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探春求醫

探春求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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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書從外跑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姑娘,不好了。”

“姨娘院裏的人說三爺病得兇險。之前請的大夫斷不準病因,只開了服退熱的方子,吃了藥并沒有好多少,人也沒醒,一直昏昏沉沉的。姨娘中午的時候,去求太太另請個大夫,太太沒同意。又去了老太太屋裏,老太太睡了,沒見着。”

“環兒一直沒醒?”探春修眉緊擰。

“沒醒。”

“走,去老太太那兒。”探春擡腿就走。趙姨娘怕就是因為這事兒着急。

剛進老太太的院子,便被管事婆子攔住,“三姑娘,老太太正睡午覺呢,還請您等一會兒。”

“我知道,我先進去坐着,不會打擾老太太的。”探春笑着遞給婆子一個荷包。

管事婆子捏了捏,滿面笑容,“三姑娘進去的時候動作輕一點兒,別擾了老太太午睡。”

“知道了。”

探春進了屋,先看見坐在賈母床邊做針線的鴛鴦。

鴛鴦見探春這個時候進來,有些意外,回頭往床裏看了眼,放下針線,把探春拉到外屋,悄聲問,“三姑娘這是有什麽事?”

探春将剛剛侍書的話重新和鴛鴦說了一遍,“好姐姐,你幫幫我。”

鴛鴦點頭應下,拍了拍探春的胳膊,“你等着,我進去試試”。

沒一會兒,鴛鴦笑着從裏屋出來,對探春說,“三姑娘回去吧。老太太點頭了。馬上就讓小厮出去請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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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疑惑,“不是禦醫嗎?環兒這次病得兇險。”

鴛鴦給探春解釋,“禦醫哪裏是那麽好請的。雖能拿着老太太的名帖請,但一年之內能請幾次卻是有限的。你看咱們府,除了寶玉和林姑娘,還有幾個人能拿着老太太的名帖去請的。”

探春聽了一怔,細細一想,好像确實是這麽回事。

她身體好,沒什麽大病大災,以前也沒注意這些。但前年,二姐姐病了好一陣子,也沒見老太太讓人去請禦醫。

他們這些人,到底是沾了個“庶”字。

平時不顯,到了這種有輕重取舍的時候,便不一樣了。

如今突然被人明明白白地點了出來,心裏一時憋悶,有些不服氣。

“謝謝姐姐。”探春謝了鴛鴦,讪讪離開。

不知不覺地走到趙姨娘的院門口,想進去看一看這個許久沒有注意到過的胞弟,卻又覺得別扭,拉不下臉。就這麽回去,心裏又放不下,猶猶豫豫地在門口徘徊。

“探丫頭?”發洩完了的趙姨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就剛哭過,此時見到探春,眼圈又不受控制的紅了,卻是強忍住了,“三姑娘來了就進去看看吧。”說不定以後就見不着了,趙姨娘偷偷抹了把眼淚。

探春點頭,默默跟着趙姨娘進了屋。

屋裏,彩雲正在給賈環換降溫的毛巾,見探春和趙姨娘一同進來,先是愣了下,之後欣慰地笑了,“三姑娘來了。”

“嗯,我來看看環兒。”

探春坐到賈環床邊,摸了摸賈環的額頭,是有些熱。

環顧屋裏的擺設,和寶玉的房間天差地別。

沒什麽華貴奢侈的物件,窗前桌子上的書倒是高高地擺了兩摞。有幾本邊角都卷起來了,一看就是經常翻看所致。寶玉屋裏的書也很多,但大多都是新的。

“姨娘,有大夫來了!”門外的小丫鬟跑進來說。

“快請!”

趙姨娘說着手腳麻利地把探春推進旁邊的書房,書房和卧室中間有一道屏風隔開,剛好避免探春被外人瞧了去。

“姑娘先在這兒坐着。”

新請的郎中,同樣把了許久的脈,又是皺眉又是搖頭,看得趙姨娘大氣都不敢喘。

“公子看着像風寒,之前的藥方也沒問題。至于其它的,老夫慚愧,醫術不精,實在看不出。只是這麽長時間沒有退熱,怕是兇多吉少。即使醒了,也有可能癡傻,或者落下別的病根。夫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郎中說完嘆了口氣,醫者仁心,這孩子還小,着實讓人不忍,沒開方也沒要診金,搖了搖頭便離開了。

兇多吉少,癡傻,落下病根,她的環兒才十歲啊。晴天霹靂不過如此。

趙姨娘瞬間沒了力氣,癱坐在賈環床邊,面色慘白,雙目無神,就那麽直直地盯着賈環看。

郎中走了,探春忙從書房出來,幾步湊到趙姨娘身邊。

趙姨娘握了握探春的手,終是忍不住,抱着探春嚎啕哭了起來。

探春抱住趙姨娘,想要安慰兩句,但一張嘴,鼻酸眼熱,望着床上安安靜靜的幼弟,想到郎中的話,淚眼模糊,也哭了起來。

當晚,賈政一回府,就聽人說賈環要不好了。頓時怒氣沖天,對着王夫人、趙姨娘一頓發火,最後還是讓人同時請了幾個郎中會診。

郎中的診斷無一例外,看着像風寒,藥方也是好的。至于為什麽一直持續低熱不退,一直昏迷不醒,他們救人不救命,實在沒辦法。

幾個郎中商量着換了服藥效更烈的藥方。若是還不好,也沒辦法了。

用了藥,第二日,賈環依舊沒醒,所有人都知道,人見人嫌的環三爺,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

趙姨娘的院子裏鴉雀無聲,所有人的心都提着。賈政難得的告了假在家。

突然有小厮給賈政傳話,說有癞頭和尚和坡足道人求見。

賈政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可是寶玉出了什麽事。”

這一僧一道之前救過寶玉一次。

寶玉小時出過花兒,一連幾日昏迷不醒,突然來了一僧一道,拿了通靈寶玉,神神叨叨地念了會兒經,摩挲了幾下,說是玉已通靈,驅邪納福,讓不離身的佩戴。僧道離開之後,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寶玉果然醒了。

“不是。寶二爺好好的,此時正在學堂呢。”小厮忙解釋。

賈政緩了口氣,“還不請進來。”

小厮去請,那和尚和道士卻是不進院子,只站在門口。

賈政只好去門口,拱手道,“多年前,蒙大師相救,犬子平安無恙。敢問大師此次前來,有何指教。”

“小公子之病可救。”坡足道人拂塵一撩,笑道。

賈政一頓,寶玉無事,那這可救的就是賈環了,“政愚鈍,還請大師細講。”

“如今京城之內剛受雹災,又有他處受洪災的百姓流落至此,許多官員商戶都在街上開設粥鋪施粥。貴府只需和別人一樣施粥,便可保小公子無恙。”

“當真?” 賈政問。

“真真假假,大人不妨一試。”

賈政再要問,一擡頭,眼前哪還有人。

街上繁華,只一抹背影隐約在人群中,斷斷續續飄來幾句,“世人都曉神仙好……”[1] 那聲音缥缈悠遠,引人遐思。

賈政規規矩矩地朝着兩人離開的方向作了揖,“謝大師指點。”

救寶玉的事在先,這一僧一道的話賈府是信的。

而且,施粥用不了多少銀子。既是做善事,又能換賈環一條命,還能提高賈府的名聲威望。若是傳到聖上耳朵裏,于宮裏的元春也有利,賈母欣然同意。

除了府裏公中出的錢,賈母還帶着頭,讓府裏的姑娘、太太們出份子,積功德。

賈母二十兩,王夫人、邢夫人各十兩,王熙鳳、李纨五兩,各位姑娘們每人二兩。寶玉、黛玉、李纨的由賈母出。

趙姨娘雖然沒親眼見過那一僧一道,但也記得寶玉出花兒的事,又聽看門的小厮說,那兩僧道雖然衣衫褴褛,但仙風道骨,雲游至此,指點迷津。

以她們娘兩個在賈府的境遇,老太太拿出這陣仗,便知施粥這事不可能簡簡單單的只是為了環兒。

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趙姨娘心一橫,把賈環之前給她的應急銀子拿了十兩出來。

她想得簡單,誰給的錢多,誰積的功德就多。

她想拿更多,但不敢越過老太太的份兒,咬咬牙,豁出去,拿了和王夫人、邢夫人一樣的銀子。她是環兒的親娘,救子心切,多拿一點兒,哪怕逾了矩,別人也說不出什麽。

十兩銀子往托盤上一放,屋裏霎時寂靜一片,隐隐還有不知哪個人的吸氣聲。

她和環兒一個月一共才四兩的月銀,環兒要讀書,放在以前,想要一下拿出十兩銀子确實不容易。

突然拿出十兩,着實有些惹眼了。但環兒……人都這樣了,還管什麽惹眼不惹眼的。

趙姨娘低着頭,硬着頭皮,依舊清楚感覺到賈母高高在上的審視,頭皮火辣發麻,心裏逐漸變得慌亂。怕賈母看出什麽,猜出什麽,又有些後悔剛剛太莽撞……

焦急之際,突然有人出聲。

“我出五兩。”

探春上前一步,擋在賈母和趙姨娘之間,“既然是救濟災民,銀子越多越好,我又不像四妹妹愛畫畫要買顏料,留着這麽多銀子也沒用,不如做點兒實際的,跟着老祖宗學,做善事,濟百姓。”

迎春也跟了上來,“我也沒什麽好買的,也出五兩。”

她想的是,賈環雖然淘氣,但以前也時常來找她玩,從未嫌過她這個姐姐又悶又沒趣兒。她只是想要幫這個弟弟一把。

“三姐姐真是的,我雖然喜歡畫畫要買顏料,但卻不像你們愛些花兒朵兒的,你一根釵子、一身衣服多少錢,我買一只顏料才幾個錢,還能用好久。你們出五兩,我便要出六兩。”惜春賭氣道。

“好好好。”賈母看着幾個亭亭玉立的孫女,笑着拍手。

屋裏一時有說有笑,看着姐妹幾個比銀子,也沒人再注意出了十兩銀子的趙姨娘。

賈環也好,災民也好,都等不得。施粥的事,定在第二日。

王夫人借口身上不舒服,這事便落到了王熙鳳手裏。

協理過秦可卿後事,王熙鳳風頭正盛,恨不得再來幾樣大事,既能讓她練了手,又讓她徹底站穩腳跟。

接了任務,王熙鳳風風火火地出去安排人手,查看糧庫。

第二日一早,賈府粥鋪熱熱鬧鬧、有條不紊地開始施粥。

賈母和王夫人都有意把施粥做大做好,最好能傳到聖上耳朵裏,粥鋪裏的粥便比別家的稠了一倍。排在他家門前的流民也比其他粥鋪多出幾倍,流民之間口口相傳,只誇賈府良善厚道。

賈府在百姓間的名聲一時扶搖直上,贏了不少美譽稱贊,其他公府、侯府也紛紛效仿起來。

朝廷也在施粥,負責此事的正是剛剛回京的三皇子姬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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