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重逢

重逢

——半夏小說·作者橋舒芸·獨家首發——

濃春的時候,天氣越來越暖和,護城河兩岸的桃花開得正旺。馮家長孫馮世熙的周歲宴在這樣的日子裏舉行,聲勢浩大,是繼去年馮楚翹與韓夏的世紀婚禮之後,又一個媒體關注的盛世。

馮斯晚帶着谷妤一起去參加宴會,剛到酒店門口就遇到媒體圍堵,問的問題大多是範娜缇未來的繼承人、或者他們兩人的婚期。馮斯晚皆回以微笑,在保安開道下進了貴賓通道,直接坐着電梯去了酒店頂樓的大廳。

大廳可以容納上千人,美輪美奂的燈光在頂棚照着,照亮廳中的衣香鬓影、金碧輝煌。

馮彥之已經在了,被一幫人圍着講話,臉上帶着和煦的笑容。這兩年他年紀大了,範娜缇的大權也已經交到兩個兒子手中,而馮楚翹則是他中意的第一接班人,如今再加上韓夏生下了馮家長孫,馮彥之對馮楚翹就更加滿意。

馮斯晚帶着谷妤過去,向圍在馮彥之身邊的一衆老臣打了招呼,然後沉默地站在父親身邊。谷妤跟馮斯晚訂婚兩年,該認識的人也都認識了,這時候就躬身跟幾位長輩問好。被問到婚期的時候,就扯着笑,看向沉默的馮斯晚。

馮斯晚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我們還年輕。”惹得馮彥之很不高興地瞥了他一眼。

谷妤挽着他胳膊的手有些僵硬,最終臉上的笑容漸漸沉下去。

不多時,晚宴的主角終于登場,韓夏穿着一身華貴暗紫色禮服與馮楚翹一起從拱門外進來,身後保姆抱着馮世熙,緊緊地跟在他們身後。

馮彥之到臺上說了幾句話,緊接着又讓一家人上臺,由媒體拍了照片。在一片雷鳴般的掌聲中,舞會正式開始。

馮斯晚在大哥大嫂到舞池中央跳舞的時候,悄悄離開了會場。他一個人走到走廊外面,裏頭的喧鬧還是依稀傳出。馮斯晚忽然有點心煩,一個人去洗手間洗臉。出來的時候經過一個穿着複古波點裙配聳肩小西裝的女人,也許是心電感應,馮斯晚就這麽停下了,轉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間門口。

他與雲琳真的有兩年沒見了,雖然這兩年雲琳依舊會參加範娜缇的活動,但既然有心躲避,相見就真的不是那麽容易。

馮斯晚靠在轉角的牆上,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次就這麽停下了,也許是聽到裏面隐隐傳來嘔吐的聲音。

縱使他刻意回避,但還是免不了有新聞傳到他的耳朵裏。比如去年雲琳開始投拍影片,一舉取得成功,獲得最佳制片人獎;也是去年,她成功拿下了幾個奢侈品的全球代言人,跟其中一個執行總裁參加活動,一口幹掉杯中的紅酒,傳出一個豪爽的名號;今年,她第二部投拍的電影就要上映;而今天,是她摘下某國際電影節最具影響力華人女星桂冠的慶功會。

馮斯晚站了一會兒,碰上來找他的谷妤。谷妤臉色不大好,燈光下,目光沉沉,緩緩地說道:“斯晚,婚期一推再推,你讓我的面子往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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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斯晚下意識地往洗手間那邊看了一眼,然後才轉頭看向她,壓低了聲音道:“谷妤,對不起。”

谷妤諷刺地笑了笑,“這兩年你對我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她說着,目光有些淩厲,“剛才馮叔叔告訴我,他已經在挑日子了。斯晚,不管你願不願意,這婚非結不可!”

說着,她轉身往外走去,留下高跟鞋嗒嗒的餘響。

馮斯晚搓了搓臉,洗手間傳來水聲,等到水聲停止的時候,他走了出去,正好對上她那張蒼白的臉。

雲琳有些訝異,她臉上的妝很濃,眼圈紅紅的,剛才在鏡子裏看的時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馮斯晚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中的憤怒、思念、不甘、憐惜逐漸交織成滿腔的莫能名狀的情緒。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她面前,頭頂的燈光照亮了他臉上的寒冰,他淡淡開口,“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兩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年可以磨去馮斯晚身上的棱角,可以磨砺他的心性;兩年,也可以讓細紋難以察覺地爬上女人的眼角,可以讓雲琳的眼中沉澱出經歷風雨後的從容與淡然。

兩年了,馮斯晚都快忘了他們為什麽分手,只有分開後的想念與痛苦歷歷在目。然後在相見的這一刻,彙聚成眼角的濕潤。

雲琳正要開口,冷不防喉間的嘔意又泛上來,她捂着嘴,再次跑向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馮斯晚還在,這時候她才打起精神看向了他。他穿着深色西裝,打着暗紅色領帶,比兩年前更顯成熟穩重。

是的,他成熟了。可是,他已經不再是她的馮斯晚。

雲琳的臉色很差,因為喝多了,扶着牆,腳步虛浮,好像随時都會倒下去。馮斯晚閉了閉眼,上前托住她的身子,“你的經紀人跟助理呢?怎麽讓你喝這麽多?”

他聞着她身上的酒氣,擰住了眉。

熟悉的懷抱讓雲琳心頭恍惚了一下,但她很快又清醒過來,推開他往門口走去,“我還要回去慶功,你別管我。”

馮斯晚看她跌跌撞撞往外面走,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捏着她的下巴道:“告訴我,慶功宴上都有哪些人?”

如果只是她自己公司的人,她不可能喝成這樣。馮斯晚想着如今她漸漸在投資方面伸展手腳,接觸的圈子也越來越複雜,不由心中一凜。

雲琳揮手要掙脫他的禁锢,可是如今的馮斯晚已經不是以前的馮斯晚。他的目光越來越犀利,灼灼地望着她,讓她心虛地轉開眼去,醉醺醺地道:“有哪些人關你什麽事,你放開我!”

馮斯晚眼中迸出火花,拉扯間她的外套衣領開了一些,露出脖子上一個嶄新的紅痕。馮斯晚瞳孔一縮,眼中的火苗開始燎原。雖然早就知道分手後會有別的男人進入她的生活,但親眼看到的時候,心中的憤懑還是那麽強烈,強烈到差點将她手腕捏碎。

雲琳吃痛地要甩開他,掙紮間,馮斯晚忽然勾起唇角諷笑了一聲,拘着她的腰冷聲道:“怎麽,你們公司的女公關不夠用?所以老板娘親自上陣?”

雲琳因為醉酒,腦中混沌一片,只是不斷地重複,“你放開我……放開……”

馮斯晚怒極反笑,“同樣是做,為什麽不跟我做呢?”他說着,一把将雲琳抱起,從專用電梯下去了。

馮斯晚把雲琳扔進後座,迷糊間,她還在掙紮着開門回慶功宴。馮斯晚從她的手提包裏找出手機,跟她的經紀人發了短信,然後開車離開了。

車子在附近轉了一圈,最後在護城河停下。今天晚上河風很大,兩岸桃花吹落,謝了滿地。

馮斯晚降下車窗,夜風讓他清醒了些許,後座傳來雲琳的低喃,“小梨,外套……”

小梨是她的助理,馮斯晚聽到聲音又升起了車窗。

雲琳安靜下來,車廂內寂靜而又封閉的空間讓馮斯晚想了很多,他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她脖子上那個吻痕究竟是誰留下的。可是知道了又怎麽樣?也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還有更多暧昧的印跡。

馮斯晚從後視鏡裏看她,即使醉了,她的眉心還是擰得死緊,臉上妝容花掉之後,顯出了有些憔悴的面容。

她那麽風光,可是過得并不好。

馮斯晚看了她一會兒,又開車去一家酒店開了房間。

把她放到床上,馮斯晚找客房服務要了兩袋牛奶給她卸妝。看着素顏的她,心中百感交集,她三十歲了,皮膚比兩年前黯淡了一些,但五官依舊精致,明明跟記憶中的有點不同,卻又想不出哪裏不同。

出神間,雲琳悠悠睜開了眼,對上他的目光,忽然揚唇笑了,低聲道:“斯晚,你在……”

然後,她又阖上了雙眼。

馮斯晚的心上像被幾百柄長戟刺中,心頭早已愈合的傷口又被戳爛,流出血來。他看着嘴角帶笑的她,緩緩俯下身去,攫住她的唇,慢慢研磨。

雲琳昏沉中被吻得透不過氣來,伸出手臂推拒着身前的胸膛,含糊道:“走開……你們不要碰我……”

馮斯晚從過往的迷情中驚醒,“你們”?

他看着身下的雲琳,風光的背後,她到底在做什麽?

雲琳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早,厚重的遮光簾擋住外面的陽光,讓人産生晦暗的錯覺。她捏着額頭,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然後就看到了旁邊躺椅上的馮斯晚。

昨晚的記憶又回到腦中。她在酒店借着慶功宴跟幾個大投資商談新片投資,結果被他們灌酒吃豆腐,甚至有一個男人還在她脖子上吻出一枚印跡。後來她借着醒酒來到洗手間,然後就碰上了馮斯晚,再然後,就到了這裏。

雲琳從床上坐起,她的動靜已經吵醒了馮斯晚,這會兒他正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雲琳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二十四歲的馮斯晚已經完全褪去了以前的青澀,他的眼神遺傳了馮家男人的犀利。

“要走?”馮斯晚開口,聲音帶着剛醒的低啞。

雲琳沉默地下床穿好鞋子,又到處找她的手機,打算跟助理打電話派車來接。馮斯晚來到她跟前,将手裏的電話送上去,“你在找這個嗎?”

雲琳目光一頓,伸手去拿,結果被他抓住手腕壓在了床上。馮斯晚把手機扔得遠遠的,緊緊地盯着她,“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嗎?”

雲琳偏過頭去,“斯晚,我們已經做了兩年的陌生人,為什麽不繼續呢?”

她的頭一偏,脖子上的吻痕就落到了馮斯晚眼中。他盯着那枚印跡,忽然諷刺地笑了起來,“繼續做陌生人,然後看着你繼續跟別的男人上床嗎?”

“馮斯晚你胡說什麽?!”雲琳恨恨地回頭看他,對上他眼中的輕蔑,所有的怒氣又偃旗息鼓,“斯晚,是我對不起你,你放開我吧。”

馮斯晚卻好像沒聽到,伸手撫着她脖子上的印跡,貼着她的耳廓道:“這裏是哪個男人留下的呢?”他不顧雲琳的僵硬,又接着說道,“占戈不是會保護你麽,他怎麽會讓你跟那些男人上床呢?”

“我沒……”雲琳急急開口,但在對上他的眼時,又改了口,環住他的脖子,媚絲絲地說道,“馮二少爺怎麽還不明白,拉資金的時候女人在酒桌上到底是什麽用途?”

馮斯晚沉默,他不明白雲琳已經站在了娛樂圈的塔尖,為什麽還要涉足電影投資制作。為錢,她已經有用不完的錢了;為名,她早就在國際上揚名。

他想不明白,就像雲琳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兩年過去,看到馮斯晚的時候心還是會痛,鼻子還是會酸。

馮斯晚喉頭有些堵,咽了一口唾沫之後才開口道:“雲琳,你已經夠成功了,就到這裏停止吧。”

他聲音溫軟,帶着些哀求。雲琳閉上眼,她停不下來,一旦空下來就會想起很多過往,然後是全身心的孤寂。她只剩下事業了啊……

馮斯晚摸着她的頭發,“雲琳,你究竟想要什麽?”

雲琳也不知道她想要什麽,停下來是寂寞,往前走還是寂寞。

最後,馮斯晚把雲琳送回家,停在熟悉的樓下,馮斯晚有點恍惚,好像時光又回到了兩年前,他跟在她的身後,幸福地回家。

只可惜現在,他跟丢了。

——半夏小說·作者橋舒芸·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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