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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前一陣還着急呢,我都做好兩天了,你也不來取,我就給你送來了。”順嬸子年紀也不小了,從她家走過來的路程不算近,她錘了錘腿,“要我說啊,你還是該住到村裏去,這裏靠着山,晚上你不覺得瘆人啊。”
田遙給她倒了一碗水,扶着她到院子裏歇腳:“嬸子,這裏挺好的,靠着山,我總覺得我爹爹和小爹陪着我呢。”
順嬸子看着他,心裏突如其來的酸澀,他雙親走的時候他的年紀還不大,剛開始的那幾天都是在自己家住着,過了一陣就回了家,任人怎麽勸,他都不聽。
順嬸子笑了笑:“人小鬼大的。”
田遙撓着頭笑,接過了她手中的衣裳,他打開看了一眼,順嬸子的手藝很好,針腳細密,一絲線頭都不見。
“還剩着些布料,我給你們一人做了個荷包。”她歇好了腳,就要起身,走到門前栅欄,又想起今天上門來的另一件事。
她扶着田遙家矮小的圍牆,把田遙叫住:“我說人年紀大了不記事,今天來最重要的事情沒告訴你呢。鎮上的劉員外家你知道吧?”
田遙點了點頭,順嬸子家的兒子田玉生,就在鎮上的劉員外家做長工。
“劉員外家的少爺要成親了,娶的是西辛府城的姑娘,為了表示對姑娘家的重視,劉員外家想要一只大雁做聘禮,只是這麽久了,還是沒有打到大雁,你要是得閑,去山上看看呗,我聽我家玉生說,劉員外家準備花三兩銀子買呢。”
田遙一聽這,喜笑顏開的,如果他能獵到大雁的話,可以平白得五兩銀子,這樣他們不僅能過個好年,連帶着郁年的輪椅也就有着落了。
“謝謝嬸子啊,我今天下午就上山去看看。”
順嬸子朝他揮了揮手,才慢慢地往家裏走,只是還沒開始動腳,就覺得頭暈,手撐住了牆,田遙趕緊迎上去:“嬸子?怎麽了?”
順嬸子扶住他的手:“沒事,沒事,就是年紀大了,夜裏也睡不好。”
田遙雖然在跟郁年冷戰,但還是每天都把他從房間裏搬出來,這會兒他們說的話,郁年也都能聽得見。
郁年看着田遙手中的新衣服,第一次主動開口:“嬸子,可以煮點安神茶來喝。”
順嬸子愣了愣,連忙擺手:“又不是什麽大毛病。”
田遙對順嬸子一向很敬重,這會兒也顧不得在跟郁年冷戰:“家裏有藥材嗎?”
郁年點了點頭,随後說了他規整好的藥材的位置,讓田遙撿了,交給順嬸子。
順嬸子推辭不過,只好謝了又謝,田遙随後把她送回了家。
田遙把順嬸子做好的衣服放到一邊郁年的腿上,還是不太願意說話,只是去了另一邊的儲物間裏,找到爹爹留下來的箭簇和弓箭。
他力氣很大,但射箭的準頭一直不太好,更何況用來下聘的大雁,當然是要活着的最好。
他坐在屋檐下,找了一塊磨刀石,輕輕地磨着他的這些寶貝箭簇,因為很久沒用過,箭的前端已經鈍了,在他的動作間,已經閃着銀光。
郁年也坐在屋檐下,手裏還拿着田遙剛剛遞給他的新衣服:“要上山?”
田遙擡起頭,郁年到家裏快半個月了,這還是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田遙哼了一聲,別開頭。
“要獵大雁,不能用那樣尖利的箭頭,現在也不是大雁出沒的季節。”
田遙這才回過頭看他,悶悶地說:“那也想去碰碰運氣。”
“方便帶我一起嗎?”郁年看着他那一套不常用的弓箭,就知道他不精于此道,“我雖然腿廢了,但從前的箭法還可以。”
田遙哦了一聲,想着郁年這幾天也确實沒出什麽門,于是點了點頭:“那咱們準備準備就出發吧。”
背郁年出門對田遙來說并不是難事,畢竟他連一頭四五百斤的野豬都能臉不紅氣不喘的扛回來,更別提瘦成這樣的郁年。
好在他們家上山并不需要經過村子裏,自然也就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郁年的身上背着箭袋和弓箭,田遙背着郁年。
先前兩個人之間的争執像是不存在一般,田遙一路上又開始跟他絮絮叨叨。
“看到這棵樹了吧,我小的時候,爹爹說我趁他不注意就爬了上去。”
“那邊原先有一棵野果樹,上面結的果子特別甜,可惜前兩年突然枯死了。”
“郁年,山上哪裏會有大雁啊?”
郁年沉默一下,問他:“山裏有水源嗎?”
田遙嗯了一聲,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大雁逐水而居,此時是大雁南遷的季節,它們如果飛至此處,歇腳的話會往水源去,咱們只能去水邊碰運氣。”
“你懂得好多。”他先是誇了一句郁年,随後才想起,在快要到深山的地方,有一處被山泉水沖刷出來的一條河溝,不算寬廣,但也勉強算得上是條溪流。
他們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到了田遙說的小溪那裏,田遙找了塊大石頭,讓郁年坐在上面,自己跑去小溪邊喝水,又怕郁年渴,用手捧着水跑過來讓他也喝。
郁年只是搖了搖頭說不渴,田遙就又重新回去喝水。
郁年坐在石頭上,試了試田遙帶來的弓,弓弦很緊,他用了些力氣才拉開,這會兒又對田遙的力氣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最近已經被田遙養得好了許多,要是放在來這裏之前,他可能根本就拉不開這弓。
“這是我爹爹生前做的。”田遙喝完水之後坐在他的旁邊,“他就是靠這把弓,養活我們一家人。”
郁年這些天,聽到他口中的自己的雙親,就越來越能清晰地在腦中構建出他們的形象。
不茍言笑但及其愛護自己的家人的漢子,會很多知識,疼愛孩子的阿爹。
“我剛剛看到水裏有小魚,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要是咱們捉不到大雁,就捉幾條魚回去吧,阿爹教過我怎麽煲魚湯。”
“好。”
山裏很安靜,坐在這裏能聽見涓涓細流的聲響,還有時不時的秋蟲鳴叫。
田遙不是能安靜下來的人,這幾天的沉默快把他逼瘋了,這會兒恨不得把所有的話都說完。
“田遙,安靜一下。”
說得正高興的田遙被郁年打斷,他還有些不高興,但看到郁年的眼神,還是忍住了,閉上嘴。
郁年看着天空,田遙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看見兩只大雁,慢慢地越飛越低,最後停留在了小溪邊上,兩只都站在小溪邊喝水。
田遙的眼睛睜得很大,死死地扯着郁年的袖子。
郁年卻比他淡定得多,他動作娴熟地從箭袋裏取出兩只箭,另一手挽起破布袖子舉弓,漫不經心地搭好,雙眼看向不遠處,眼底閃過一絲冷峻的光,箭羽破空而出,直直地朝水邊的大雁而去。
田遙有些發愣地看着他,在那一瞬間,他才看到了郁年身上的一點生氣。
如果他的家中沒出事,他應該就是像戲裏演的那樣,恣意風流,
田遙看着他手指一松,兩只箭離弦而發,朝着水邊的大雁而去。
田遙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了,他還記得順嬸子說的要活的,要是郁年這兩箭把大雁一箭封喉了,就沒有價值了。
田遙趕緊跑過去,兩只大雁因為疼痛,發出凄厲的哀嚎,只是因為翅膀受傷,飛不起來,在原地亂竄。
田遙趕緊去抓住,一手一只,跑到郁年的面前:“你好厲害啊,怎麽能兩只箭分別射中兩只大雁,還不傷他們性命,只是傷到翅膀。”
郁年只是甩了甩胳膊,長久不用勁,拉開弓弦就已經有些不容易,好在準頭還是有的。
“從前跟着武師傅練過。”
從前。
這還是郁年第一次提起他以前的生活。
田遙把兩只大雁綁起來,讓郁年拎着,然後背着他回家。
他見過身手最厲害的人就是爹爹,但郁年剛才搭箭拉弦的動作一氣呵成,準頭也很厲害,破空而出的聲音讓田遙整個人都驚了一下,要是爹爹來,也不一定能夠做到一發弓兩只箭分別射中兩只大雁,郁年真的很厲害。
即使回到家中,田遙還是會想起剛剛那個一閃過的,有生機的郁年,如果他的家中沒出事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在那樣簡陋的一塊大石頭上搭弓,只是為了五兩銀子,他應和戲文裏春風正盛的少年一樣,射箭之時身跨白馬,舉手投足間自信從容,落拓潇灑。是人群的焦點,是射一根箭出去,會引來無數歡呼的貴人。
郁年看到田遙好生地把大雁收好,然後就坐在一邊,不開口說話,明明已經得到想要的了,他好像還是不開心。
不過田遙的不開心并沒有持續很久,他摸了摸灰灰的狗頭,陪着它玩了一會兒,就去了竈房裏做兩個人的晚飯,仿佛在下午那個不開心的人根本不是他。
吃過飯後,他就拉着郁年試衣裳,天青色的衣裳顯得他的面色格外地白,俊俏極了,田遙心裏發酸,問他:“穿上新衣服,你明天要跟我一起去鎮上嗎?”
郁年卻搖了搖頭:“不用,你自己去吧。”
田遙哦了一聲,洗漱完掀開被子躺上床,今天卻沒有再背對着郁年:“我的箭法不好,爹爹怎麽教也教不會我。”
“以後有時間,我也可以教你。”
田遙的唇角根本壓不下去,他朝郁年的旁邊睡了一點:“離過年不久了,到時候送你一個新年禮物吧。”
郁年嗯了一聲,心中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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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