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種土豆

種土豆

23

第二日,賈環早早地起了,探春上學,趙姨娘去了鋪子,剩他一個人在家,問廚房要了把菜刀給土豆分芽。

“大爺,這可使不得,您告訴老婆子怎麽做,我給您切。”廚娘見賈環拿菜刀切土豆,忙攔着說。

他這輩子沒做過飯,但不代表上輩子沒做過。上輩子,他們家十頓飯有九頓飯都是他爹做的,他從小跟在他爹屁股後面,耳濡目染。工作之後一個人在外地,也都是自己做飯。雖然刀工沒多好,但切個土豆是沒問題的。

更何況,就十斤的土豆,廚娘沒做過農活,哪能讓廚娘練手。他也沒親手種過土豆,但至少知道土豆的重要性,也看過別人是怎麽做的。要是把廚娘換成文老,他早讓文老動手了。

土豆分芽,裹上一層草木灰消毒殺菌,放到溫暖的地方,埋在河沙裏催芽。根據長勢,半月十天之後就可以定植。

土豆種塊不多,沒必要放莊子上。探春種辣椒的莊子人來人往,保密性不好,他那莊子,今年要推行玉米,更不适合再種土豆。

土豆數量有限,現在報上去,頂多就是玉米的一個添頭,對百姓的作用也不大。不如過個幾年,先繁殖起來,摸清這個品種土豆的産量、性狀,到時再報上去,既能立刻推廣,對他或者探春,也算功績一件,到時就看他們姐弟兩個誰更需要了。

賈環讓小厮在後院的花園開辟了一塊菜地。翻土施肥,土豆冒芽後,就種在後院花園。

他們家人口簡單,又無親戚朋友,平時就沒有什麽上門的客人,能進到後院的,更是沒有。除了貼身伺候的幾個丫鬟婆子,後院再沒亂七八糟的人。

三四月份正是春耕的時候,賈環後院、莊子兩頭跑,偶爾還去探春的莊子瞧瞧。探春平時上學,莊子上的事一般都是趙姨娘在處理。

忙忙碌碌,眼看着到了四月,有衙役給賈環送了官服。

鄭海給衙役遞了荷包,衙役便笑着跟賈環說了些工部各位大人的事。

工部在六部最不顯眼,最不受重視,到了一春一秋,事兒卻不少,雜七雜八的,忙碌下來,往往功績沒有,還要被罰個俸祿,降個品階。像賈政那樣十幾年穩穩當當,不升不降的,也是一種能耐。

四月初一,賈環正式入工部當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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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提前兩刻鐘到了工部,除去上朝的工部尚書和幾位侍郎,大部分官員已經到齊。賈環一到便有小吏引他到自己的位置。

他帶着任務進工部,勉強算“帶資進組”,玉米的事做好了,工部在六部裏也能揚眉吐氣一次。

再加上禦書房裏,他沒順着皇帝的話,選了三皇子而非太子監督他玉米的事,工部衆人對他的觀感又好了幾分。

沒人提賈政的事調侃排擠他,倒是有兩個熱情的小吏教他熟悉工部事宜、辦事流程,還抱了些整理好的卷宗過來給他看。

他上輩子是做機械的,入了工部,也算半個專業對口?

“三殿下跟着尚書大人來了。”突然外邊有小吏跑進來通知。

官員小吏都齊刷刷地放下手中正在忙的事,去大殿迎接。賈環在小吏的指引下,也跟着衆人去了大殿。

“各位大人不必行禮,咱們家殿下不喜這些。”衆人還未行禮,先被何宥制止了。

賈環微低着頭站在衆人後面,視線被擋着,強忍着好奇不去看這位三殿下長什麽樣兒。皇帝長得不賴,三皇子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又去了幾年戰場,賈環心裏立刻描繪出一副鮮衣怒馬的少年将軍形象,一身铠甲,手握長槍,身姿挺拔,意氣風發。

他官職低,落在後面,也不敢貿然擡頭,隔着人群,從縫隙裏,依稀能看到有人從門口往大殿正中的主位上去,走在前面的那個,步伐穩重有力,矯健輕盈。賈環沒由的心跳加速,心裏像有只貓爪兒在撓。

他捏了捏袖口裏的玉佩,提醒自己,再好看,還能有景辰好看嗎。雖然景辰留了塊玉佩就沒消息了。

又想,他可比景辰知恩圖報得多了。

三皇子當年派太醫救了他一命,現在,他選了三皇子跟他推廣玉米,玉米的事,板上釘釘,白送三皇子一個功績,也算兩清了。

“今年春耕的事情,準備的如何了。”

主位上的聲音凜冽沉穩,聲線有些低,像山谷間敲擊在青石上的清泉,聽得賈環一怔,猛然擡頭,便徹底愣住了,那端坐着的不是景辰又是哪個!

別人都微低着頭,琢磨着怎麽回春耕的事,整個大殿,就他一個,瞪着微圓的杏眼,滿面震驚,直愣愣地看着姬辰。

四目相對。震驚的何止賈環。

只是姬辰反應快,驚訝疑惑在眼底一閃而過。冰雕玉琢的臉龐上,沒留下絲毫波瀾。

負責春耕的一位郎中往前站了兩步,開始禀報春耕的進度。

賈環忙低了頭,眉心微蹙,盯着自己的鞋尖兒,心緒萬千,大腦混亂,不知該從哪兒理起。

景辰,三皇子的外家可不就是鎮國公府嗎,繼後娘家姓景,他說他叫景辰,也不算騙人。

可景辰竟然是三皇子,他最後一點惦念也不能留了。沒人會願意和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生死的人有什麽糾葛,離得越遠越好。

怪不得說那玉佩能保命。玉佩中間一個“辰”字,估計就是三皇子的名諱了。

賈環心裏焦躁煩悶,哭不出笑不出,頭頂裏,好像突然紮進幾根銀針,橫沖亂撞,疼得打了個冷戰,頭重腳輕,眼前霎時一黑,勉強站着,下一瞬,眼前又恢複了清明。

負責春耕的郎中還沒講完。

他今早還和趙姨娘說,他這頭疼的毛病還挺懂事,院試鄉試、會試殿試,沒一次趕上。不過一個時辰,說出的話還沒涼,這就來了。

新公司上班第一天,能不能請假?還偏趕上老總的兒子,小總來視察的時候。

賈環再沒了心思考慮坐在大殿上的人是景辰還是姬辰,或者根本就不是什麽什麽辰,不過片刻,身上的裏衣便一片濕涼,面頰耳側的冷汗順着脖頸滑進衣領,一路冰冰涼涼。

可笑,他覺得景辰不講情義,再無音信。其實,當年分別沒幾日,景辰就還了他一命,已兩清,何須再見。

可笑,他自以為是地選三皇子和他推廣玉米,還以為自己在報恩。上面這人,或許早忘了,根本沒想再見他。

刻着“辰”字的玉佩,這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塊,就他像個寶貝似的,天天帶在身邊兒。

賈環攥着袖口裏的玉佩,隐約覺得自己的情緒有點兒不對勁兒。

他在埋怨什麽?

皇子受傷在外,理應化個假名,繼後姓“景,”“景辰”也不算騙他。

又送了塊玉佩,那玉佩質地極好,做工精細,賣了,遠比那幾日的食宿費高。還給他派了太醫,還了他一命。景辰并不欠他的,他現在在這激動什麽。

許是趕上犯病的時候。感官、情緒無限放大,一丁點兒的事兒都能讓他焦躁起來。

“小賈大人請跟我來。”

賈環一臉慘白,神情木然,沒有反應。何宥又問了遍,“小賈大人,殿下讓您過去。”

賈環一雙杏眼微微斂了神,看向何宥。

何宥滿面笑容,“小賈大人,您跟我來,殿下要和您談談玉米的事。”

原是大家已經散了,三皇子叫他到裏邊說話。

何宥見賈環臉色煞白,額頭還有薄汗,只以為他初入官場,第一天進工部就遇上皇子巡察,許是以前不知道他們家殿下的身份,所以有些受驚?

不禁安慰道,“小賈大人不必緊張,三殿下很容易相處的。外邊那些傳言都是假的,咱們殿下雖然戰場上英勇,殺敵無數,但那是對敵人。對自己人,都是很好的。”

何宥湊到賈環耳邊,壓低聲音,悄聲對賈環說,“三殿下雖然不怎麽願意說話,乍一看,面上還有些冷,但心裏是熱乎的,接觸久了,小賈大人就知道了。”

“嗯。”賈環點點頭,“謝公公指點。”

何宥笑道,“小賈大人叫我何宥就行了。”

賈環跟着何宥去了裏邊的隔間。這隔間是上月才收拾出來的,專門給姬辰在工部辦公用的。

姬辰正在看公文,何宥引着賈環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給賈環上了一盞茶,還有一碟子點心。

何宥退出去了,隔間裏只剩他們兩人,安安靜靜,只有姬辰翻公文的聲音。賈環正襟危坐,忍着頭疼,微低着頭,雙手覆在腿上,眼觀鼻鼻觀眼,只等着上面的人問話。

姬辰坐在中間主位,透過公文,只能看到賈環一側的臉。

眉眼微蹙,眼睫纖長,随着眨眼的動作,一扇一扇,他甚至能想象出,手掌覆在那人眼上,眼睫掃過手心的觸感,輕柔,有些癢。

多年未見,賈環的臉上沒了當初的稚氣,輪廓越發清晰。給他的那份熟悉感也愈發明顯,這次,不再只是一舉一動,就連這張臉,也好像在哪兒見過,但還不夠,還差了點兒意思。

“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不知什麽時候,姬辰已經站到了賈環的身前。

賈環面色慘白,雖然極力克制,但嘴唇緊抿,細看,額頭臉頰還滲着細細的汗珠,這個季節,不該熱成這個樣子。

一陣清涼的冷香撲鼻,冷香尚未入懷,眼前乍然一道人影,賈環被吓得一凜,猛然站起來,前面有人擋着,後面椅子絆了腳,一個趔趄,再睜眼,冷香萦繞,摔進了個溫熱堅實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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