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陳西莉正愁沒地兒發洩呢,于是繼續說:“你家好女兒啊,說我是個奇葩媽媽,說她自己有病,老齊,你評評理?”

齊父性子平和地勸道:“大過年的,鬧什麽矛盾。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我可能趕不回來吃年夜飯,你們倆要不就去老三家聚聚。”

陳西莉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怒意與情緒,在聽到丈夫這話時,又被點燃起來。她擡高嗓音吼道:“又不回家?你們領導是給你十倍年終獎金了,還是許你升職了?別人家要過年,要保證有電,我們家就不用過年,不需要團圓了?”

這些話,陳西莉每年都要對齊父說,齊珈聽得見怪不怪了。她穿着拖鞋往浴室走,想去看看自己的臉色,剛走兩步,又聽到母親說:“老的老的沒出息,小的小的不省心!這個家要不就散了吧?你就在外邊,找個小狐貍精一起過年得了!”

原本齊珈已經不那麽生氣和憤怒了。

原本她已經在思考要不要原諒母親的失手打人。

原本,她想過要如何挽救這個局面挽救這個家的。

可是,在聽到母親如此侮辱父親的時候,她整個人就像燃燒了一樣,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媽你腦子有問題嗎?大過年的,爸要加班不是挺正常?”

陳西莉一愣,頓時怒火中燒,手機往地上一摔,開始咆哮:“好哇,你終于說實話了?覺得我奇葩,覺得我腦子有問題?你爸一年上頭不回家,你也不常跟我聯系,敢情是串通好了的是嗎?”

齊珈死死捏住拳頭,指甲嵌進了肉,紮得自己生疼。

可她卻忘了疼。

“那你為什麽不想想自己的問題在哪兒?”齊珈的心撕開了一道口子,從前那些從不敢說的話,自從說了第一句,就再也忍不住。它們像洪水在咆哮,它們刺激着齊珈的神經,逼得她無法再逃避。

“你真的關心過爸爸和我嗎?爸爸做了二十多年電工,你怨他沒有升職沒有賺到大錢,讓你在同事面前擡不起頭。我呢?我呢?你只知道逼着我學習,讓我考漂亮的分數,好拿出去炫耀,可是你知道我有什麽興趣愛好嗎?你知道我常常在半夜裏哭嗎?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愛慕虛榮,面子比命重要!”

陳西莉陡然被女兒這樣指責,頓時歇斯底裏起來。她提着嗓子尖叫:“要不是我你能總是考第一?要不是我你能今天這樣體面?你和你爸一樣,都是沒有良心的白眼狼!你們不配活着,不配!”

“那我去死給你看?”齊珈聽到另一個自己的聲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這樣想。你搞錯了,我學習好根本不是你培養得好,我只是拿這個做幌子騙你而已。我早戀,我舉報學校,我剪壞你的衣服,我丢掉你的首飾,我扔掉你養的花,我去酒吧喝醉,我去網吧通宵,這些你都知道嗎?是你把我培養得內心陰暗畸形,卻讓我想想我自己的問題?”

二十多年的沉默就當是伏筆,終于在這一天全面爆發。

陳西莉滿臉都是震驚,仿佛因為看到真實的齊珈而精神全線崩潰。她吵不過便開始哭天搶地:“你給我滾!我就當沒有生過你這個女兒!”

齊珈卻意外冷靜下來。

她靜靜地站在浴室門口,看見自己兩具不同的靈魂交替出現。

其中一個說:“去勸勸吧。”

另一個卻說:“勸不了的。”

她們倆都站在她鮮血淋漓的心坎上,不肯安慰她,卻任由她全身細胞跳躍,逐漸腐蝕心智。

她壓抑得太久了。

從嬰孩時期,到學生時代,到長大成人。無一步不活在母親帶來的陰影裏。無法斬斷的血緣親情,無法抗拒的煩惱憂愁,從未體驗過的純粹快樂。

終于在這一天,全部坦誠相見,曝光在空氣裏。

舒坦了。

“那我走了,以後,不會再回來。”說完這句話,齊珈冷靜地去收拾東西。

她在心裏給了自己答案,她想要自私一次,想要找到解脫的出口。

她想,這或許就是人生。

扯蛋的人生。

呵。

出門以後,齊珈根本無處可去。原本是想回家過年,卻沒想在當天就被趕出了家門。

她在心裏嘲笑着自己,卻發現自己的心竟已痛得麻木。

春運期間票難買,齊珈查詢了半天,才在手機上找到一張普快火車的站票。

取了票後,她在火車站足足等了三個小時,才踏上回Y市的列車。那車哐哐铛铛,帶她奔向新的人生裏程。

到達Y市時,已經是臘月二十九日淩晨一點。

齊珈沒有回去,卻坐了一輛車直奔Y市公安局。在這天寒地凍的絕望裏,簡淮川是她心底最後的溫柔。

市公安局不好進,所幸門衛師傅認出她是電視臺的手語翻譯,又留下了她的身份證,才放她進去。

簡淮川剛好值完夜班,和前來換班的同事進行交接。剛剛說完,就見到齊珈從門口冒出頭來,直直地盯着他看。

她看起來很不好,一身疲倦,面色蒼白。唯有一雙眸子,在見到他時晶晶亮。

簡淮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拿過桌上的圍巾系到脖子上,目不斜視地往門口走。他不再看她,擡腳走向與齊珈所站相反的方向。

齊珈亦步亦趨,說出的話柔弱無力:“淮川,繼你不要我後,我媽也不要我了。”

簡淮川腳步一頓,仍是不肯回頭,繼續朝前走。齊珈可憐兮兮去拉他的衣袖:“淮川,我好冷好餓啊,你不能不管我。”

她的聲音軟綿綿的,從清涼的空氣裏鑽進簡淮川的耳朵,叫他心顫不已。

可是他堅持不理她,仍是自顧自地走着。

齊珈粘着他,不肯放手,嘴裏是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溫柔:“淮川,我都這麽可憐了,你還不收留我嗎?你說過不會丢下我的,難道你忘記了嗎淮川……”

簡淮川終于忍無可忍,轉身就将齊珈壓到旁邊的牆壁上,低頭警告她:“齊珈,你大半夜來市局,到底想做什麽?”

齊珈卻趁機賴到他身上,她把頭往他胸前一靠,慢慢去蹭那條深藍色的棉布圍巾。

“淮川,我好想你。”

簡淮川的心頓時從冰化成了水,可他依然不肯妥協。就在推開齊珈的時候,他的手無意觸碰上她的額頭,頓時從指尖傳來一陣熱意。

他再去探她的額頭,果然發現她正發着高燒。

淮川急了,趕緊問:“你生病了?”

齊珈睜着茫然的眼,答:“沒,沒有啊。”

她看起來像是燒糊塗了。

火車上冷,她站了大半夜,許是受了風寒。下車後坐不到車,又冒着冷風走了好遠好遠,才拼到一輛路過市局的出租車,這才艱難來到了淮川面前。

一路風霜雨雪都不怕,只因她要去的終點,有淮川在。

最後,她可能是真的困壞又餓壞了,再次倒向淮川的胸口,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簡淮川終于意志坍塌,将腦子裏那些混亂的思緒丢了出去。

他伸出雙手,一下子将齊珈抱起來,就往停車場走。路過一段風口,他将圍巾纏繞到齊珈臉旁,替她保護耳朵不被凍傷。

車就在樓下,淮川打開後座門将齊珈抱進去躺着,又取下了她的背包擱在前頭。緊接着,他脫下自己的大衣蓋在她身上,然後繞到駕駛座上了車。

出門的時候,門衛大爺将齊珈的身份證交給了簡淮川。

淮川接過,看了一眼然後放進了口袋。

已經快一個月了,他從沒有哪一分哪一秒,像此刻這樣安心踏實過。

到家以後,齊珈睡得更熟了一些。簡淮川沒想叫醒她,依然将她抱着,大步邁向自己的屋子。

房子裏開了暖氣後,頓時舒服了不少。

淮川把齊珈的衣服脫得只剩下一套秋衣,然後将她裹進被子裏。

他站在床邊遲遲沒走,就這麽直直地盯着看她粉嫩的臉頰,忽然就想起十八歲的時候,他曾趁她喝了酒偷親她。

原來從那麽早開始,他就已經在深愛她。

“淮川……”齊珈嘟囔了一聲,又自言自語,“熱……”

淮川趕緊伸手去摸她的背,果然見她流了不少汗。他将暖氣溫度調低一些,又去燒水給齊珈擦拭身體。

水熱得慢,他等得有些焦急,擔心齊珈會燒得更嚴重。

終于等到水燒好,他打來一盆放在齊珈的床頭櫃上,然後拿了條新毛巾,慢慢蘸水,給她擦臉擦手。

擦完這些,他将齊珈扶了一把,讓她側躺着,掀開她的衣服給她擦背。

女孩嬌美的背部皮膚展露在淮川面前,頓時讓他也覺得屋子裏太熱,熱得不正常。

警校四年,從業三年,不是沒有見過女性的身體。可是齊珈披散着頭發睡在自己床上的模樣,就已經性感得難以言喻,更何況他再一次“趁人之危”,窺見了她美麗的身材曲線。

齊珈感覺到有人在碰她,左搖右晃,睡得不安穩。她又開始講起夢話:“淮川……你怎麽老是喜歡強吻……”

簡淮川心一頓,毛巾一扔,覆了上來。

啊,照這樣發展下章是不是要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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