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雷劈進紅樓夢

被雷劈進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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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錯了嗎!”

“不知!”

拳頭粗細的木棍重重落在少年身上。少年面色赤紅,滿頭是汗,緊咬牙關。

“今天就打死你這個混賬!”賈政邊打邊罵,高舉木棍又是一下。

賈環被幾個小厮壓胳膊按腿固定在長凳上,雙手緊握着拳頭,杏眼猩紅,疼極了也只是咬着唇悶哼。

“不孝子!寶玉是你哥哥,你怎能用蠟油燙他!謀害嫡兄的孽障!不成器的東西,打死也罷!”賈政愈罵愈氣,下手也越狠。眼見少年的衣服見了血。畢竟是親兒子,年齡又小,心裏到底是有些猶豫,別真打出個好歹。

“我的寶玉啊,以後可長點兒心,離那些壞了心腸的遠些吧。”屋裏又傳出王夫人悲切的哭聲。

賈政一聽,怒氣上頭,剛剛的顧忌徹底沒了,下手更狠。

小孩子身體皮肉嬌貴,幾棍下來早到了極限。

“暈了!老爺!”按着賈環的小厮驚叫,“三爺暈了。”

賈政一愣,手中的棍子卻是停不下來,結結實實砸在少年身上,這下連悶哼都沒了。

“環兒!環兒!” 趙姨娘突然撲到凳子邊兒,抱住賈環,隔開了賈政。

她雖是一開始就想撲過來撒潑,可是寶玉那傷勢兇險得狠,環哥兒這頓打是跑不掉的,賈政又在氣頭上,她若真撲過去,怕是要打得更重。

賈政那棍子,棍棍都打得她心顫。聽到小厮喊環哥兒暈過去了,便再也顧不得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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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兒知錯了。老爺,環兒知錯了。”

趙姨娘抱着賈環哭,眼睛卻是緊盯着賈政手裏的棍子,“以後不會了。妾身日後會看好環兒的,絕不會讓環兒再靠近寶二爺一步。老爺,你就饒了環兒吧。不能再打了,環兒真的會沒命……”

趙姨娘哭訴哀求,她本就生得美貌,此時不似往日那般潑辣跋扈,護子心切,梨花帶雨。到底是身邊伺候多年的人,又給他生了一兒一女,賈政被說動了。

“壞了心肝的,害了我的寶玉……”屋裏王夫人還在哭。

趙姨娘忙轉身,膝行幾步,抱住賈政的腿,分辨道,“老爺,環兒自半年前落水,身子骨便一直沒好利索,還落了頭疼的毛病,隔三差五就要犯一回,郎中都說要好好養的。”

趙姨娘盯着賈政,淚眼婆娑,“環兒這半年來除了去學堂,屋子都沒怎麽出。學業也比以前更用心了,連夫子都誇環兒文章進步大,日後定會有所作為。”

她一番話說得像倒豆子,生怕有人打斷。

賈政徹底下不去手了。

賈環近半年的變化,學堂裏的夫子與他說過,他當時真真松了口氣。寶玉雖有才,但不喜科舉,眼見快到可以下場的年紀,仍舊不能安下心來做文章,太太、老太太又護着,他插不上手,只能幹着急。

每每看着同僚家裏的孩子十幾歲中秀才、二十幾歲中舉人,都讓他羨慕不已。

可寶玉沒法管,賈環又是個沒用的。

突然的,這沒用的變的上進了,無異于天上掉餡兒餅。只可惜了他的珠兒,若是珠兒還在,他又何需羨慕別人!

賈政無法,握了握手裏的棍子,嘆了口氣,終究是把棍子扔到了一邊。再不濟,都是他的兒子。

趙姨娘見狀,衣服袖子抹了把眼淚,踉跄地抱起賈環就跑。

出了院門才發現,自己竟然抱得動已經十歲了的兒子,還跑得挺快。破涕為笑,放慢了腳步,往自己的院子去。

不多會兒,便有郎中來給賈環看病。索性只是皮肉傷,并未傷到筋骨,暫無大礙,就是吃的、擦的開了一堆,看着吓人。

趙姨娘終于放了心,喊了聲“彩雲”。沒人應。這才想起負責照顧賈環起居的大丫鬟彩雲還在王夫人那兒跪着呢。便只得換了,叫彩霞來照看,另讓人去煎藥,她自己還得去王夫人那伺候。

環兒因着寶玉,不明不白地被打了,自己卻還要把環兒丢給丫鬟,去王夫人身邊,等着伺候她和她的寶玉!

趙姨娘越想越氣,卻是有氣無處撒,只能拍着胸脯給自己順氣,心裏不住的安慰自己,莫生氣,再忍忍,一切都等環兒考中了再說。

且說這賈環并非原主。

他本名宴清和,是一家世界500強企業的機械工程師,剛評了中級職稱,白天辦手續,晚上加了點兒班,就趕上了雷雨天。

六月的天,小孩的臉。出公司大門的時候還和風細雨,到了馬路上,轉眼間就電閃雷鳴,大雨瓢潑。

他從小就怕打雷,這麽多年,沒少因為這事被人笑話,二十好幾快三十了,依舊改不了。

或許這輩子都改不了,也只有打雷的時候才想找個伴兒。

閃電光亮如白晝,像一只猙獰的巨獸撕開夜空。上一個響雷的餘聲未絕,下一個緊随着而來,“咔嚓”一聲巨響,天地靜寂,再睜眼便穿到了這紅樓的世界裏。

不同名不同姓,長的也不是很像,怎麽就穿了呢?

他一個機械專業的純種工科男,連十二釵都數不清楚,穿什麽紅樓夢啊。

他對紅樓夢所有的認知,除了高中課本的選段,就是偶爾借用他母親書房時,從書桌上沒收起來的資料中看到的只言片語。

他母親是高中語文老師,業餘紅學愛好者,勉強算個大齡文藝女青年。這一點兒看他名字就知道。

據他母親說,他出生那天本是雷雨交加,連着下了半個多月的雨了,偏他一生出來,天氣驟然變好,晴空萬裏,天清地和,便取了“清和”二字。

他穿過來的時候留有原主賈環的記憶,小少年的腦海裏都是長輩的訓斥、丫鬟下人的嫌棄,自知不能自輕自賤,但又無力改變現狀。

賈家就是一潭渾水,深且爛,大人尚且無法自保,何況一個不到十歲、稚氣未脫的孩子。

原主因為落水,高燒,昏迷,多日不醒,便宜了他這外來客。

但這裏的醫術實在落後,一個溺水,卻是拖拖拉一兩個月都沒好利索。好在趙姨娘雖然咋咋呼呼,嘴上不饒人,但至少是真心對賈環好。

最初的時候還怕趙姨娘看出破綻,時間久了,便發現趙姨娘只以為他遭了難,改了性情。見他用功讀書,又被先生誇獎,為娘的心裏有了底氣,他又假借古聖人編了些話勸她,竟漸漸改了平日撒潑扯皮的作法,行為舉止端莊優雅了不少。

他卻有些棘手。

他随他爹,偏好理工,沒繼承他娘半分一毫的文藝細胞。突然穿到這裏幾乎成了文盲。讀書認字還可以猜,那毛筆卻是讓他重新學了一遍如何寫字。他的字寫得本就不好,加上毛筆更是雪上加霜。苦練了半年,也只能勉強看看。

今天晌午,他本在溫書,王夫人身邊的丫鬟金钏突然過來傳話,“三爺,太太叫你過去抄佛經,動作快些,夫人急。”

“抄佛經?”這又是來的哪一處?

自從三個月前寶玉因為背書的事被賈政打了,他整日提心吊膽,急着把賈環以前讀過的書溫一遍,就怕哪日賈政心情好了,閑了,想起他這個丢在犄角旮旯的庶子,來個臨時突擊,棍棒炒肉的感覺可不好受。

賈政沒等到,倒是等來了王夫人。還抄佛經,就他那手顫顫咔咔、看着就要散架的雞爬字兒,抄經真有用,還不得被佛祖壓五行山下和大聖做個鄰居。

為什麽要他去,王夫人信佛,按着她的思維,抄經該是積德的好事,怎麽也輪不到他這個讨人嫌的。更何況,最近不管是他還是趙姨娘都老實得很。

“太太要三爺去的。有什麽可猶豫的。”金钏拉了臉,不耐煩道。

這半年他是見識到賈府的“規矩”了。襲爵的長子住偏房,次子堂而皇之、心安理得的住着正院、管着家。家裏有頭有臉的丫鬟婆子比正經主子還有臉面。這都什麽事啊。

金钏是王夫人的大丫鬟,遞一句就能讓他和趙姨娘丢一兩個月的月錢。他和趙姨娘加一起,一個月也才四兩的月錢,除去日常開銷,買個筆紙、添置一兩樣物件用品,根本剩不下什麽,趙姨娘連好一點兒的胭脂都買不起。

“換身衣服就來。你外邊等着吧。”賈環無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和趙姨娘的院子在賈府靠近街道一側,往王夫人的住處有些距離,天氣又熱,到了王夫人的院子已出了一身汗。

門下的小丫鬟掀了門簾,沖裏屋喊,“太太,三爺到了。”

“進來吧。”王夫人給他指了位置。

賈環眼觀鼻、鼻觀眼,規規矩矩地座了。

王夫人又指了指桌子上的紙筆,“抄吧。今兒寶玉不在,你便替他抄一抄。左右也是積德的好事。”

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裏屋,沒一會兒就響起了敲木魚和念經的聲音。

積德!積德就穿不到賈家了!

覆巢之下無完卵。豈止是賈家要被抄!他記得紅學界似乎有一派人說,紅樓夢這裏,之後可是亂世!

那句話叫什麽來着,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他好好的大廠機械工程師不做,缺了八輩子的德,才會被雷劈到這亂世。

亂世啊!又不是神仙歷劫,用這麽地獄陰森的結局嗎。

說到歷劫,人家绛珠仙草和神瑛侍者還真是來凡間歷劫的。他算什麽?跨越時空次元,穿過來陪跑?當反派?做炮灰?

賈環洩氣,什麽反派炮灰,保命要緊。

不就是佛經嗎?抄。就當練字了。用王夫人的紙墨練字兒,也算賺到了。

這古代,紙墨可都是金貴物。賈府雖然富足,但和他們院子關系不大。每個月分到的就那些,用完了就沒了,不夠的就要自己添置。

他這幾個月練字兒用得多,為了給他買紙,趙姨娘今年夏天都沒額外做衣服,就用府上發下的、別人挑剩下的老舊料子裁了兩身。倒是托人在外邊給他買了匹大紅的料子,做了身夏衣,說是讓他去去落水的晦氣。

原主底子不錯,與他有五分的相似,就是年齡小,手短個兒矮,稚氣未脫,一身紅衣,像個會行走的大號紅包,可愛喜慶多于漂亮帥氣。

賈環抄經,彩雲就站在一旁幫着研磨、收拾紙筆,另一邊兒,金钏負責茶水。一時,屋裏只有唰唰的寫字兒聲和王夫人敲木魚的聲音,倒也和諧。

抄了沒幾頁,就聽有人掀簾子進來。

“太太,寶二爺回來了。”小丫鬟在門外喊道,聲音裏都帶着波浪。

還沒等王夫人說話,那邊寶玉已然帶着丫鬟進來了。

王夫人從屋裏迎出來,抓着寶玉的胳膊,“我的兒,可是累到了。外邊兒熱得緊。”

“還可以。但吃了點兒酒,有些困。”賈寶玉一邊被丫鬟們伺候着換衣服一邊兒笑着向王夫人回話。

“那換了衣服,就去外邊的榻上歪一會兒。金钏,去環兒那兒給寶玉收拾地方。”王夫人吩咐。

“是。”

金钏把抄經的桌子往邊兒上挪了挪,挪出了一人的位置,取了一床薄被并枕頭鋪好。

寶玉在裏邊躺下,沒一會兒,卻突然抓了一旁彩雲的手,“好姐姐,你倒是理理我啊。”他平日見不到彩雲,今兒個見了,便想拉着人說說話。

賈環皺眉,他本就不喜抄經,又被王夫人敲木魚和念佛經的聲音惹得煩躁,此時,寶玉又借着酒氣輕浮他的丫鬟,便口快道,“彩雲,你快來給我剪一剪蠟花。燈光太暗了。”

彩雲如釋重負,抽了手就要給賈環剪蠟花。不想寶玉又伸手去抓彩雲的手,這一下,手沒抓到,卻是打翻了燭臺。

賈環下意識地去抓燭臺,已是晚了,只糊了一手蠟油,其餘的蠟油全潑到了賈寶玉的臉上。

随着寶玉一聲慘叫,屋裏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三爺,手!”彩雲忙拿起手帕給賈環處理蠟油。

其餘人全撲寶玉那兒了。請大夫的請大夫,通知賈政、賈母的通知賈政、賈母。

彩雲這頭還沒處理完,王夫人反過身,怒指着賈環,“天殺的下賤胚子!敢害我寶玉!擎等着你老子收拾你!”

賈環最厭惡賈家這點兒。偌大的一個世家,自持規矩禮儀教養,但一罵人,不管主子下人,滿嘴髒字兒,什麽難聽的詞兒都往外扔。

賈環皺着眉辯解,“是寶玉自己打翻的燭臺。”

“傷了寶玉,還不承認。壞了心腸的下流胚子,小小年紀就如此惡毒,長大了還了得!”王夫人手指着賈環腦門,全然沒了往日那副活佛菩薩模樣。

“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誰來了都一樣。”被王夫人不分青紅皂白一頓謾罵誣陷,賈環也來了脾氣。

“寶玉怎麽了!”賈母和賈家一衆女眷忽然湧了進來,烏壓壓的一片。

賈母看了寶玉的臉,沉着臉對身後的丫鬟說,“拿我的名帖,請宮裏的禦醫。”

說罷又哄着寶玉,仔細檢查了寶玉的傷勢。雖然看着兇險,但沒有傷到眼睛等要害,賈母終于松了口氣,這才有時間搭理賈環,“環小子,我不管你,只等着你老子回來再說。”

賈母在賈家位高權重,自帶上位者威亞,此時冷着臉,別說賈環,就是王夫人、王熙鳳一衆人也秉着氣息,大氣不敢喘。

賈環低頭不語,不敢造次。賈政畢竟是他這具身體的親爹,真有什麽事,整個賈家,除了趙姨娘,可能也就賈政還有點兒用,虎毒不食子呢,一個個都等着賈政,丢給賈政處理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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