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正文

我在獄中有一個關系要好的老頭，姓邢，50多歲，據他講，他入獄的原因是酒後傷人，致殘1人，重傷2人，現已經在獄中呆了8年多了。在獄中除去勞動改造，最多的就是跟老邢聊天了，據老邢講他年輕時候是天津地界上小有名氣的企業家，那時候國有企業改革，他所在的紡紗廠也在其中，後來他把廠子給接了下來，一頓操作，還把廠子給盤活了，此後一直過着紙醉金迷的生活。他喜愛喝酒，而且每次必然大醉，因此鬧過很多事，打過江蘇的分銷商，錘過新疆的材料供應商。就這樣在酒精的折騰下，廠子倒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妻子也受不了他，帶着孩子走了，他的生活只剩下酒精了，由于沒錢他到處蹭酒局，只要是稍微認識的，有點關系的他就厚着臉去，後來一次酒桌上幾個朋友對他冷嘲熱風的，他感覺落差很大，再加上當時又喝多了，突然間接受不了以前對他溜須拍馬的人現在這樣譏諷他，于是他就把那幾個人給撂倒了，可能是出手有些重，導致了前面說到的結果。

我其實并沒有很同情他的遭遇，只是我覺得，在獄中這些年離開了酒精，邢老頭這人還是挺不錯的，他人很熱心腸，很愛講話，每次獄中一來新人，他必定要去問問人家是偷雞摸狗，還是奸淫擄掠，還是怎麽怎麽地進來的。由于我進來的晚，也是他教我各種規矩，熟悉獄中的各種套路。日常勞動的時候有時活幹不完他還幫我幹，他知道我愛抽煙，還總是給介紹獄警中轉一些，但是有一點我很反感，他總是問我入獄的具體原因，因為他聽聞我入獄的原因是一樁引發官場地震的大案。

邢老頭每次都是給我煙的時候讓我講一講，或許是我沉寂在無盡的痛苦中，根本不想離他，所以一直沒告訴他，後來随着父母、朋友的多次探監，我也漸漸重拾了生活的信心，性格也開朗了起來，再加我馬上要出獄了，一次晚飯結束後，邢老頭一下子給了我一盒□□，讓我講當年的那個案件，于是我想還給老頭講一講這個故事吧，因為他還有漫漫黑夜。

這個故事要講起來，那是要貫穿我人生的少年、青年、中年時代，那是一個和一條魚有關的愛情故事。那一年應該是2003年，我讀初中，一個春日的中午吃過飯，我在水池邊洗飯盒，過了一會兒水池邊來了個姑娘，她哼着小曲洗着飯盒，起初我并未注意到她，她由于沒有帶洗潔精所以先對我講話，我順手遞給了她，她洗完連忙道謝，言語裏充滿了客氣，由于我平時在學校作惡多端，臭名昭著，所以很難有人會對我這麽客氣的講話，在好奇心得催使下我仔細的觀察了她，她紮着馬尾辮，身材高挑，面龐白皙，鼻梁挺拔，印象最深的就眼睛，那是能反射太陽光的那種，她穿一條長長的牛仔裙，她身上流露出一種一看就不是我們這個普普通通的中學的人的氣質，她道謝完離去時背影朝我，我甚至在她那烏黑的頭發借着太陽光的反射下看到了我的鏡像，我就那麽望着她，沒走多遠她回頭，站在陽光下帶着謝意的沖着我笑，然後輕盈的走向遠處,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秦海竹，當時我的感覺是她美的讓我不敢高攀，我拿着半瓶洗潔精和飯盒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這年我剛升入初三，學校剛分完班，回到班裏卻發現她和我是同一個班的還是前後桌，這便是我們的初識，後來我才知道她原來是實驗中學的，由于中考失利，來到我們三中複讀。

不記得那是個星期幾了，那天早上張文彬七點多到樓下來叫我上學，我還正睡着呢，我媽忙把我叫醒，慌張的洗漱穿戴好以後，還能聽到他在樓下不厭其煩的喊着我的名字。

我叫楚康，張文彬是我最好的哥們兒，小名叫蛋蛋，我們不記得從幾歲就認識了，住在一條街上，文彬同學是個性情豪放，張相粗犷，有時候心思又有些細膩的人，他很看重情義，幹仗打架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是嘴裏一喊“兄弟們上”的那種人，他一貫是撸起袖子在我們還沒反應過來時候，他依然沖入敵陣，頗有些常山趙子龍的風彩。另外我爸和他爸在一個單位上班，兩家關系也挺好。

上學的路上我們倆聊了一路的拳皇97，圍繞着八神和李安娜那個更裏厲害的話題都差點打起來，當時我的功課很差，大部分時間都是和蛋蛋四處游蕩在三室一廳，當時很流行的一種叫法，什麽臺球廳，游戲室等等一類的，由于當時香港古惑仔電影在內地十分火爆，也經常在街上和人幹架，天天混在一起，不學無術，就是現在所說的街溜子。

當然我有時也認真聽課，有一次我們新換了一個科目的老師，這位老師操着一口濃重的鄉音，在他給我們上完第一堂課後，我居然渾然不知是什麽課，當我準備詢問旁邊的同學時，就看到兩同學在為剛才上的是什麽課在争論的臉紅脖子粗，後來我才得知原來這斯教的是物理。這位老師好像是畢業于四川某大學，專業就是物理，據他說他發表過一些有價值的論文，他有個習慣熱衷于吹牛事業，每當我們在他的課上昏昏欲睡的時候，他就開始從事他熱衷的吹牛事業了，他說他多次得到某些高級單位的認可，某些高官的青睐，自己身負大才，由于時運不濟才來到我們這所中學教書育人，說的好像我們能接受他的教誨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一樣。由于我當時是屬于比較刺的那種學生，所以每次當他吹牛到深處的時候，突然被人扇了兩耳帖子一樣精神抖擻的坐的倍兒直，聽的很認真，而且在發現某些牛是不合理的時候，當衆質疑，然後他以我年紀小、太無知、不能理解等等理由慌忙搪塞，使我折服，為此他認為我不給他面子，也總是喜歡把我請出課堂，就在他無數次的把我請出課堂我的拳皇技術和臺球技術突飛猛進。

其實在課上我還喜歡做一件事情就是偷偷的去注意坐在我前桌的秦海竹，我們學校是市三中，極為普通的一所初級中學，所以我們班上的同學大多身世普通，家裏不是農民就是工人，不然就是小商小販，最牛逼的一位同學據說他父親是個銀行行長。然而直到有一次我們親眼目睹了有次放學，秦海竹被一輛黑色的藍鳥小汽車接走，在那個桑塔納都牛上天的年代，這件事對我們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多麽大的沖擊，已經不言而喻！我們都知道她的家庭非富即貴，所以大部分同學都有些刻意的疏遠她。

她平時話不多，顯的異常安靜，因為坐在她身後，只能看到她的後腦勺，她黑亮的秀發帶着茉莉香皂味，有種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貼上去問一問的想法，以至于到現在我只要是從後面看到發質好的姑娘，我一直會去想是不是她回來了，她給我的感覺是，好像什麽事都關系不到她，而她也什麽事都不關心，就如同世外的一株清雅的蒲公英一樣，每當窗外吹過一陣風，她會轉向窗外欣賞一番，那時我想可能能讓她關心的只有風吧。大部分時間她都很安靜的在聽課，也有時候她在抽屜裏找東西，此時我就會思索着她在找什麽之類等等無聊的想法，需不需要我幫她一把，我正入神，我們化學老師，這老師有點姿色，但卻整個一賤胚子

楚康你站起來，睡着了是不是？

我沒有啊，我精神抖擻

那你上來把剛才那個化學反應公式寫黑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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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啊，沒記住

那你精神抖擻？

此時年紀主任在教室外日常巡邏，看到化學老師在訓我，可能由于化學老師是個略帶姿色的青年女老師，而年紀主任是個中年油膩老男人，這個老男人在心裏擁有一股強烈的表現欲望，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擡手給了我一巴掌，打的同時說了句，別人上課你睡覺，這是對X老師（化學老師）的不尊重，想睡覺你回家睡去。

這一巴掌打的我一激靈。

回家睡就回家睡，反正早就不想念了我一臉不屑的說到。

我收拾書本提起書包就回了家，到家我把事情原委給我爸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我爸騎車摩托車帶着我就到了年紀主任的辦公室，我本想着這頓毒打應該是免不了了，沒想到我爸一進辦公室就抓起主任的衣領，大喊了一聲劉金剛（年紀主任的名字，他們本就認識）你不想活了敢打我兒子，周圍老師連忙把我父親給拉住，由于劉主任和我父親有明顯的身高差距，我父親幾乎将他靠牆舉了起來，劉主任連忙說雲洲（我爸的名字），我知道我打人不對，但咱有話好好說嘛，于是在衆人的勸說下，我爸消了氣兒，劉主任也消氣了，我爸對着我一頓吆喝，以後上課再睡覺我踢死你，當時我已經被那個場面吓得手足無措，也不敢多做解釋，然後我爸踢了我屁股一腳，讓我去上課了。

回到教室，此時已經下課，但班裏的同學還是看到了我眼睛裏噙着淚水的模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越想越覺得委屈，我幾乎就要哭出來了，我淚腺正崩潰時，秦海竹轉了過來，她說到

“剛才上課時你确實沒睡覺，還一直踢我的椅子腿，我注意到了，你應該只是在發呆，老師不該打人的，你不要緊吧。”

她的一句再話加上父親因為我和劉主任幹了起來這事，把我這個學校的地頭蛇說的居然流淚了，我急忙用書擋着臉，說我沒事，你別管我。而後她給我遞了塊手帕和一瓶水。也就是從那時我逐漸的對她産生了一些莫名的情愫。

說句實話一直到今天我也未能真正的理解她是什麽樣的人。我是一特俗的人，但為什麽卻有如此高的追求，去喜歡一個這樣的人，以至于後來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去治愈，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也可能是那塊手帕或者那瓶礦泉水的錯，這些都是後話了。

由于我爸和年紀主任幹架的事，學校的師生都知道了，于是老師不敢管我，同學們本來就對我避之不及，我在學校那是無法無天幾乎是要上天的節奏。有天晚上下了晚自習同學們都在走廊裏聊天，當然也包括蛋蛋和我，我和蛋蛋争論着游戲裏一些技巧呢，忽然從二樓(我們在一樓)丢下來了很多擦炮,快要過春節的時候.學校許多人都玩炮仗的.不巧的是,它就落在了我們的班花秦海竹的腳下，伴随着噼裏啪啦的響聲,是炮仗的主人用自己的皮肉之苦為我打開了接近秦海竹的大門，秦海竹被吓哭了,那可是我們的班花啊，我們班的同學憤怒了,而我是最憤怒的,我拉起蛋蛋沖上了二樓的那班教室，蛋蛋大喝到剛才誰往下扔的擦炮 然後一個染着黃色頭發的男孩站了起來異常嚣張說: 我，怎麽了？沒二話了，我們兩抽起掃把就上去狂抽丫了頓，留下一臉懵逼還沒反應過來的同學們，拂袖而去。

回到班裏我第一次走近了那個精靈問到：你沒事吧？她還是趴在桌子上小聲的在哭，我若無其事的拿起她的本子，用來掩飾我內心的慌張，在旁邊用略微顫抖的聲音安慰道：我和張文彬已經嚴肅的教育過丢擦炮的那厮，以後有誰膽敢欺負你，你報我的名字。她沒有理會我只是一把奪過我手裏她本子，看來她很讨厭別人動她的東西，或者是對我報有極強的戒備心理，我也沒再說什麽，轉身對着班上的同學做個了往上撸了一把頭發的帥氣動作，就差說出來保護班花，還得看哥們兒。

然而報應很快就來了，當天晚上放學我和蛋蛋就被白天揍的那厮叫人攔住，經過奮力搏鬥，但由于事先對敵人沒有了解，準備不夠充足，人手不夠，還是吃了大虧。由于臉上有傷痕，第二天進班我和蛋蛋是從後門進的，但還是被同學們發現了，很多同學目睹了那場鬥毆，在班裏議論紛紛，課間操休息時候，秦海竹轉了過來問我：

這次打架是不是因為我？她有些擔心的問

沒有，跟你沒關系。

真的？我聽說是因為放炮那次的事。

沒有，我們江湖恩怨，你不懂，大人事，小孩別打聽。”

她略帶懷疑的看了我一眼，轉了過去。下午上課我剛到座位，發現抽屜裏多了瓶紅花油，還有張字條：

大康同學，請你以後不要再打架了，不管是因為什麽事，好好學習，好好生活。落款秦海竹。

我想她為啥叫我大康同學？難道因為我個子高的緣故嗎？覺得很親切呢，我有些暗喜，往傷處模了幾下她給的紅花油，就給蛋蛋同學了，他問我哪裏來的，我說是班花送的，他說他要收藏，我有點急眼，最後他還是屈服于我的淫威還給我了。

但哥們兒豈是那吃虧的人，組織人手，摸清敵情，再戰。最終在一個周五放學的傍晚，成功的攔截敵人，并且以暴制暴，成功的維護了學校的校紀校規。後來，這事以那厮的哥哥出面調停而告一段落（他哥哥是我們那條街上的大哥）。

日子就這麽過着，有天晚上自習的時候我回到位置上發現桌子上有瓶牛奶，下面還壓了張字條：

大康同學，我已經了解的你打架的前因後果，現在事情已經平息，我真的不希望你再為我做些什麽，希望你珍惜時光好好讀書，總之還是謝謝你。落款秦海竹。

我也給她寫了字條：

沒什麽，都是同學呢，謝什麽，你要真想謝就去謝謝雷鋒叔叔吧，他一直是我的偶像之類雲雲的，至于讀書，我一定會努力的。落款大康。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日子很平淡，我對學習逐漸的重視起來了。關于張文彬同學，有天他拉來一姑娘說是他女朋友，那個年紀，那個時代，居然公開宣布自己有女朋友，那是真的不簡單。女孩叫程露，張相說的過去，穿衣和發型收拾的有些不正經的樣子，經過相處和觀察，我感覺這女孩有點想利用蛋蛋在學校和街上的名氣，來打造自己的名聲。我對蛋蛋說，這女孩子有城府，保持距離，蛋蛋不信，後來幾次打架都是因程露而起，我逐漸的不參與進去，直到一次派出所把程露和蛋蛋抓了起來，那次蛋蛋的父親把他狠錘了一頓後，蛋蛋最終和程露分手。

後來我想程露這姑娘張相一般，還不好好學習，真不知道以後能做點什麽，然爾就在我寫這文章之前見過她一次，那天她濃妝豔抹，帶着個墨鏡，開着最新款的寶馬在紮西那邊的一個停車場，我眼紅的跟泡似的，而後一次同學聚會，同學們說，程露大學學的酒店管理專業，畢業後正趕上改革開放如火如荼，她充分發揮所學的專業技術，展示酒店服務技術業的風采，她不為人民服務，她更加高尚，她為人民的公仆服務去了，并且得到了公仆們的充分肯定和贊揚，于是乎就出現了我在紮西碰到她的那一幕，後來我把這事告訴蛋蛋的時候，他立刻開始詢問我程露的電話了，我說我只是偶遇，連招呼都沒打，沒要電話，何況我連她的名字都忘了，蛋蛋黯然傷神，點上一根煙大喊一了句，下輩子當女人學酒管。

後來的日子我有些在意海竹的勸誡，開始适當的學習，并且找機會和海竹一起聊天、學習，其實是她學習我假裝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好像收到了啓發，後來就再也沒打過架了，在初中臨近升高中的假期前 ，我送了海竹一個木刻的帆船，并祝福了她，因為她要去讀的是重點高中，而我和蛋蛋這樣的成績只能去讀普高了。初中的那些時光我真的很難去記下，更難去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