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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齊珈站在門口,接住那只抱枕後,看向情緒失控的母親。
她知道,陳西莉一定是因為在程潛面前失了面子,才如此歇斯底裏。
靜默兩秒後,齊珈克制地走進去,将抱枕放在沙發上,然後語調平靜:“媽,你在安排這種相親之前,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陳西莉氣憤不已,嗓音裏帶着顫抖:“小程這麽好的條件,上哪裏去找?我給你操了這份心,現在反而是我的不對了?”
齊珈沒法和母親溝通,悶頭不說話。
可這樣的舉動也惹怒了陳西莉,她繼續怒斥:“你到底分不分得清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
齊珈在心裏嘆一口氣,想到七年前,母親的語氣也和現在一模一樣。
那時候陳西莉從秦老師那裏了解到齊珈沒有填報清華大學,回家之後暴跳如雷,在家裏叫嚷着:“我叫你填清華是害你嗎?誰對你好你到底知不知道?”
見齊珈不說話,陳西莉步步逼近,說:“因為你,我今天在小程面前顏面盡失,齊珈,你的修養呢?你的禮貌呢?”
齊珈終于忍不住反問:“媽,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特別虛榮?”
這句話像一團火,點燃了陳西莉極度不滿的心。
她用更高的音量大吼:“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我怎麽虛榮了?我希望你好,希望你上好學校,嫁條件優秀的男人,是我虛榮?”
齊珈知道自己沒法再和陳西莉講道理,幹脆起身,想走到自己房間去清靜一會兒。
她的冷漠愈發刺激到了陳西莉,引得後者雷霆震怒:“我真是白養了你這麽多年!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怎麽跟你爸一個德性!”
齊珈頭腦裏訇然炸裂,無法冷靜,難以思考。
夜幕降臨,她直直地站在陳西莉面前,聽到自己真實的聲音:“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德性?”
陳西莉終于崩潰,開始呼天搶地:“你給我走!我沒有你這個女兒!”
齊珈睜着漆黑冷淡的眼,靜靜地看了幾秒母親。難得的聖誕小聚,落得如此收場,她也很不愉快。可是如果繼續呆下去,她或許會難以自控。
“那我走了。”齊珈平靜地回到房間,拿着回來時提的手提包,一絲怒氣也沒有,就像一個被磨平了棱角的人,忘記了如何悲傷。
一直走到樓下了,齊珈還能聽到陳西莉摔碎花瓶的聲音。
但是,無所謂了。
從C市到Y城已經沒有航班,但齊珈此刻卻無比強烈地想回到尹湘雲身邊去。好像在她那兒,才真真正正,活在沒有煩惱的世界。
齊珈買了張晚上的高鐵票,淩晨三點才能到Y市。
她提前給尹湘雲發了消息,然後在高鐵上沉沉睡去。一路夢魇沉沉,如鬼魅附身,驚擾着她的靈魂。
醒來時,Y市已經到了,攤開手心,滿是冷汗。
但沒想到,來接她的并不是尹湘雲,而是簡淮川。
從出站口走出來,齊珈一眼看到稀疏人群裏身材颀長的簡淮川。他憑欄而立,身穿一件厚厚的長款大衣,身形完美,氣質卓絕。
齊珈的心頓時就軟得一塌糊塗。
淮川也看到了齊珈,伸出手揮了兩下,面帶笑容小跑過來。
待在齊珈面前站定了,他又開始不正經:“怎麽這個點回來?是因為太想我,想得無法入睡?”
這個男人真是随時随地,不忘風騷本質,盡顯流氓風範。
齊珈剛下車,累得很,懶得理會他,只問:“你怎麽來了?”
簡淮川把手伸進褲兜,一雙眼睛在暖黃的燈光下星光點點:“接你嘛,哪兒都順路。”
齊珈還是不怎麽理他,大步朝站外走。簡淮川趕緊跟上去,語氣軟了些:“尹湘雲說她走不開,叫我來接你。車在外面,走反了。”
從走出家門的那刻起,齊珈的心就像一束浮萍,起伏不定。這會兒見了簡淮川,不知是因為他偉岸的形象與職業,還是心裏對他有着的那麽一點兒幻想,倒不覺得空虛反而倍感踏實了。
天邊天氣冷,上了車後瞬間就好了很多。
齊珈本想坐前座,想想又繞到後邊,整個人躺下來,聲音疲倦軟糯:“簡淮川,我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好。”
簡淮川将車子穩穩地開上二環,高架上的燈火如彩帶從眼前掠過。
這座城市的夜清冷又靜谥,可簡淮川卻覺得無比溫暖充實。因為此刻,他後座上躺着自己心念多年的女孩。
齊珈的睡相很好看,安安靜靜,像一只溫順的兔子。她蜷縮着腿,呼吸平穩,臉上的肌膚像嬰兒一樣吹彈可破。
簡淮川偶爾回頭看一眼,總忍不住自己偷親的沖動。
一夜好夢過後,齊珈睜開惺忪的睡眼。
她花了三秒鐘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簡淮川車上,而身上還搭着他的長大衣。
車裏空調開得很足,可是為了通風,簡淮川将前座的窗戶開了一道縫。而他自己就在那縫邊打着盹兒。
“簡淮川。”齊珈嗓子有點幹,但意外的神清氣爽。
淮川睡眠淺,聽到聲響立即醒過來。他回頭看她,那一貫的痞笑挂上嘴角:“醒了?”
“現在幾點了?”
“十點。”
“你在這兒陪了我一整夜?”
淮川瞅準機會:“有沒有感動到想以身相許?”
齊珈:“……”
十七歲的時候,她曾想過要和暗戀的少年相守終生。
可是二十四歲的時候,卻不複年少時的孤勇。
最後,齊珈逃避似的說:“你送我去湘雲那兒吧。”
“行。”
尹湘雲的心理咨詢室節假日也不休息。而聖誕節這天恰好趕上周日,是湘雲習慣留給齊珈的時間。
簡淮川把車泊好,和齊珈一起走進去。他本想趁難得的休息日陪陪齊珈,可是剛走進湘雲的辦公室,領導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刑警這職業便是如此,得随時待命,服從安排。
簡淮川沒辦法,只好和齊珈說明原因,然後回到一分鐘前泊車的地方,駕車離去。
外邊天氣很好,陽光雖然稀薄,但不失溫暖。
齊珈在湘雲的辦公室躺下來,讓整個人放松了一些後才說:“湘雲,簡淮川昨天向我告白了。”
尹湘雲毫不意外,她看着好友平靜的眼眸,問:“你怎麽想呢?”
“我可能,”齊珈斟酌了一下用詞,“我可能不适合戀愛吧。”
“為什麽?”
唯一在尹湘雲面前,齊珈才會真正敞開心扉。
她說:“‘她’現在越來越有主見,沒法和我和平相處。”
湘雲擡眉,來了些興致。她問:“為什麽這樣說?”
齊珈理了理頭腦裏的思緒,清晰地回答:“我只想做個随遇而安、簡單平凡的普通人,可是‘她’卻是個瘋子。‘她’眼裏揉不得沙子,見不得肮髒的東西。”
“所以,‘她’做了什麽?”湘雲循循善誘。
齊珈閉上眼,嗓音空靈:“‘她’舉報了電視臺與女主播有不正當關系的副臺長,即使知道成功率并不高,但‘她’還是做了。雖然在這之前,‘她’寫了信給我,洋洋灑灑赤誠天真,我知道我勸不了‘她’,只好回複了一句‘我知道你早有決定’。湘雲,近日來,越來越覺得‘她’想控制我這具軀體,不再甘願藏在黑夜裏了。”
尹湘雲聽明白了。
從前齊珈還能合理控制自己的雙面性格,但現在已經在受早期精神分裂的影響。
雖然只是輕微的心理性問題,但如果量變引起質變,她擔心齊珈會不堪其擾。
“本來我只想做個溫柔的人,”齊珈又開始絮絮叨叨,“但‘她’不肯。‘她’不想像我一樣,多年來在母親面前溫順乖巧,不想強迫自己相親,不想接受這世間一切讓‘她’不痛快之事。湘雲,我控制不了‘她’了,要如何才能嘗試去戀愛?”
湘雲問:“那麽,‘她’一般什麽時候會出現呢?”
“在所有挑戰‘她’三觀的事情發生之時。”
“‘她’是個正直、講原則的人,”湘雲下了結論,“但你為何斷定因為‘她’,你就不适合戀愛呢?”
“‘她’介意淮川騙過我,‘她’覺得他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
聽到這兒,湘雲全然明白了齊珈的心思。
她把屋子裏的燈關了幾盞,又開了幾盞新添的壁燈。随手擰開櫃子上老式的留聲機,齊珈鐘愛的粵語抒情歌開始傾洩在整個房間。
這個時候,湘雲才坐到齊珈身邊的沙發上去,認認真真疏導她:“齊珈,作為你的閨蜜,我希望你能聽從自己的內心,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以及自己喜歡的人。但是作為心理咨詢師,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現在對簡淮川的感覺,到底是因為從前求而不得的遺憾,還是因為他對你真實的吸引?”
齊珈沉默了。
湘雲又說:“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不會把年少時的暗戀當成真正的愛情。告訴我,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她’的想法?”
齊珈倏爾睜開眼,直直地看向湘雲,忽然感覺到一陣細微但不容忽視的心痛。
她沒有馬上回答,緊接着又聽到湘雲追問:“那麽,微生呢?相比之下,你更喜歡淮川還是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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