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玉米宴

玉米宴

26

賈環跑出院子，一眼便瞧見姬辰正站在遠處半山坡的梯田裏，文老在一旁比比劃劃，解釋着什麽。

周圍幾個小厮正在收拾盆碗餐具，明顯午飯已經用完了。

文婆婆先讓人把飯送地裏，才回頭給他熬米粥，拌涼菜。

分桃的彌子瑕是個什麽結局來着？得虧他和姬辰清清白白，什麽關系也沒有。真要找個這樣的男朋友，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話不敢多說，事不敢多做，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今日所有的情深意切，都有可能成為日後治罪的理由。

賈環悻悻地回了屋。

“又回來啦。”文婆婆站在屋門口問。

剛剛她話沒說完賈環就突然跑出去了，等她追出來，賈環又回來了。

“景公子讓人告訴您，他在外邊沒那麽多講究，在北邊軍營的時候也都是和将士們同吃同住，到了這兒也一樣，讓您不用在意他。”文婆婆把剛剛沒說完的話補上。

賈環聽了，心裏平靜不少，悶悶地，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今天外邊吃的是什麽？”賈環問。

“和您這兒的一樣，山野菜餡的肉包子和米粥，還有澆了辣椒油的涼菜。辣椒油是大小姐鋪子送過來的，這可真是個好東西，同樣的菜，稍微加點兒進去就完全變了味兒，特下飯。”

文婆婆看了眼賈環的飯菜，又解釋，“您平日吃得清淡，給您的涼菜便沒澆辣椒油。上午又暈了馬，包子也沒直接用豬肉，改成了炒好的雞蛋和油渣。”

賈環還挺想要那澆了辣椒油的涼菜的，但文婆婆一番好心，他也不好再提。

“春耕活兒重，夥食上可別省。這段日子，為了玉米的事，隔三差五也會有人到咱們莊子來，都不能苛待了。今兒個回去，我讓娘派人再給莊子送點兒錢過來。到時文婆婆您看着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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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飯，賈環也不好再閑着。可讓他現在就去見姬辰吧……

他上午才當着姬辰的面，在莊子門口吐得毫無形象，讓他現在就去見姬辰，實在是……有點兒邁不動腿。

姬辰要是個幹淨潔癖的，以後見了他，會不會立即想起莊子門口的場景。

煩死了。這日子還怎麽過。

賈環雙手捂臉，欲哭無淚。糾結了一會兒，索性躲去後院倉庫清點存糧。

倉庫裏的玉米都是精心挑選後，可以留作種子的。質量差一點兒的玉米就篩選出來，留着自家吃或者送到趙姨娘鋪子裏做成各式點心吃食。

賈環正查看玉米種的儲存狀況，姬辰跟着文老從外邊回來。

姬辰聽文老講了一天的玉米，從文老的描述裏得知這玉米是如何高産，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幹巴巴的文字話語，哪有親眼看到後院裏排排滿滿的糧倉更讓人震驚動容。

“你，你這一個兩百畝的莊子就收了這麽多？”

賈環見姬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玉米上，并沒有其他多餘的情緒，終于放了心，看着滿倉滿院的玉米，飄飄然的，生出些驕傲，揚了揚下巴，“現在還不算什麽，過幾年，若是能培育出新品種，産量還會更高。我這莊子裏優先種的，就是去年秋收的時候，挑選出來的一些性狀好的。”

“性狀好的？”姬辰沒聽過這麽個詞兒。

賈環一興奮，張嘴就來，忘了姬辰一個古人沒學過高中生物，根本不知道“性狀”是個什麽東西。

“文老沒跟你說培育新品種的事？”賈環問。

“說了。”姬辰答。

“嗯，那就行，就是挑産量高，品質好的玉米留種，繼續種。”賈環繼續一臉驕傲地說，“你看這些就覺得多？我這還是消耗了兩個倉呢。不然更多。”

賈環一臉得意，像抓了魚的貓。

姬辰不由輕笑，微微勾了嘴角，不禁生了些逗弄的心思，抓住重點，“消耗了兩個倉？”

賈環的笑容一下凝在了臉上，太得意了，說到興頭上，一沒注意就說露了。

他那時也沒想到玉米的事會進行得這麽順利，推廣得這麽快，他這莊子種不下那麽多，就想着少吃點兒也沒什麽，而且他也沒挑好的吃。

“……呵呵，就是些癟的，被蟲咬的，沒法留種的，就挑出來自己吃了。總不能扔了，浪費糧食吧。種都種出來了，也得知道味道如何，适不适合我們這裏的人吃啊。”

“那味道如何，适合吃嗎？”姬辰盯着賈環的眼睛，頓了下，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又問，“好吃嗎？”

他一雙清冷的鳳眼，帶着些許自己都沒察覺出的笑意，像山巅白雪籠着層皎潔的月光。

賈環被他盯得心虛，心髒不聽使喚地加速跳了起來，“要不，您嘗嘗？”

姬辰沒拒絕，于是晚飯就成了全玉米宴。

加了紅棗、紅糖的玉米面發糕，玲珑小巧的窩窩頭，以玉米碴子為主的八寶粥，還有黃豆和玉米粒炒熟磨成粉後沖開的油炒面，豆香玉米香濃郁撲鼻，焦黃的粥面上散着些瓜子芝麻核桃花生屑，勾人食欲。

“這不是趙氏糕點鋪子去年才推出的油茶面嗎？我奶奶喝了快半年了。你這怎麽有？”趙連英看着桌上碗大得不要錢似的油炒面驚道。

這東西趙氏糕點鋪子要十兩銀子一斤，還只賣給累計消費一百兩且當月消費十兩以上的老顧客，每月還限量。他二妹是趙氏糕點的常客，去年秋冬給他奶奶買了一回。他奶奶牙口不好，從此竟愛上了這一口。

二妹是姨娘生的，他奶奶愛屋及烏，喜歡上了油茶面，對二妹和姨娘也格外偏心照顧，姨娘不是個省油的燈，借着老太太對二妹的寵愛，氣焰更甚，氣得他娘去年年都沒過好。

他娘私下裏找了不少廚娘廚師複原趙氏的這個油茶面，在民間倒是找到個類似的用面粉做的方子。趙氏的油茶面裏有濃郁的豆香，府裏的廚娘廚師便特意加了豆面，但不管怎麽調，始終做不出趙氏的那個味道。

竟是原料都沒用對！

“這東西是用玉米做的？！”趙連英恍悟。怪不得他們府裏怎麽都調不出這個味兒。

“不是！趙氏是你家的？！”趙連英接連驚嘆。

大周商人及其三代之內都不允許科舉，但哪個世家大族沒有自己的生意買賣，不過都是挂在別人的名頭上，沒查沒舉的，也不會真的追究。可趙連英這麽直白地指了出來，讓他怎麽回。

賈環讪讪地笑了，一時不知怎麽解釋，不由得往姬辰那邊瞄了瞄。這裏姬辰最大，只要姬辰不追究，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沒事。

“味道清甜，口感細膩，帶着股豆香，不錯。”姬辰拿着勺子舀了口油炒面稱贊道。

賈環如釋重負，松了口氣，往姬辰身邊湊了湊，背對着趙連英，開始給姬辰講解他家油炒面是怎麽做的。

等賈環解釋完了，姬辰又道，“你不用擔心，有我在，他不會對你不利。”

趙連英瞬間瞪大了眼睛，無聲抗議。他哪是那麽多事的人！不過，如果賈環能給他開個後門，每個月賣他一斤兩斤的油茶面就好了。

賈環盯着姬辰，微愣了下，忙扭了頭，悶着聲音，低低應了聲。臉上抑制不住地，漸漸變得火辣赤紅，又用手在臉邊扇了兩下，自言自語，掩飾道，，“今年春天熱得可真快，吃點兒飯，出了一身汗。”

又覺得自己這樣太刻意，繼續解釋，“要知道，玉米最好吃的時候，是還沒完全成熟的時候，把它掰下來，帶着幾片苞葉，或蒸或煮，那才是最香甜可口的。”

“看來，你是試過的。”姬辰笑問。

賈環一愣，又尴尬地“呵呵”兩聲。得，他今天出門沒看黃歷，說一句，錯一句。

“行了，都趕緊吃飯吧，別過了關城門的時辰，麻煩。”姬辰催促。

一聽要回去，賈環心不在焉，糾結了會兒，試探地問，“要不，你們先走。我明天一早再回去？”

他見姬辰沒反應，又保證道，“這裏離城不遠，一早去工部也來得及，絕對不會遲到”

“回去的時候我帶你。”姬辰放了勺子，邊拿帕子擦手邊說。

這個時辰，坐車回去，城門早關了，可若是再讓賈環暈一次馬……算了，他自認騎馬的技術比趙連英強些，他帶賈環，肯定比趙連英強。

他話一出，趙連英“咳咳”兩聲，被玉米八寶粥裏的小米嗆到了。

賈環有些犯難，看了看兩人，想說這不是誰帶的問題，而是他根本就不想騎馬，更不想和別人共騎一匹馬。只是，一對上姬辰的那張臉，愣是半個“不”字也說不出來。

姬辰先讓賈環爬上了馬，然後自己才上去，坐到賈環後面，雙手環過賈環兩側，繞到前面，抓住缰繩。

馬速沒有來的時候快，明顯平穩很多，至少不會讓賈環“暈”馬。他稍微一放松，後背便貼到一片溫熱堅實的胸膛，溫暖，卻又灼人。賈環倏地坐直了身子，再不敢往後靠。

他們離開莊子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一路上，村落裏家家戶戶逐漸上了燈，星星點點的暈黃，祥和安逸，狗吠雞鳴，偶爾伴着一兩聲奇異的鳥叫，還有……

這是，狼嚎？！

突然，“嗷嗷”兩聲又起，賈環吓得一哆嗦，直接縮到了姬辰的懷裏。

他知道莊子這邊的山上有狼，但第一次走夜路，頭次聽到狼叫，還不是一只。荒郊野外，想躲都沒個地方。

姬辰低頭看了看整個貼在他胸前的賈環，這動作不能說不親密，但竟沒生出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