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平家夫婦撲在兒子身上悲痛不已,眼淚沾濕了衣服。

齊珈哆哆嗦嗦拿出手機,邊往外走邊給簡淮川打電話。外邊天寒地凍,氣溫已經降到了零度以下,樹丫光禿禿的,一株一株刺破灰暗的天。

在聽到淮川聲音的那一秒,齊珈的眼淚頓時下來了。她聲音哽咽:“簡淮川……”

淮川大約是料到了這個結果,并沒顯得意外,但十分心疼又焦急地問:“你在哪兒?”

齊珈靈魂出竅,軀體游走在古道街城中村一帶。她茫然地看了一眼路标,對淮川說了地名,然後聲音喃喃:“我錯了……”

“別說了,”簡淮川安慰她,“你在那兒等我,我馬上來接你,很快。”

簡淮川來得很快,他将車停到路邊,一眼見到滿臉無助的齊珈。

他替她開了車門,開了暖氣,她還是冷得瑟瑟發抖。

淮川脫下自己的棉服蓋在齊珈身上,見她眼裏還噙着晶瑩的淚珠,柔聲去哄她:“齊珈,沒事的,沒事了。”

這是齊珈二十四年來第一次直面死亡。更重要的是,這是一次非正常死亡事件。

她想到之前在會場,淮川冷靜的神色,她還在怨他冷漠,怨自己看錯了人。可是到了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那樣可笑。

“我不适合做手語翻譯,對不對?”齊珈倉皇擡頭,可憐兮兮地看着簡淮川,“不是不願意圓滑變通,就是主觀情緒嚴重,還差點影響你們警方辦案。”

“不是的,齊珈。普通人心懷悲憫,再正常不過。可是我們——我這個職業,見了太多類似案件,反應不會如你強烈。加上我們的職業原因,需時刻保持冷靜,不能在辦案時摻雜個人感情,導致你認為我鐵石心腸。但你經歷一次,就能明白。這也是為什麽你之前要跟着家屬來,我沒有攔你的原因。”

“簡淮川……”齊珈一張臉埋進簡淮川的衣服,“我在平家望家看到一袋錢了……滿滿一包,至少有一百萬……平家望是自殺的,可是這些錢……你們能不能去查查……”

路上很滑,簡淮川開得不快。

車子緩慢開往齊珈家所在的方向,路邊的建築和樹木一排排從車窗外退去。

“齊珈,有時候,你見到了平靜海面下的冰山,是沒有辦法以一己之力将它挪走的。你只能繞過它,并遺忘它,才能真的放下。”

這是簡淮川第一次以一個成熟男人的姿态與齊珈溝通。沒有邪魅,沒有雅痞,沒有調侃,而是認認真真,與她探讨現實與人生。

齊珈天資聰穎,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她點點頭,窩在副駕駛上不說話了。

整整一天時間,她恍覺如年。

上午的福利院活動挑戰了她的翻譯底線,下午的論壇峰會,教會了她客觀冷靜。

心潮如海浪起伏,是難以忘記的一天。

次日,大學生在市經濟論壇峰會上自殺一事上了新聞。播講的主持人,正是齊珈的搭檔陸琳。

而齊珈就坐在自己的翻譯席上,手指和嘴型并用,一句一句,按照通稿用手語翻譯着,不帶自己的理解與情緒。

而彼時,微生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一字不漏地看完了這條新聞。

他靜靜地注視着電視左下角齊珈的臉,微微走神。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微生伸手從辦公桌上撈過,看了一眼來電的人,挑了挑眉。

接通之後,他聽到電話裏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老弟,我送你的這份禮物,還喜歡嗎?”

微生頓時感覺自己那顆重如千金的心,被一根細頭發絲捆綁提起,擡到半空裏,驀然斷裂,直直地垂落到地平面以下。

果然是這樣。他沒有猜錯。

電話那頭,侯爺一邊抽着雪茄一邊咧着嘴得意地笑:“昨天你有一批貨出去,我給你想了點兒法子讓你順暢些,怎麽樣,我這個哥哥,沒有虧待你吧?”

微手右手握着手機,左手緊緊捏住桌上的一個香煙盒。用力過猛,棱角硬朗的盒子被握得完全變了形。

他的後背起了一起薄薄的冷汗,被襯衣和西服一捂,濕涔涔的。

平家望。古道街。城中村。

想要改變命運、前途無量的優秀學生。

國際貿易專業。貧苦的家庭。

已經簽了實習的公司。

所有關鍵詞,像武俠小說裏的秘籍符號一樣,在微生的腦子裏飛舞串聯起來。

這些符號發出嗡嗡的聲音,在他顱腔內叫嚣着,咆哮着,吵得他不得安生。最後,它們變成了鋒利的刀子,猛地刺穿他的心髒,鮮血淋漓,難以複生。

平家望是平家人的希望。

而微生,從前何嘗不是祈盼在艱苦的生活裏,尋得一點微光?

微生的左手緊握着,青筋暴起,微微顫抖着。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兒聲音。

而面對微生的反應,侯爺似乎很滿意。

明面上,他幫了微生一點忙,可借這個機會狠狠地羞辱了微生一把。也不枉他花費精力,讓文隆和那些小混混将微生的底細扒了個底朝天。

侯爺又說:“代價只有一百萬。老弟,你這一筆,可不知道賺了多少個一百萬,是不是要好好謝謝老哥哥我?”

語氣裏滿是調笑,還有讓人無法戳破的假惺惺。

微生心中又是一陣劇痛。片刻後,他慢慢放開了左手,以雲淡風輕之聲回答侯爺:“我回國不久,很多業務不熟悉,自然少不了侯爺相助。他日再聚,不醉不歸。”

侯爺痛快極了,話也多了一些:“就是嘛,都是幫老板做事,相幫互助是應該的。你半年前回國,不也是我替你瞞天過海?不過話說回來,也不知道曾遠海那個雙胞胎弟弟在號子裏還習不習慣?”

怕微生不了解內情,侯爺又說:“半年多前的西北岑市連環殺人案,你有沒有印象?曾遠海那個替罪羊弟弟據說是個聾啞人,真是個意外驚喜。”

曾遠海這個人,微生自然是認識的。

但微生遠沒有想到,他們會将一個毫不相幹的聾啞人牽扯進來。

微生問:“是怎麽讓他弟弟……”

侯爺春風得意,口無遮攔:“人都有欲望,曾遠洋能看穿健全人的欲望,而我們知道他的欲望。有了欲望,就有了缺點。微生,沒有我做不到的事。”

最後一句話,帶着一點警醒的意味,聽得微生心頭一震。

半晌之後,微生聽見自己平靜陌生的聲音:“侯爺,我回國不久,還請你多提攜。”

侯爺聽到這話,心中更是暢快不已,之前被微生打壓的那兒點陰郁盡數消散,帶着些倚老賣老的腔調說:“就是說嘛,我年長你這麽多,老板又讓你回國來,我自然會多照顧一些的。”

挂斷電話以後,微生舉起手機就朝門邊摔了出去。“吧嗒”一聲,那手機的屏幕摔了個稀碎。

他整個人虛脫了一般,往身後的椅背上一靠,宛如一尾離了水的魚。

很久沒有嘗到過的軟弱和無助,如冬天的寒氣侵襲,讓他每個毛孔都顫栗不已。

母親已經去世幾年,他早已無牽無挂。

若要說心底最後的眷念,大約是和淮川約好要公平競争的齊珈。

想到齊珈的臉,微生稍稍鎮定了一些。他從口袋裏拿出另一支備用的手機,撥出齊珈的電話,輕聲問:“齊珈,忙不忙?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晚飯?”

齊珈那邊有點吵,大約是在某個商場裏。

她說:“有空,可是我約了尹湘雲一起,你介意嗎?”

自上次元旦跨年後,微生便沒有再見過湘雲,對她印象也沒有特別深刻。但他此刻只想見見齊珈,也顧不上別的,便回答道:“沒關系,我來請你們吃飯。在哪兒?”

齊珈發了定位過來,是離古道街有點遠的一家西餐廳。

微生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西服,走到門邊撿起那支被摔壞的手機,然後打開門出去。

見到他出來,坐在外邊的阿誠立即起身迎過來。

阿誠問:“老板,現在要出去嗎?”

微生剛想開口,莫名想到侯爺那句話,又改口道:“我自己出去轉轉,你去幫我修手機。”

阿誠畢恭畢敬地接過手機,轉身走了。

車庫裏停着好幾輛豪車,微生挑了一輛,穩穩地開出了停車場。

如今他年紀輕輕,已經身家不菲,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窮酸得每天只穿校服的少年。他已經能買得起這世上大部分有價格的東西,侯爺怎麽可以拿他與平家望做比較?

一路上思緒雜亂無章,待他清醒時,車已經開到了齊珈約定的那個地址。

微生下車,從正門進去,迎面遇上冬夜的冷風,混沌的內心突然明淨篤定。

西餐廳裏,齊珈和湘雲正在談笑風生,齊珈說了什麽,讓湘雲咧嘴笑得開心。

微生穿越裝潢繁複貴氣的走道,來到她們面前。身姿修長,步履生風。所經之處,引起回頭一片。

他穿着帥氣得體的西服,配着白淨的板鞋。近一米九的個頭,在人群裏格外耀眼挺立,唯玉樹臨風可形容。

若是細看,能見他嘴角微微揚起的淡笑,輕而易舉,勾魂攝魄。

從他進來的那一秒開始,尹湘雲的笑容就定格在了臉上。

而心,也“突突突”地,像要破膛而出。

國慶節結束啦~

大家都玩得還好嗎~~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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