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莊子

莊子

25

賈環用三天時間寫好折子，回了工部。折子謄了兩份，一份交給姬辰，一份交到工部。

玉米的事是皇帝親自提的，折子反饋也快，第二天早朝便正式定了。聖旨傳到工部，三皇子姬辰主事，工部員外郎賈環負責，工部協理。

三皇子不在，賈環代着接了旨。

果然是叫“姬辰”的。皇子的名諱普通百姓很難知曉，他現在才算知道這人的名字。

工部一片喜氣。玉米的事他們都了解過，這事辦成了，今年年末六部的評比，誰也別想越他們前面去。

接完旨，賈環屁股還沒坐熱，又被何宥叫走，“小賈大人，殿下要去您種玉米的莊子上瞧瞧。請您跟我來。”

賈環收拾東西跟着何宥出了工部。

工部大門口，姬辰騎在馬上，單手拽着缰繩，長身玉立，面若冠玉，紮着高馬尾，烏發齊腰，腳蹬烏黑皮靴，肩上披着玄黑嵌金線披風，意氣風發，若畫中人。

賈環心髒怦怦直跳。這人哪哪都照着他的心意長，偏偏碰不得。

“來了？”姬辰聲音慵懶，覺察到賈環的視線，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盯人被抓個正着，賈環大腦轟然，滿面赤紅，忙低了頭，不再看人，“嗯。”

看着賈環圓圓的頭頂，姬辰嘴角微微勾了兩分，聲音平淡，“那走吧。”

他話音一落，便有小厮從角門牽馬過來，賈環看着面前的高頭大馬，不禁往後退了兩步，“騎馬去？”

“騎馬快些。”姬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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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有些犯難，“我不會騎，坐車行嗎？莊子不是很遠。”

以前在賈府時，和寶玉一起學過，但那時這具身體年齡尚小，哪能騎馬。不過是寶玉到了學騎馬的年齡，便請了人來教，他就是個添頭，順便教，順便學。

而且騎馬的滋味實在不怎麽好受，他只上了一次課就再也沒去，賈政也沒再管他，然後就這樣了。

古代不會騎馬，估計就和現代沒有駕照，不會開車差不多？那樣的話，其實也沒什麽吧？賈環不确定，但也不好意思再擡頭看姬辰的反應。

“連英，你帶他。”姬辰對後面的人說。

趙連英驅馬上前，停在賈環前面。賈環這才注意到，姬辰後面不遠處還停着兩個騎馬的人。兩人都穿着常服，但看樣子，估摸是姬辰的貼身侍衛。

趙連英勾了勾一側嘴角，眼裏帶着些玩味兒的笑意，看着賈環，拍了拍身後的位置，“來吧，賈大人。”

痞帥，對誰都能笑臉相迎，但絲毫不隐藏眼裏的輕蔑。你覺得他冒犯你的時候，他一言一行又全在禮節之內，說不得，罵不得。賈環十分棘手趙連英這樣的人，特別是自己還是對方瞧不上的那種人的時候。

但姬辰偏讓這人騎馬帶他。

“不用看他。”

趙連英見賈環視線往姬辰那邊瞟，笑道，“上得了他的馬，就得給他做媳婦。你想試試嗎？”

未等賈環做出反應，姬辰先瞅了眼趙連英，“就你話多。想媳婦了，就讓你娘給你娶。”

趙連英立馬做了個閉嘴噤聲的動作。他還沒浪夠呢，可不想現在就找個夫人耳提面命地管着自己。

賈環看了眼姬辰的馬背，現代人有把摩托車後座或者副駕駛留給女朋友的說法，姬辰這馬估計也是這麽個意思？又爛漫又中二，想不到姬辰還有這樣一面。

“看也沒用，賈大人，上馬吧。”趙連英笑着催賈環。

今兒這馬是必須騎了。賈環任命，默默嘆了口氣。

陪人辦事，被人管束，坐個車都不行。趙姨娘讓他回家做纨绔也不是不行。

賈環看了看馬镫，對趙連英說，“大人能不能先把腳拿出來，我想踩着馬镫上。”

趙連英沒忍住，笑了出來，“行啊。”

賈環終于在衆人的注視下，踩着馬镫，爬上了馬。

馬匹在城裏行走的速度不快，還算平穩，他坐在趙連英身後，抓着馬鞍，多注意點兒，兩人中間還就能保持一段距離。

出了城，賈環的噩夢才開始。

“賈大人，坐穩了。”趙連英提醒。

這是要加速了，賈環集中精神，抓緊馬鞍。

馬速突然變快，耳邊風聲呼嘯，縱使心裏有準備，這速度也遠超他的想象。賈環驚呼一聲，死命抱住了前面的趙連英。

趙連英被賈環那聲驚叫震得耳朵疼，側頭問，“賈大人，可有事？”

“沒，現在沒了。”賈環驚魂未定。

“那賈大人可要坐穩了。”說完，趙連英又加快馬速，追趕前面的兩人。

賈環屏住呼吸，抱住趙連英，絲毫不敢松懈，此時，哪裏還管什麽男人女人，彎不彎，直不直，避不避嫌，保命要緊，恨不得長在趙連英背上才好。

一路颠簸，走到半路，便覺得胃裏開始翻江倒海。他這是“暈馬”了？

可也不能半路停下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衙門口上馬的尴尬。

賈環咬緊牙關，閉緊眼睛，趴在趙連英身後，安慰自己，再堅持一會兒就到了。然而分秒如年，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莊子怎麽這麽遠。

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了，猶豫是吐趙連英一身，還是直接從馬上掉下去比較好的時候，終于到了莊子。

莊子門口有守門的，守門的小厮認出賈環，見賈環一臉慘白的坐在別人馬上，忙迎上去，扶賈環下馬。

“大爺這是……”

賈環腿都是軟的，被小厮半扶半抱，從馬上下來，一落地，背過身，扶着身邊的小厮就開始吐。

賈環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的，馬上吹着風，下馬的時候，臉邊的頭發竟還是濕的，後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濕了大半。整個人都靠在小厮身上，彎着腰，好似要把心肝腸胃都吐出來。

姬辰皺着眉，惡心犯吐的滋味可不好受，也或許是賈環表現得太難受了，他深有感觸，心口也跟着一揪一揪地刺疼起來，轉頭瞅了眼趙連英。

趙連英一怔，滿臉委屈。他哪知道賈環一個大男人，被人帶着騎馬還能暈成這樣。

他們一群人堵在門口，早有人通報給文老。

文老讓自己老伴給賈環拿了件幹淨的衣裳和簡單的洗漱工具，領了幾個人去門口。

賈環儀容不整，也不回頭，一直背對着姬辰幾個人，見了文老夫婦才松了口氣，對文老說，“人是我帶來的。玉米的事現在是他們負責。您先帶他們看看。”

賈環是坐這幾個人的馬來的，人暈成了這樣，文老對這幾人難免有些不滿。聽了賈環的解釋，才擰着眉，去看跟來的幾個人。

這一看便愣住了，怎麽景辰也在。

他早猜着景辰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跟着賈環來，便是做官的，倒也合理。

賈環初入官場，有個認識的人相互照應也不錯。

姬辰先上前一步，雙手作了揖，“之前，多謝文老相助，文老身體可還康健？”

文老點點頭，回了禮，笑道，“糟老頭子好得很。現在正是種玉米的時候，我領你們進去看看。”

臨走前，不忘回頭囑咐賈環，“公子，一會兒去後院換身衣服。讓人熬碗姜湯，春天風大，別得了風寒。”

“好。”賈環洗了手和臉，脫了外衫換衣服，只一身雪白的裏衣粘在身上。

姬辰皺了皺眉，只想趕緊找件衣服給賈環嚴嚴實實地裹上，手都摸到披風的繩扣上了，見賈環接了文婆婆手裏的衣服，才抓了下繩扣，放了手。

趙連英見姬辰抓着領口，只以為他見了賈環脫外衫，又犯了病——想吐。趙連英忙擋在姬辰和賈環中間，拍了拍文老肩膀，“老先生，咱們趕緊去看玉米吧。”

進了大門，莊子裏的景象一覽無餘。百餘畝的土地，規劃得整整齊齊。

田間，撒糞的、起壟的、播種的，人被分成了幾組，各司其職，幹得熱火朝天，有條不紊。

莊子裏早已重新建了院落，賈環在這邊有單獨的房間。回屋洗了個暖暖的熱水澡，換了身幹淨的衣衫，喝了熱乎乎的姜湯，才算緩過來。

窗外院子裏有叢一人高的紫粉色杜鵑，杜鵑花旁邊又栽了幾棵金黃的迎春花。紫粉和金黃纏纏繞繞，交相輝映，粉的更豔，黃的更俏。

賈環癱在窗邊的躺椅上，看着窗外明媚的春色，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反正姬辰幾個人也知道他剛剛是一副什麽樣子，現在又在他的地盤上，周圍都是他的人，他想偷會兒懶，多休息一會兒，多的是人幫他打掩護。

半睡半醒間，有人敲門，文婆婆端了餐盤過來，一盤玲珑小巧的山野菜餡包子，一碗綠瑩瑩冒着熱氣的米粥，還有一碟山野菜拌得涼菜。

“公子湊合用點兒，不知道公子今天過來，也沒準備什麽吃食。”文婆婆邊擺桌邊解釋。

賈環肚子裏早吐空了，此時聞了香味，見到飯食，頓時便覺得餓了。

“這很好了，難得吃一回。”

賈環坐到餐桌前，吃了兩口，突然想起姬辰幾個還在地裏呢，問文婆婆，“到了用午飯的時候了嗎？”

文婆婆笑答，“午飯已經送地裏去了，景公子讓人帶話回來，說他們那邊有老頭子在就行了，讓您願意幹什麽就幹什麽，不用管他們。”

賈環拿着包子的手頓了頓，越發心虛起來。姬辰不管他還好，他還能理直氣壯地偷閑，姬辰一發話，他就好像做了什麽錯事被抓包了似的。

賈環一口咬了半個包子，有些氣悶。

忽而又想起剛剛文婆婆的話，午飯送地裏去了。

“姬……景公子呢？他在哪兒用的飯？！”賈環聲音突然拔高了兩分，一雙杏眼瞪得溜圓。

文婆婆愣了下才回，“當然是地裏了。景公子說，他和大家一起……”

文婆婆話未說完，賈環早已拔腿跑出了屋。

把個皇子丢田間地頭吃大鍋飯。

趕明兒，萬一翻了臉，還不治他個大不敬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