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藤本白薔薇

藤本白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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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在網絡上爆火一時的靈異小說《嬰靈之家》被影視公司看中，買下版權，想要将它改編為電影。

而今天就是電影開機官宣的日子，公布了男女主演，都是如今風頭正盛的明星，一下引起了各方面的關注。

消息一出，有的讀者開心，有的讀者則持反對态度：“裏面那麽多恐怖名場面，能過審嗎？”

“恐怕到時候，嬰靈也得變成戴紅領巾的正能量小孩了……”

“女主男主不重要，我更關心的是誰來演嬰靈，特效嗎？”

總之網友在官宣的消息下争論個沒完，原書評論區也重新開始活躍起來，連帶着作者其他的作品也跟着沾了光。

沉彌剛下飛機，沒參加同事的聚餐，準備從機場打輛車回家。她一邊往外走，一邊點開《嬰靈之家》的評論區，然後順手打了幾個字。

vx用戶4735：“好看撒花，支持作者！”

這條評論很快被其他人淹沒。

沉彌點進作者的專欄——洛知然對自己的筆名相當羞恥，從不讓她念出那幾個字。

這幾年他是真正的筆耕不辍，每年至少産出兩百萬字。除了高考前，一刻都沒有停歇。

《嬰靈之家》之後，同系列的《返魂之家》《女巫之家》《紅衣之家》等等……全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售出版權無數，大街小巷的書店都能看到。

最近在連載的叫做《冥婚之家》，依舊是雷打不動的日更一萬字。

沉彌最近忙，攢了好幾章沒看，正看到興頭處卻發現今天沒更，只有作者留下的一張請假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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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明天補更。”

擡起頭的剎那，一輛熟悉的車停在面前。

沉彌走上前去，忍不住笑了：“不是說了，不用來接。”

駕駛座上的大作家沒有回答這句話，眼睛瞥向她的左手。“戒指呢？”

“工作時候不方便呀。”沉彌無奈。

“現在又沒在工作。”

沉彌“噢”了一聲，故意說，“有時候不想戴。”

握着方向盤的手悄然收緊些許，洛知然抿起唇：“為什麽？不喜歡？”

要給她重新買一個嗎？

沉彌笑眯眯地從包裏把戒指找出來，戴回左手無名指。“是它太貴了，怕丢。”

“不貴。”洛知然說，“丢了就再買。”

沉彌低頭回味剛才沒看完的《冥婚之家》：“不要因為又賣版權了就這麽飄，結婚了就要省着點花。”

“沒必要。”

“啊？”

洛知然無所謂地說：“以我們兩個現在的收入，買什麽都行。”

沉彌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飛行員的收入确實還不錯，不過正駕駛需要一定的資歷年限才能升，沉彌預計自己能在三年內做到……于是在心裏默默算了一下她能攢下的錢，得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洛知然那邊就更不用說了，基本寫一本賣一本。更何況這家夥還是個念書的天才，考上TOP1後提前畢業直博，現在正在一邊寫博士論文，一邊寫《冥婚之家》。

毫不誇張地說，同門都快嫉妒死他了——他們做實驗都要做頭禿了好嗎！這人為什麽能這麽輕松就出研究成果！還有時間搞副業！

尤其是他們見過沉彌之後，看着她英姿飒爽的模樣，牙都要咬碎了：“你小子，怎麽找到這麽優秀的飛行員當老婆的？”

洛知然“噢”了一聲，雲淡風輕：“可能因為我長得好看吧，她就喜歡我這張臉。”

沉彌想了想，委婉地肯定他的說法：“嗯，十幾歲的時候确實比較膚淺，什麽都不看，只看臉……”

同門吐血。

好想報警，來個實驗室感覺自己被人身攻擊了。

也有年紀稍大一點的師姐師兄過來八卦：“你們什麽時候打算要孩子呀？”

沉彌和洛知然對視一眼，笑着說：“我們沒這個打算。”

“丁克？”他們顯然不信，只以為是新婚夫妻害羞，“不能丁克呀，有個孩子才是完整的家庭……”

當然，沉彌就把這些話當耳旁風了，一個字都沒聽。

洛知然求婚的地方是在摩天輪的包廂裏，那天是兩人在一起的第六年。緩緩升到最高點的時候，他把戒指攤在手心，問她願不願意。

沉彌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眼睛，說：“有件事我想讓你知道。我不打算要孩子。”

飛行員的工作稱不上輕松，她熱愛這份事業，生育和産後恢複會打斷她想要的節奏。更何況就算生了她也沒空陪伴，那又有什麽意思呢？

“嗯。”洛知然點下頭，“我知道了。”

“如果你想要孩子，那我們不該結婚。”

“我沒有看法。”他說，“我只是想和你結婚，怎樣都行，要我做絕育也可以。”

沉彌盯着洛知然看。

那年的手術很成功，他的健康漸漸恢複得和正常人別無二致，如今的臉頰已經不再蒼白，身形也變得勻稱，許多地方都和十八歲的時候不一樣了。

沒人再叫他“病秧子”。

唯獨那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漂亮，末尾泛着點紅，搖曳霧氣似有若無，像一株清冷卻又悄悄散發香氣的白薔薇，讓沉彌很是着迷，甚至到了一種病态的地步。

她最終說“好”。

他們沒辦盛大的婚禮，只是一同出去旅了半個月的游，回來之後就收到了所有人的禮物。

許如蘭哭着翻出家傳首飾，讓沉彌務必保管好。池嘉衡給他倆一人精挑細選了一套主機鍵盤大套裝，既方便洛知然碼字，也方便沉彌玩玩游戲。

祝一佳年紀輕輕創業成功身家千萬，扔了一堆健身器材過來，還包了一個大紅包。盧晨宇現在在體制內工作，拿了夠他們家用一年的糧油米面衛生紙。當然，不能忘記俞不群的項鏈和過期巧克力。

江瑤也送了很多家居，令人詫異的是，她順便送來了來自洛其然的禮物，是一張銀行卡。

上大學之後洛知然就完全不和家裏聯系了，他找機會解決了戶口的問題，所以結婚也沒有通知他們。沉彌甚至都不知道洛其然是怎麽知道這個消息的。

她把這份禮物藏了起來，找機會單獨見了洛其然：“銀行卡是什麽意思？”

“只是想補償一下我哥。”

洛其然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接班人了，從成年開始就開始經手家族事務。他知道洛知然上大學後就沒管家裏要過錢，就以為哥哥如今過得很拮據。

沉彌把卡推了回去：“你以為洛知然缺錢？”

洛其然很困惑：“難道不是嗎？”

“……”沉彌頓了一下，“江瑤姐有沒告訴過你，他念書的同時也是一名作家。”

“有。但寫書能賺多少錢啊？”

沉彌眨了下眼睛，比了個一。“他随便一個版權都是這個數。”

“一萬？”洛其然不屑。

沉彌搖頭。

“十萬？”

搖頭。

“……一百萬？”

依舊搖頭。

洛其然張着嘴愣了半天，有些挫敗地把銀行卡拿了回去。“好吧。”他沮喪道，“我只是太久沒跟他聯系了。你能幫幫我嗎？”

年少的裂縫現在還能彌補嗎？

沉彌靜靜地盯着他：“那就約他吃頓飯吧。”

……

“到家了。”

睜開眼時車輛已經停到車庫，沉彌被身旁的人叫醒。大概是工作太累了，她剛還在心算兩人的收入，又回憶起很多事情，結果就這樣睡着了。

回家她飛快地洗了個澡。得益于以前的訓練生涯，依舊是五分鐘迅速結束。

洛知然在另一個浴室洗，動作比她要慢一些。出來的時候，沉彌已經在麻利地吹頭發了。

他順理成章地把吹風機接過來，左手把沉彌的頭發輕輕擡起，用指尖梳開。

“好幾天沒見你了。”洛知然俯身到她耳邊，“下次什麽時候走？”

鏡子裏的模樣就好像在親吻。

“我這個月已經飛夠了，從今天開始，可以休到月底。”沉彌眨眨眼睛，“想去哪裏玩玩嗎？”

“做實驗，走不開。”

“那我就在家陪你。”

“今天晚上可以嗎？”

“什麽？”

她感到洛知然不輕不重地咬住了自己的耳尖，随後含糊不清地說：“不累的話，今天晚上可以陪我嗎。”

浴袍的帶子已經松松欲墜，他從背後抱着她。

即便已經不是十八歲的時候了，沉彌還是會臉頰微微泛紅。她不明白他為什麽在這裏抱得那麽緊：“去卧室吧。”

“不去。”洛知然按住她肩膀，又問，“可以嗎。”

她總是沒有辦法拒絕他。

浴室的鏡子很大，足夠映照出他們該看見的。沉彌的呼吸變得急促，總想移開視線，卻每每都被洛知然發現，把她扶正，讓她盯着鏡子裏兩人的模樣。

她只好回身去吻他嘴唇，以這種方式來逃避。他會回應，卻只是淺嘗辄止，依舊沒忘讓她直視鏡子。

沉彌羞得都有點想哭了。

被洛知然從身後抱着，就像被一株藤本薔薇緊緊纏繞。知道它美麗卻帶刺，卻禁不住為之沉淪，下墜，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逃不開了。

……其實，也許是可以逃開的。

只是并不想逃。

洛知然的手撫過沉彌的背，原先的疤痕現在已經恢複如新。可她知道，他也知道，他們都沒忘那裏發生過什麽。

“已經十五年了。”他輕聲說。

十五年前的這一天，他們同時被卷入那場風暴潮裏。也許冥冥之中，從那個時候開始兩人就像薔薇藤蔓一樣纏繞在一起，不論如何也難以分開了。

事後他扶着她的腰起身，明明剛才已經抱得很緊了，卻依舊給了彼此一個無言的擁抱。

“是啊。”沉彌微笑，“十五年了。我們會一直活下去的。”

帶着逝者的願望，也帶着生者的希冀。

也正因有你，才得以于漆黑不見五指的午夜，徐徐飛行，跨過山川原野，抵達還有很久的終點。

向日葵和白薔薇，會一直在永夜中這樣交纏生長下去的。

（藤本白薔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