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陌香

第三十章 陌香

湛昭換了一只手肘撐着桌子，單手托着自己的臉，也不望別的，便一心一意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如此安靜的時刻，沒有人覺得氣氛尴尬。

朱青兒往時話也不多，便就習慣了。

男子半放落而下的烏發幹淨，更加順滑了一些，自然地垂落在背。發黃的油燈直直地照在他的臉上，光影之間朦胧了棱角。

他身上帶着平和的氣息，不争不搶的寡淡模樣，說不上有多好看。脖子故意地挺直，修長的脖頸便顯露出來。動作間，細長的手指正輕巧地拈着一根針線，細細密密地落下。

男子面上疑惑，動了動眼皮便把衣服放到了自己鼻下去聞，保留着一絲獨特的香膩味，就連汗味也掩蓋不住的香。朱青兒聞不出，只知道不是湛昭身上的味道。

“衣服……很香。”朱青兒低着頭，手指用力掐着衣服，卻還是一針一線地縫着。

湛昭一個咯噔，不對吧，自己在外頭跑出了汗，怎麽可能會香，她也猜測不到今天碰到的人的身上去，只是随便說道：“嗯是嗎，皂子放多了”

朱青兒憋了一口氣不敢說，卻又難受，他把線尾放到自己嘴邊，便直接咬斷了，他把衣服緩緩地遞給了湛昭，動作慢吞吞的，腦袋裏面已經想了好多的事。

“縫好了”湛昭驚奇他速度快，拿到自己面前一看果然縫的極好，她也沒說什麽，倒是奇怪地盯了盯他，不知道這個男人又在發什麽呆了：

“卿卿啊，你是不是有話要說，你說。”湛昭不知男子的心思，女人總歸沒有那麽細膩，便問了。也不是太在意地，她也用鼻子嗅了嗅，真切地聞到了那股子香味。

湛昭立馬便想到了早些時候見過的人，最為例外的便是抱自己身上的金卿，理所當然地想到這味道便是他身上的，心想這小孩擦這麽香做什麽……

湛昭只是想着朱青兒不喜歡這味罷了，沒想他出口便是：“我知道你們，你們……”他扭捏着說話，掙紮間說了出口：“都會去那些地方……”

那些地方，指的便是男兒鄉那處了。朱青兒雖懵懂一些，但是只要是這種膩香，便想到了一些男子說的地方，顯然不知道這是脂粉香味，旁的男子也會有。

湛昭樂了，她倒是沒想到這一層上去，男人低着腦袋不敢看她的樣子，像極了犯了錯。她不介意，反正自己對這事沒多大興趣。

湛昭把衣服放到身後，這種莫名帶着的審問感覺，她有些不大自在，便鬼使神差地解釋道：“咳，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會去那些地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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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朱青兒仔細地追問，像個問到底的好學生。

湛昭定了定神，自己又沒什麽好隐瞞的，于是便直說道：“不去。”

“你還小，怎麽淨往這處想，別想太多了，咱鎮子上民風淳樸，沒有這麽多的事，知道”

朱青兒聽見了，只要是湛昭說的，她也就十分相信，于是面上的莫名不樂很快散去，悄悄地瞧她，見她好像是真真正正地和他講道理，沒有半分含糊，便把手放了放自己的嘴邊，不經意地笑。

“哪，哪有……”他小聲嘀咕，鎮子雖然不大，民風淳樸，可是也不是她說的那麽好，他知道好多人都會去的，但是他信湛昭。忽而想到湛昭不知第幾次嫌他小了，便撞着膽子駁嘴道：

“不小，就十七了……”不多久他便十七了，若是十五嫁人，也是最好的年紀，更何況他都已經被家裏硬“嫁”過一次了。他挺了挺身，覺得自己真的不小，就連坐着也能平視湛昭了，哪裏還會年紀小。

“不小便不小了，那麽較真做什麽。對了，我發覺你好像是長高了那麽些，怎麽就你挑個子快呢。”湛昭起了怪，見他一動一動地擺着自己的胳膊肩膀，便笑了，如沐春風。她總覺得這男人一直在長身體，可不是還沒長大麽，不過哪有這麽快的事，心想是自己的錯覺罷。

“嗯……”朱青兒有些心虛，因為她給自己喂的多啊，也不是有誰能夠每天吃上肉的，可見這幾日在她這吃的肉比他一年吃的還要多了。

也不知道會不會把她吃窮啊，朱青兒有些擔心地想，也細細密謀着以後一定要想辦法賺些銀子，怎麽也不能窮了他們這個家。

想到這，朱青兒驚自己心裏頭的大膽想法，又想到這是她們兩個人的家，便覺得浸着糖的甜蜜，沒錯，他能幹活，也可以賺錢養家的……

顯然，湛昭并沒有想要讓一個男人來養家的意思，這會兩個人心裏想的倒是出奇的一致，都在想着要怎麽拿錢來給養對方，嗯，總算是有些地方很是默契了。

這頭湛昭尋思着也不是什麽事，便把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一說，于是湛昭想了想便說：“今日見了個舊時認得的人，是個比你還小一些的男子，如今他像個金雀兒似的打扮，不想身上便也沾了點香氣。”

朱青兒靜靜地聽，沒想到還能得到湛昭的回複，他便更加認真地抱着針線在聽她說，不時地點頭。

湛昭回想今日的金小公子，富的招搖，便繼而說道：“他像我半個弟弟，現在隔着幾年未見了，竟然變化如此大，我卻有些不敢相認了。他如今過得很好，得了富人家的收養，比小時候天差地別的穿喝用度。”

“以前總事昭姐姐地叫，跟在我屁股後跑，這點倒是沒變。”

“不過我們都長大了，我也不會擾着他，免得被旁人說我是想搭上金家有錢人……”

湛昭的嘴巴又停又動地說着話，此時更像是她自言自語地說，而對面的朱青兒踢聽她說了好一會，都在說着以前的事，說到她見了一個不是親的弟弟，到後面眼前的視線便開始愈發模糊。

他被湛昭緩緩而來的聲調給說的有了困意，就這樣半阖着目，又強撐着不想睡過去。

于是湛昭便把朱青兒小張着嘴巴，頭顱一上一下地往下掉的動作盡收眼底，她輕淺微笑着，便停了話語，不大聲地念着：“沒想到我還能有這本事，把好好個人給說困了。”

朱青兒個不盡開竅的人此時也不甚察覺，當一個女人願意敞開心扉，且不在意你知道她的過去時候，卻已經悄然地把那個人融入了自己的心頭。

突然，她手一伸，及時把朱青兒要往桌面上砸下去的臉給托住了，一只手扣捏着他的下巴和臉頰，于是朱青兒的臉便在她的手上被夾成了嘟着嘴巴的嬌俏模樣，嘴巴粉嫩誘人。

“卿這個字卻是和我十分有緣啊……”湛昭想着這莫名其妙的緣分也是失笑，托着他下巴笑他這麽大動作了還沒有鬧醒他，眼神深了深，那時不知怎麽想的，手指奇妙地便去抹了抹他微微紅潤帶着水漬的嘴唇。

軟軟的，是從始至今她碰到觸感最好的一樣食物，奈何湛昭心裏再過成熟，也不過是個沒真正碰觸過一個長成的男人的女人，她不知自己盯着朱青兒嘴巴的眼神，是停滞着，像極了随時要俯身而下。

手指頭落在那，朱青兒有些難受地啓了啓嘴巴，結果湛昭的手指便順着唇瓣，像一條蛇一樣滑了進牙齒之間。

湛昭眉毛動了動，在硬硬的牙齒指尖，難能地觸碰到比唇更濕更軟的東西，湛昭知道那是舌頭的時候，燙了手似的飛快換了另一只手，手指一展，小心地起身走到朱青兒旁邊。

動作行雲流水間，分明是熟稔的，她認命地點了點他的額頭，男子睡得迷糊，眼皮底下是一只便有着的烏青，都是以前熬出來的。湛昭一邊托着他的臉，又碰了碰他的手，說道：

“去上邊睡，嗯”湛昭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背上，彎了彎膝便把男人攔腰抱起，察覺到他腰間更多了一些軟肉，便有些欣喜他竟真的被自己養好了一些。

朱青兒忽的被一抱，也沒有被弄醒，卻很精準地呢喃了一句：“睡……”

湛昭一梗，狐疑地去看他臉，倒是幾步走到了床邊，他放裏面上去，拿被子給他蓋在身上：“小瘦子，真睡還是假睡”

夢裏的朱青兒有所知覺，卷了卷被子，好像還挺有脾氣地擰了擰眉，便抱着被子轉了個背部留給湛昭。她出奇了，不知道他聽到什麽這麽有反應，于是攤手不管，心想也只有沒意識的時候他才有這種自己真實的情感。

湛昭坐在床邊，側目看他只露出的一邊耳朵，慢慢地嘆說道：“到底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好像不止是鄰裏，今日她如此一說，大概所有人都認定了朱家的兒子便是送到她家的男人了，自然認為兩人之間的關系已經是必然了的，若是說不是夫郎，她如今也不敢确定了。

睡在同一張床，嘴上被咬了一口這樣親密的也有過，她實在無法勸服自己這就是單純的過日子，更別說外人看來，她無緣無故地便收下了一個男人回家，一連這麽久了，竟然也沒有實際的事情發生。

湛昭呼了一口氣，也是想明白了，總歸自己也不讨厭這種感覺，那便順着自己的心好了，管他什麽有的沒的，自言自語道：“還真的是白撿了個傻夫郎，誰讓我願意呢。”

湛昭卻不想自己算不得白撿，這可是真金白銀地拿出來兩塊值錢地兒給換回來的，撿個小夫郎還是用了不少代價的呢。

嗯，所以說，誰讓她願意呢。

以後會如何，發生的事誰又能預先知道，湛昭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