們全幹了。”
望着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呂承安心裏不自禁地打起鼓來。
“我早前說過,人不來齊,這臺戲便唱不得,別忘了還有人沒到呢。”蕭靖唇角蘊着笑,拿金箸給香膏開孔。
呂承安正悶頭琢磨着,外面忽然響起輕促的叩門聲。
他走過去挑開闩,只将門拉開一條窄細的縫,外頭雨地裏的東廠番役立時近前耳語。
才剛說了一句,呂承安臉上便現出驚異之色,聽完之後擡手揮了揮叫人退下,重又将房門掩好,轉回來到蕭靖近旁,低聲報道:“督主,有探報,颍川王殿下離京師已不到兩百裏了。”
蕭靖眼底的光也随聲一亮,狹眼笑了笑,并沒說話。
呂承安兀自有些疑惑難信:“這……不是沙戎犯境,脫不開身麽?再說,從北境到京師都有咱們的眼線,怎的沒半點消息人就到了?”
“沙戎人再厲害,也不能讓馬長了翅膀飛過邊牆去,光對付關外那些堡城暗堡,就得費些工夫。颍川王殿下要想回京也多得是路走,咱們東廠畢竟不是千裏眼,當年不就看丢過一回麽?”
蕭靖唇角撩挑的更甚,把香放在紫檀座上點燃。
潤白的煙氣冒起,竟不升騰,反而涓涓倒流,垂瀑般傾瀉下來,到座基處重新籠聚,彙作潭溪狀,飄散的絲縷萦繞期間,如雲似霧。
雨聲一陣急似一陣,密如鼓點的拍打在棂子上,鈎扯着心跳也随之緊促起來。
窗扇鎖不住風,“嗖嗖”地從外頭直灌進來,撲面是刀割般的刺冷。
蕭靖呵氣成雲,指尖卻自得其樂似的在那斑駁的案面上輕磕,仿佛和着雨點的節拍,自然成調。
“傳令下去,沿途不必設攔,只把消息傳回來就行了,咱們在這裏靜候殿下入京,記着,九門城頭望見人之前,一點風聲都不許漏出去。”
呂承安躬身應了聲“是”,擡眼看他又在揉眉頭,便小心翼翼地勸道:“這會子時候尚早,要不……督主還是歇一會兒,奴婢守着便是。”
“不用了,本督今晚就在這裏坐更待朝。”蕭靖仰身向後一靠,含笑微阖了眼。
雨終于還是停了,濃雲堆疊的雲間透出幾線光來,徐徐扯破漫天陰郁。
四下裏仍是晨昏難辨,靜寂無聲,直到景陽樓上傳來那洪邁悠遠的鐘鳴。
今兒是除夕,宮裏百日大醮已滿,歡慶正旦,大典首一條,也是最要緊的就是太廟祭祖。
辰時許,奉天門大開,四名身着素甲的錦衣校尉擡着一架金頂彩輿出來,沉定着步子穿過早前設下的鹵簿儀仗、中和韶樂,徑往前行。
蕭靖領着人随在後頭,出五鳳樓時朝東西兩邊的燕翅樓瞥了瞥,那上面人影森森,服色鮮明,一派整肅的模樣。
他眼角低曳,唇間盈起一抹幾不可見的淡哂,繼續随在那彩輿後面,一路過了前面的端門,在折轉向東,剛進那三丈高的琉璃大門,就望見早在寒風凜冽中恭候的文武百官。
一見他,原本還嘈雜的人群登時鴉雀無聲,紛紛朝這邊望過來。那一雙雙眼中不光只有敬畏和忌恨,分明還透着探詢。
蕭靖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到玉階丹墀下便停了步,瞥眼示意随從的內侍退後。
對面的百官早便耐不住了,目送彩輿被擡入正門,就有人向前湧,卻聽站在最前的首輔姜鼐作勢清着嗓子幹咳了兩聲,拂袖暗中攔止,自己走上前去。
蕭靖也迎上一步,先傾身行禮:“閣老辛苦,天沒亮就等在這兒,只怕進宮那會子雨還沒停吧?這一路上可着實難走得緊。”
姜鼐也略笑了下,拱手回禮:“昨夜那雨是上蒼有感,以慰我大周敬天法祖之誠,老夫淋一淋,也算鹹遂濡澤,倒是蕭公公連日為祭典操勞,當真辛苦了。”
這老兒全然不知自己寵在膝頭的“孫女”現下是什麽情形,還在這裏憂國憂民,想想也是好笑。
不過,看在她的份上,該客氣還是要客氣些。
蕭靖含笑不語,靜候他發問。
對方果然也無意繞圈子,跟着便道:“蕭公公有要事在身,原不該攪擾,實是太子殿下染恙已久,我等連日未曾入朝,不知情狀,也不知今日祭典究竟由誰人主禮,還請蕭公公務必告知。”
蕭靖心中早已料到,故意眉頭一緊,面做愁色:“這事兒原是不能外傳的,但既是閣老問起,本督也不敢藏掖着。”
他稍稍頓了下,看着姜鼐眼中愈發凝重的沉色:“不瞞閣老,太子殿下并非染恙,而上月巡視大醮時,被誤落的幡杆所傷,正着在股胯上,送回慈慶宮後便一直昏迷,太醫院那幫人忙活到現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要說起來,本督當時陪侍着太子殿下,竟出了這樣的事,也該論情治罪。”
他說到這裏面露悔色,咂了咂唇,搖頭嘆息。
姜鼐卻已是驚愕萬分,讷然道:“昏迷不醒,這……這怎麽會?”
有幾名禦史離得稍近,這時也聽到了七八分,不由同是一愕。
太子是諸君國本,事關大周統系綿延,如今卻趕在年節之際受了重傷,還昏迷不醒,這是什麽兆頭?
更要緊的是,宮中風傳太子與已經奉旨修道的麗妃有染,這個“傷”究竟是意外,還是聖上震怒,便不得而知了。
幾人面面相觑,随即交聲議論起來,接口相傳,附近聞者愈多,頃刻間便全都知道了,烏泱泱的人群一下子像開了鍋。
蕭靖低呵了一聲,凜着眉雙手作勢下壓,朗然高聲道:“諸位大人且靜一靜,列祖列宗享祭之處,如此失儀可不妥,況且這事兒陛下有明令,諸位大人要是沒個顧忌,本督這裏可就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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