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你回家去吧
你回家去吧
24
絲絲涼涼的香氣,像開在山巅雪原上的雪蓮。
愣怔間,香氣入鼻,冰冰涼涼,焦躁的大腦,好似酷夏的荒漠撒落一場大雪,神智逐漸清明,針刺般的頭疼漸漸緩解。
“宣太醫嗎?”姬辰單手攬着賈環的腰,微皺着眉,低頭問賈環。
他正想着如何不着痕跡、極為自然地松了賈環,就被賈環推了一下。
賈環推了人,才想起眼前的可不是景辰,而是三皇子。臉都不能盯着細看,不能直視,他卻一把把人推開,雖然沒推動。
“我,我……微臣……”賈環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要從哪兒開始解釋。姬辰身上絲絲涼涼的香氣很怡人,但卻以另一種方式,讓他的大腦沒法思考。
“身上不舒服嗎?讓何宥給你宣太醫。”姬辰又問。
“不用。”賈環搖頭,立馬拒絕,“不疼了,老毛病,沒事兒。”
姬辰看着賈環額頭鬓邊還未幹的細密汗珠,唇角不悅地動了動,賈環明顯在跟他扯謊。
但他卻又忍不住伸手,想抹去賈環額角的汗水。腦海裏,那動作一遍一遍、不斷地上演,好似做過千百遍,熟稔,親昵。
擡起的手頓在半空,姬辰劍眉微擰,攥着拳,忍下這種沖動。
他素來不喜與人親密接觸。因着這個原因,已經拒了兩次婚。
他和賈環不過見了幾次面,加一起,相處的時間可能連一天都沒有。去北邊的幾年,他甚至都忘了還有這麽個人。
不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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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賈環總是給他一種很熟悉、很特殊的感覺,但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
姬辰斂去多餘的表情,後退半步,聲音平靜,“沒事了的話,就和我詳細說說玉米的事。你那份答卷我看了,但還有些沒介紹到的,想是你當時時間不夠,卷面也有限,寫的就不夠全面。”
說到玉米的事,賈環默默舒了口氣,站直了,不着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
姬辰見賈環又往後退了半步,眉心微蹙,挑了挑眉,心裏生出些不滿。
他都退了半步了,賈環還退什麽?剛剛賈環還推他,就那麽嫌他?當年救他的時候,怎麽不見這麽嫌他,那麽明目張膽地偷着打量?
越長膽子越小。今兒個自從見了面,除了最初的震驚,賈環就再沒敢擡頭看他。沒用的東西。
他看着賈環滔滔不絕,張張合合的兩片嘴唇,一片比一片薄,果然是個薄情的。日後成了婚,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要被他辜負了。不對。賈環喜歡他這張臉,賈環喜歡男的,辜負的該是不知道哪家的小公子。
姬辰又盯着賈環微垂的眉眼細瞧了瞧,被辜負的可能也不是哪家的小公子,而是哪家的大公子。
“行了,光說這麽多,也沒什麽實際用處。”姬辰打斷賈環,“你回家去吧。”
賈環一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姬辰。
他這是哪句話說錯了,官沒做上一天,就要被人攆回家了。
賈環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就那麽看着他,眼裏滿是茫然不解,還帶着幾分委屈。
姬辰心尖兒一軟,放柔了語氣,“想哪兒去了?讓你回家重新寫份兒折子,寫完了再回來。這次別只介紹玉米是個什麽東西,重點寫寫以後如何推廣,理出個大概的章程。改天,去你的莊子上瞧瞧。”
姬辰頓了下,聲音壓低幾分,“可是種在之前的那個莊子上?”
賈環攥了攥拳,不情不願,點了點頭,“嗯。”
他始終不希望景辰就是三皇子,那莊子,該是他和景辰的,而不是面前的三皇子。
景辰姓“景”,他都嫌那個姓氏麻煩,現在成了皇子,更不可能了。連點兒念想都不能留了,得徹底死了心才行。
賈環恍恍惚惚地從隔間出來。
“小賈大人,這是怎麽了?”坐在賈環旁邊的另一位員外郎見賈環收拾桌上的東西,忙問道。
“殿下讓我回去寫份折子。”賈環答。
“這……”旁邊的員外郎欲言又止。哪有回家寫折子的道理。
回家寫折子。賈環也知道,三皇子這是見他不舒服,變個法子給他放假呢。心裏有些說不清的滋味。賈環拿了東西,出了工部。
鄭海早晨送他來六部衙門,傍晚再來接他。三皇子突然讓他這個時辰回家……
賈環站在工部大門口,望着街道兩側又長又高的城牆,這怎麽走?
整條街都是辦公衙門,來往都是辦事官員的車馬,再無一個閑雜人,除了自己兩條腿,他上哪兒找個馬車回家去。這條街走到頭,至少也得兩刻鐘。
正上午的陽光耀目刺眼,賈環扶了扶額頭,只覺得,針針紮紮,頭疼病隐隐又犯了。
“小賈大人。”何宥從旁邊的角門出來,身後跟了輛馬車。
“何公公。”賈環回道。
何宥笑道,“讓小賈大人久等了,殿下吩咐奴才給小賈大人安排了車馬。小賈大人請吧。”
賈環看了眼何宥身後的馬車,頓了下,謝道,“勞何公公費心。”
“哪裏的話,是殿□□諒小賈大人。”
賈環張了張嘴,好像“三皇子”相關的字兒和詞兒都咬嘴刺舌,皺了皺眉,沉了口氣,才道,“有勞公公替下官向三殿下說聲謝謝。”
這才是謝對了人呢。何宥滿意地笑着應了。他們殿下何時對着外人這麽用心過。若非他們殿下男女不近,他真要懷疑殿下是不是看上賈環了。
看着馬車遠去,何宥笑着搖搖頭。
若真是看上了也好。能喜歡男人,總好過男人女人都不能近身。
他們殿下這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讓太子一派的人知道了,少不得一場麻煩。
其他皇子像他們殿下這個年齡的時候早成親了,甚至孩子都好幾個了。偏偏他們殿下……
平日裏與人接觸也都正常,偏一到那事上,不管是美嬌娘還是俊俏的男兒郎,還沒靠近,哪怕衣服穿得透點兒,他們殿下都能吐得昏天暗地。別人眼裏的溫香軟玉,凝脂芙蓉,在他們殿下眼裏,就只覺得惡心。
這還怎麽成親?
這事都快成了皇後娘娘的心病了。前個兒,皇後娘娘還念叨呢,不管什麽樣的,只要是個人,活的就行。
且說賈環,看着那車沒有規格,不是皇子專用的,只是一般的馬車,才放心坐了進去。
他坐在姬辰給他安排的車裏,一想到姬辰不僅允許他回家寫折子,還專門派了車送他,心裏便不可抑制地雀躍,湧起一股甜意。
只是笑意未達嘴角,又耷拉了肩膀,霜打的茄子一樣。
還是算了。身份懸殊,高攀不起,保命要緊。
賈環皺着眉,捏了捏袖口的玉佩,有些猶豫,該不該還回去。
景辰給他的,剛剛三皇子也沒要,給他的,應該就是他的了。哪有給人東西再要回去的道理。
況且,一個玉佩而已,說不準景辰早忘了,他現在巴巴地拿出來,就顯得太刻意了,別讓人誤會了他邀功。
回了家,探春去了學堂,趙姨娘在鋪子裏,家裏就他一個,讓彩雲煎了藥,抓緊時間寫折子。
四月份正是春耕的時候,一年之計在于春,推廣玉米的事,一天也耽誤不得。
那藥有鎮定止疼的作用,喝完了容易犯困,他伏在書案上,眼皮子正打架,外邊趙姨娘就領着兩個郎中來了。
他一讓彩雲熬藥,家裏下人便知道他又犯了頭疼病,管事婆子讓小厮告訴了趙姨娘。
趙姨娘扔了賬本,風風火火地去了回春堂,甩了兩張銀票,把回春堂的掌事郎中薅了兩個過來。
回春堂是京中最大的醫館,館裏郎中的醫術自不用說。以前在賈府時不能自己挑郎中,請到的郎中好壞與否,全看當日當差的小厮,出了賈府,他們家一有事,趙姨娘就往回春堂甩銀票,頗有種報複消費的樣子。
上個月探春來月事肚子疼,趙姨娘剛薅了回春堂兩個擅長婦科的郎中。趙姨娘甩銀票薅人,回春堂的郎中早見怪不怪了。也沒人出來攔着,畢竟趙姨娘銀子給的确實多,做誰的生意不是做。
“從脈象來看,這位公子除了身子有點兒虛,一切都正常,沒什麽病症。”郎中說。
每個郎中都這麽說,但賈環每次都疼得滿床打滾,喝了鎮定止疼的藥才能好些。趙姨娘看着賈環有些虛弱困頓的臉,擰着眉問郎中,“可他疼啊。”
郎中頓了頓,解釋,“有的人并不一定就是身體上的疼,還有可能是心裏或者是其它方面的問題。”
賈環不甚贊同。他這病,上輩子是胎裏帶的,生下來就是如此,并非後天有什麽心理陰影或者是受了刺激導致的。
賈環勾着嘴角,笑着拽了拽趙姨娘的衣袖,“娘,沒事兒,這次病得輕,沒那麽疼。”
趙姨娘嘆了口氣,摸了摸賈環的頭,“可你那藥,郎中說了,喝個幾年,止疼鎮定的效果都會變差。到時怎麽辦?”
“到時就再換個方子呗。”賈環輕巧地答。
趙姨娘嘆了口氣,“要不,這官,咱不做了。娘又不是養不起你,何必去那地方受人管束,聽人差遣。你就在家,種種花,養養草,無聊的時候就出去聽聽曲,不比做官悠閑自在?”
賈環笑道,“娘這是教我做纨绔啊。”
“纨绔怎麽了?只要身體健康,不做壞事,你花你娘的錢,關別人什麽事,娘願意就行了。”
“娘,我這是老毛病,又不是因為做官才得的,真沒事,就是湊巧趕上了。工部裏的人脾氣都挺好,這不,長官看着我臉色不好,不僅讓我回家休息,還派了馬車送我回來。”賈環開解道。
趙姨娘這才沒了聲,依舊不放心,也不回鋪子了。讓小厮把郎中送回去,再把賬本拿了家來。
送走趙姨娘和郎中,賈環也沒了困勁兒,爬起來繼續寫折子。
剛剛跟趙姨娘說換藥方的事,讓他想起今天在工部的隔間,一聞三皇子身上的熏香便覺心曠神怡,輕松了不少。估摸着那熏香是有鎮定的效果?氣味也好聞,清清涼涼的,若是能弄些回來,時時聞着也好。
不好吧。賈環皺了眉,立刻推翻了剛剛的想法。
大家以後要經常見面,用同一種熏香,兩個不相幹的人,身上染着相同的味道,不好吧。讓人誤會了。
有病吃藥,熏什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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