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寶釵探病

寶釵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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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正當值，回來的時候，禦醫已經給寶玉處理過了。

寶玉本就喝了酒，又困又乏，經了一番折騰，此時已經吃了藥睡過去了。屋裏，姑娘們也已經回去，只餘賈母、王夫人、王熙鳳、趙姨娘并幾個伺候的丫鬟婆子。

賈政聽了王夫人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已是怒上心頭，指着賈環，“孽障，還不給我跪下！”

賈環連個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幾個小厮簇擁着到了院子，按在地上。青石板的地面，生硬硌人，這一下，膝蓋骨都要震碎了。

“為何要害寶玉！”賈政厲聲質問。

“不是我做的。我沒有害寶玉。是寶玉自己打翻燭臺的，當時……”賈環解釋到一半，突然被賈政疾言打斷。

“太太還能錯怪了你不成？！”

賈環錯愕地看着憤怒的賈政。

他上輩子父母慈愛，家庭和睦，父母堅持好孩子是誇出來的，從小到大，連句狠話都舍不得對他說，這輩子怎麽就遇上這麽個……雖然知道賈政不怎麽喜歡他這個庶子，但連個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嗎？

“不要因為先生誇了你幾句，尾巴就翹上了天，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了。太太是你嫡母，寶玉是你嫡兄。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做了幾篇說得過去的文章，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啊！一肚子壞水的蠢貨！”賈政怒道。

賈環眉心微擰，臉色一沉，“父親心裏既然已經有了決斷，何須再問孩兒。”

賈政被這句“父親”叫得一愣。寶玉見了他就像老鼠見了貓，都是規規矩矩叫“老爺”，父子不像父子的，倒是賈環，以前也叫他“父親”嗎？到底是年齡小。

但聽到賈環後面頂撞的話，頓時火上澆油，怒喝，“家法！家法！取家法！”

上次請家法就是寶玉背書被賞了棒棍炒肉那次，以寶玉的待遇，好吃好用的，也足足在床上躺了一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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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頓時覺得不好了，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賈政已經被氣得氣喘如牛，沒辦法挽回了。

賈環猶豫的工夫，小厮已經拿來了施家法的棍子，黝黑、成人拳頭粗細，還有一個長凳。

“把這混賬東西給我拿了！”賈政指着賈環，吩咐小厮。

還沒等賈環反應過來，就被幾個小厮按在了長凳上。賈政舉起棍子便是一下。賈環毫無防備，慘叫聲連守在王夫人院門的婆子聽了都跟着一抖。

趙姨娘哭喊着撲倒賈政腳邊，抱住賈政的腿，“老爺，饒了環兒這次吧，環兒都說是寶玉自己打翻……啊……”

趙姨娘話沒說完，就被被賈政一腳踹開。

“再哭鬧，我就打死這個孽障！”說着，又是一棍，邊打邊問，“知不知錯！”

這次賈環卻是有了防備，雙手攥拳，緊咬牙關，只是發出悶哼。

他從小身體不好，時常頭疼，被父母領着跑遍了全國各大醫院也沒查出什麽毛病，只能嬌養着，被順毛順習慣了，吃軟不吃硬，何況現在他根本沒錯！賈政憑什麽打他！

“不知！”

賈環咬牙喊道，又挨了幾棍，忽然眼睛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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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身嬌肉貴，哪經得起這般捶打，被趙姨娘抱回院子，用了藥，第二日才醒。

“水……”賈環聲音嘶啞。

守在一旁的彩雲，徹夜未眠，正困得迷糊，聽到賈環要水喝，猛地驚醒，興奮地嘲屋外喊，“姨娘！哥兒醒了。”邊說邊手腳麻利地服侍賈環喝水。

屋外，正和幾個丫鬟婆子做針線的趙姨娘，忙扔下手中的活計，幾步跨了進來，“環兒可醒了，吓死娘了。可還有哪兒不舒服。”

邊說着邊把手伸進被子裏，去摸賈環的肚子。賈環被她吓得一凜，一掙紮，帶着屁股上的傷，疼得直呲牙。

“動什麽動，娘摸你個肚子，你還害臊了，屁大點兒小孩兒，才不尿床幾年。”

趙姨娘說着，把手伸到賈環裏衣，貼着肚皮，挨處地仔細探了探，“還是有些熱。彩雲，去把煎好的藥端進來。”

賈環這才想起，他上輩子也是這樣，發燒了，有時額頭不熱，但肚子熱。沒想到原主也是這樣。

“娘，孩兒沒事。”

賈環趴在床上，有些費力地擡頭看趙姨娘，“就是屁股還很疼。”疼得他都懷疑是不是骨頭裂了。

趙姨娘疼惜地摸了摸賈環額前的碎發，“沒事兒。你命大，沒傷到筋骨，就是些皮外傷，養個個把月的就好了。”

“真沒事？”賈環不信。

“沒事兒。老爺只是氣急了，做老子的難道還真能打死兒子不成。你呀你呀，下次可長點兒記性吧，好漢不吃眼前虧。不是你告訴娘的嗎，忍一忍，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怎麽到了自己這兒就記不住呢。”

趙姨娘恨鐵不成鋼，點了點賈環的後腦勺，“哪怕不是自己做的，認認錯，說些軟話，少遭些罪，不好嗎。那是你爹，兒子跟爹服個軟，還是什麽丢人的事兒嗎。實在不服氣，事後，等老爺氣消了，你再跟他解釋解釋不行嗎。”

“藥來了。”彩雲端着藥進屋，打斷趙姨娘的說教。

賈環接過藥碗，溫度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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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兩日藥，燒漸漸退了，疼痛也減輕了不少。便拿了些四書之類的，趴在床上溫書。

這古代，士農工商，他又是人人可欺的庶子，如今年紀尚小，解決眼見困境最簡單可行的便是讀書考取功名。可惜這裏科舉不分文理。

原主雖頑劣不讨喜，但多是別人先擠兌他和趙姨娘。出于一種自我保護，長了一身的刺兒，寧可遭人厭棄也不服軟，也不要別人可憐，處處跟別人對着幹，于是成了死循環。

但讀書還算用心。他有原主的記憶，再加上成年人的自律和理解力，權當花個一兩年時間重修一門專業。不求頭籌，只要中了便可。

賈家頂着四大家族的名頭，看着榮耀顯赫，但家族裏男人不争氣，沒有一個科舉出身，都靠着祖上的蔭蔽過日子。不用進三甲，就是舉人秀才的身份在賈家都是拿得出手的。

“寶姑娘來啦。快進屋坐。”院子裏，趙姨娘将寶釵迎進來。

“姨娘不用費事兒。我就是來看看環兄弟的。今兒個，本該是和母親一起來的，奈何哥哥剛從外地進貨回來，母親忙得脫不開身。便讓我拿了些補身子的東西給環兄弟送來。”寶釵說着話，随着趙姨娘進了裏屋。

“勞煩姑娘和姨太太費心了，彩雲，看茶。”趙姨娘引着坐下。

“勞寶姐姐挂念。”賈環合上書本，對薛寶釵說。

“環兄弟快別動。莺兒，把藥膏拿過來。” 寶釵看了看賈環壓在手底下的書，笑贊，“到底是環兄弟用功呢，受了傷還想着溫書，這般努力，日後定有所作為。”

“閑着也是閑着，打發時間的，不過，借寶姐姐吉言了。”賈環謙虛道。

莺兒雙手遞上三個白瓷瓶，瓷瓶不大，單手可以拿兩個。

寶釵取了一只，對趙姨娘和賈環解釋，“這是我哥哥此次從南方帶回來的，專治外傷。再重的傷，塗個三四次便好了，臉上也能用，不留疤。”說完又遞給莺兒，示意莺兒拿給彩雲。

“這麽金貴的東西，給這混小子擦屁股，實在是浪費。”趙姨娘玩笑道。

“東西是難得，但也不是得不到。這藥膏原是專門供宮裏用的，薛家占了皇商的名頭，給宮裏采辦，事情辦得好，宮裏賞下來的。哥哥也沒得幾瓶，寶兄弟和環兄弟一人分了三瓶。”寶釵慢條斯理地解釋。

“那謝謝寶姐姐，還有薛大哥和姨媽挂念了。”賈環拱手謝道。

“是啊。寶姑娘可得幫我們給姨太太和薛大爺帶個好兒呢。”趙姨娘說。

“一點兒小心意不值當什麽。時間不早了，就不打擾環兄弟養傷了。”寶釵說着起身就要走。

趙姨娘送寶釵出門，回來時，滿面笑容，“還是寶姑娘知書達理，想的周到，這才是大家閨秀呢。其他人，怕是都只一心想着寶玉呢，哪還有多餘的心思想到咱們。”

趙姨娘苦笑着搖頭，一時想起探春，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情緒也低了下來。

“三姐姐也有三姐姐的苦衷。”賈環嘴上這樣安慰着，心裏卻不是這樣想。

探春和原主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原應比和寶玉更親近的，但自小養在王夫人和老太太那邊，怕早和他們不同心了，當然也有原主太頑劣遭人嫌的原因。

原主小的時候也曾想着要和這位親姐姐親近的。

但有一次寶玉丢了玉，有人懷疑是原主拿的，作為親姐姐的探春不僅不出面維護幼弟，反倒潛了人過來質問。

原主雖然年齡小，但也知道好賴親疏。知道這是有人懷疑他偷拿了那個寶貝疙瘩的命根子了。

換做是誰，好端端的，被人懷疑是小偷，心裏也不會高興，瞧不起誰呢。

別人懷疑他也就算了，他親姐姐還幫着別人來欺負他。親姐姐懷疑他，這便要比別人懷疑他、欺負他嚴重百倍、千倍，比別人指着他鼻子罵還嚴重。

自此，原主便歇了要和探春親近的想法，只當沒有這個飛上高枝的姐姐。你走你的陽關路，我走我的獨木橋。但畢竟小孩子心性，來氣了，還會專做些惹人嫌的事去煩煩這個姐姐。你不是不喜歡我這樣嗎，那我偏要這樣。

他穿過來之前，要說紅樓夢裏的女子的話，他還是挺喜歡探春的，帶刺兒的玫瑰，爽快上進但不潑辣，進退有度。偏偏被扶不起來的趙姨娘和賈環拖累。

但現在穿成了賈環，身份立場便不同了。他這人護短，只要是自己這邊兒的，不管好不好，就都是好的，外人誰也不準說什麽。

探春和趙姨娘，到底是趙姨娘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