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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齊珈聽到這個問題，竟意外輕松下來。

提到微生時，她有種莫名的安心。但她心裏十分清楚，這種安心只是緣自對朋友的信任。

“這個沒法比較，”齊珈語速适中，表情舒緩，“我和微生從來都只是好朋友，湘雲，你沒有和微生接觸過，不知道他這個人，他真的是個很棒的做朋友的對象。可是淮川不一樣，他身上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無論我是二十四歲再遇上他，還是三十四歲，甚至四十四歲，都還是會被他吸引。”

命運的有趣之處，就在于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哪天随口說的一句話，在日後的有一天，會一語成真，并以不可抗拒之勢侵襲。

那時候尹湘雲并沒有把齊珈的話放在心上，她依然只是堅持着自己的原則，不去結交朋友的朋友。

“齊珈，我清楚你的心結，”尹湘雲聲音溫柔低沉，十分悅耳，“但其實你說‘她’介意淮川騙過你，那只是表象。實際上，‘她’是在擔心你再一次受傷，而不是對簡淮川有所抗拒。你明白嗎？”

齊珈凝神看向湘雲，眼神裏泛着希冀之光。“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再向前邁一步？”

平心而論，尹湘雲對簡淮川的印象并不太好。畢竟，在她的心裏，齊珈這幾年的精神起伏，與淮川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

可是，她不忍看齊珈求而不得，更不願她自我折磨，才将自己擺在一個客觀和公正的角落，勸說齊珈勇敢起來。

“是，你可以慢慢嘗試靠近他，”湘雲說得很直白，“也不需要為另一個‘她’而煩惱，‘她’有着難得的品性，一定可以和你和平共存。”

齊珈臉上的疑惑漸漸消散，頓時有種雲開霧見月明的豁然開朗。

尹湘雲的這間咨詢室，就像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總能讓她感覺到舒心安定。好像不管有多少煩惱，只要躺在湘雲的這張沙發上，就能化解一切憂愁。

聖誕節的陰雨很快散盡，冬日暖陽普照人間。

齊珈心情好了些，連帶着去電視臺上班也輕松了很多。尤其當她走進演播室，看到主播臺的位置上，坐着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心裏更是痛快不已。

陸琳見她走進來，依然禮貌又熱情：“齊老師，你來了。”

陸琳一直稱呼齊珈為“齊老師”，以示自己對齊珈專業的認可與崇敬。起初齊珈不适應，後來慢慢的也就随她去了。

“你調回來了？”齊珈問。

陸琳點頭，答：“臺裏不知道是出于什麽考慮，讓我先回來，讓米斐去了另一臺娛樂節目。齊老師，不瞞你說，我之前都有離開這個行業的想法了。但因為舍不得我付出了心血的節目，也舍不得你。”

其實在來之前，齊珈就已經聽到了有關李副臺長即将被審查的小道消息。

她的搭檔陸琳也一定聽到了些風聲，可陸琳絲毫沒有八卦的習慣，也從不在人背後妄議是非，就更引得齊珈對她刮目相看。

齊珈心頭湧過一絲隐隐的刺激與痛快，無需分享，自我陶醉已足夠。

錄完節目以後，碰上簡淮川打來電話。淮川在電話裏說：“齊珈，明天是元旦節，晚上約上微生一起跨年？”

簡淮川本來想單獨約齊珈，又擔心齊珈拒絕，或者怕微生已經搶先一步和齊珈有約，只得費了些腦子，迂回邀請。

齊珈想了想，說：“好啊，那我叫上湘雲。我們聚一聚，一起跨年。”

聚會的地點選在江邊的一家高層旋轉餐廳，從近百餘米的高空往下俯瞰，能見到江畔璀璨的燈火。

湘雲本不想來，但架不住齊珈軟磨硬泡，又因是跨年，才勉強同意前往。

齊珈帶着尹湘雲乘坐直達電梯上去，一眼見到坐在大廳等候的淮川和微生。

淮川背靠着沙發，一手搭在沙發背上，一手自然彎曲搭在腿上。他穿着件最新款的淺灰色棉服，是大衣款式，但看着又十分活力前衛，胸前的扣子沒扣，露出裏面的V領毛衫，盡顯痞态，一如從前。

微生就和淮川大不一樣。他好像格外喜歡西服，無論是正式款還是休閑款，都能叫他穿出別樣的韻味來。可偏偏他喜歡西服配板鞋，集正式與時尚于一身，走到哪兒都是光華璀璨的，總是輕易的就成為焦點。

兩個人正微微偏頭讨論着什麽，簡淮川在笑，笑得唇角彎彎光芒四射。微生也是忍俊不禁，但即使笑也只是淡然的。

原本只是一副尋常的畫面，以及兩個認識多年的人。

可偏偏叫齊珈看得眼眶一熱，腳步頓時放緩了下來。有那麽一個瞬間，以為自己回到了七年前，和小混混淮川、好學生微生一同上下學的少女時代。

時光最易催人老。

除了齊珈，尹湘雲的腳步也慢了下來。

在這清靜的餐廳大廳裏，她一眼看到那個身穿西服的男子。

雖然他在微笑，但幾乎掩飾不了他身上的清冷氣質。看起來溫柔耀眼，可是舉手投足之間，卻散發着一種危險的冷漠和禁欲氣息。

唯有他，将這兩種分明完全不同的氣質融為一體，優雅疏離，清隽淡漠。

她是心理咨詢師，見過無數形形色色的人，也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接近人的內心。

可是在這一秒，七年後又見微生的一秒，湘雲知道，自己這次要栽了。

齊珈和尹湘雲還沒走過來，微生忽然側頭對簡淮川說：“淮川，七年以前你告訴我，說你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後來呢？”

淮川眉心一挑，答：“現在還在追着呢。”

微生垂下眼眸，聲音裏透着一絲笑意：“我也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同你一樣，我也打算追求她。”

“哦？”簡淮川是第一次聽微生坦露心跡，所以十分有興致。他靠過來一點兒，眼神熾熱地問：“是哪家的姑娘，能入我們微生的法眼？”

七年前微生不敢講，但現在卻不再有顧慮。

他沒有看到餐廳門口站着的齊珈和尹湘雲，而是對着淮川直言：“是齊珈。”

淮川頓時一愣，還沒說話，又聽到微生的聲音傳來：“淮川，我喜歡齊珈的時間，不比你短。”

這更叫簡淮川錯愕。

因為在他的心裏，微生是那個心裏永遠只有學習、只想盡快長大成人孝順母親的好學生。從前微生從未表露過任何心跡，一度叫淮川以為他情窦晚開。

就在這時候，簡淮川适時擡頭，卻見笑容清澈的齊珈，正朝他們走過來。

四目交彙的一秒，淮川忽然覺得心裏有兩個無形的人在拉扯着他，使他陷入兩難，進退維谷。

齊珈和尹湘雲已經走到了面前，淮川和微生都站了起來。

齊珈先開口：“湘雲，簡淮川你之前見過了，你看，這是微生。以前咱們一起看過他們打球的，你還有印象嗎？”

尹湘雲點點頭，聲音裏帶了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顫抖。她慢慢伸過手去，擡頭看向微生的眼睛，說：“你好，我是尹湘雲。”

微生聽到這名字，頓時覺得耳熟。不過兩秒便想起來，七年前的某個夜晚，他暗戀的女孩在酒吧喝醉，有一個叫尹湘雲的女孩給他打過電話求助。

“你好，我是微生。”

兩人短暫地握了一下手，收回後湘雲還才發現自己手心裏起了一層薄汗。

簡淮川起身往前走，說：“位置訂好了，先過去吧。”

于是四個人一起跟着侍者往裏走。

待坐定了，齊珈才忍不住感嘆：“這裏好美啊，遠處有山近處有水，全城的燈火都亮了。”

餐廳是簡淮川定的，按照他平常的秉性，應是洋洋得意自我吹捧一番的。可是眼下，他卻只是平靜地說：“你喜歡就好。”

齊珈敏銳地感覺到淮川有些反常，只覺得他眼睛裏藏了深不見底的情緒。摸不着，猜不透。

可是湘雲給過她答案，告訴她，可以勇敢向淮川靠近一些。

所以齊珈拿着菜單問：“簡淮川，你現在還愛吃魚頭嗎？”

淮川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魚頭？”

齊珈臉一熱，聲音小了一些：“以前在一中食堂吃飯，微生哪次不是把魚頭給了你？我都看到過好多回。”

簡淮川的心頓時就揪起來了。

原來從那麽早開始，她就在關注他。在他坐在教室一排日常看齊珈、在他在試卷上畫她的馬尾、在他沖動熱血為她打架的時候，她就在默默地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人的情感是很奇妙的東西。

正在進行時不覺得，若隔着多年再回望，心靈的顫動只會比想象中的更強烈。

淮川擡頭，有些話來到了嗓子眼兒。他感覺自己可以卸下這七年來因為家庭而背負的沉重，一身輕松，去做一個簡單的普通人。

去夢，去愛，去追尋。

繼續風騷，繼續浪蕩，繼續雅魅不羁。

可是，他卻又看到了微生。失去夢想、陷過囹圄、想要重新開始人生的好兄弟，微生。

人生二十五年，頭一次，簡淮川有些彷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