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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第二天一早,田遙就做好早飯,放到床頭,郁年也醒了,在他走的時候提醒他注意安全。
他在郁年的目光下,拿走了他先前存的錢,朝他揮了揮手,往鎮山走。
劉員外家住在鎮上的豋甲巷,并不難找。
田遙提着大雁,走到劉家的偏門的時候還有些忐忑,他沒有怎麽跟這樣的有錢人家交流過,心裏還有些發憷。
好在門很快就開了,來開門的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太大的小厮,倒也沒有鼻孔朝天看人,只是問他有什麽事。
田遙有些拘謹,才說:“聽聞府上想要大雁下聘,我這前日恰好捉了兩只,不知道貴府上現在還需要嗎?”
那小厮原本還有些愁容,聽見田遙說的話之後眼睛立刻就亮起來了,他按住田遙的肩:“你在這等着,等着啊。”
他說完話就趕緊往府中跑,邊跑邊喊:“老爺,少爺,有救了!”
不多時,劉員外和劉少爺兩人都趕了出來,着急的是劉少爺,他往田遙的手邊看去:“是你說有大雁的?”
田遙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把背簍放下。
劉公子又急着說:“死的我可不要啊,先前來好幾個,都是死的。”
田遙這才把遮着紅布的背簍掀開,裏面是兩只活生生的大雁,雖然說有點蔫,但是會撲棱,這正是他們需要的大雁。
而且還有兩只!
這真是意外之喜啊,這個季節已經是大雁要南飛的季節了,能偶爾見到一只就已經是難得了,這小哥兒,居然能捉到兩只。
“你這兩只大雁我都要了,你自己開個價吧。”劉公子盯着那兩只大雁,眼睛都移不開了。
劉員外也沒有什麽意見,畢竟是這事很重要,是代表他們劉家臉面的東西,也就随着劉公子去了。
田遙這時候犯了難,剛想說話,一邊的田玉生過來了,他本就在劉家當長工,這會兒聽說有人上門送雁,他也過來看個熱鬧。
才發現來人是田遙。
想起自己家中老母,平日裏跟田遙的關系也算好,所以他插了一句話。
“老爺少爺,這哥兒是我們村裏的人,無父無母,生活實在是艱辛。”
劉員外在鎮上又號稱劉善人,平常也是樂善好施,因此在鎮上的口碑也很好。
劉少爺也聽見了田玉生的話,直接說:“那兩只給你六兩六吧。”
田遙有些愣地點頭,那邊就已經有人拿來了銀子給田遙,自然也有人将兩只大雁收了去。
田遙接過銀子,真心地朝劉少爺鞠了個躬:“祝少爺和少夫人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劉少爺哈哈大笑,又讓小厮給田遙抓了一把喜糖。
田遙捧着銀子,找了個沒人的巷子,數了一下自己的所有身家,上次賣爹爹的皮子得了五兩,當天就花了二兩快三兩,賣野豬的銀子沒有動,今日再收了六兩六,總共就是十四兩,可以去給郁年做輪椅了。
田遙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興奮地往木匠那裏去了。
“師傅,我來了。”
木匠對他還有些印象,因為想要做輪椅的,十年八年的也不會有一個,所以他還記得田遙。
“喲,這是打算做了?”
田遙點了點頭,又想着跟木匠磨一磨,要是能再讓他降點價格就更好了。
田遙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嘴巴都快說幹了,最後木匠實在無奈,說他提供木料,再收田遙九兩銀子,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田遙看木匠都快要把他趕出去了,他才住嘴,然後給了四兩銀子的定金,說是一個月之後就能來取。
這算是這麽久以來的一個好消息了,他的臉上是掩不住的喜氣,回到家的時候臉都快笑僵了,快到家的時候,聽見了屋裏有說話聲。
他有些疑惑,平常就沒什麽人往家裏來,更別說現在他跟郁年成了親,就更少有人來找他。
他加快了一點腳步,害怕向上次一樣,有人上門來欺負郁年。
只是一進門,就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田柳,還有他的大哥,田文。
田文是他們槐嶺村出的第一個童生,他們家在村子裏的地位一下就水漲船高,那是他們家最風光的時候,也是田遙人生中最慘淡的時刻。
在田文考上童生的時候,田遙正在經歷喪親之痛。
爹爹是個老獵戶了,上山打獵的經驗極其豐富,所以他出門的時候,小爹只是很溫柔地親了親他的鬓角,然後讓他平安回來。
田遙那次沒有跟着去,因為爹爹說要去深山裏,他一個小孩兒跟着去太危險,所以他就去找了田柳一起玩。
半下午的時候突然變天了,想起爹爹還在山裏,小爹立刻穿上了蓑衣去尋他,田遙也跟着他一起,小爹沒攔着他,這個時候多一個人幫忙都是好的。
他們順着爹爹上山的路走,這是爹爹和小爹的約定,不論去哪裏,都要留下記號,讓人能找得到他。
雨天山路更難行,小爹的身子骨又不太好,田遙直接把他背了起來,他們順着爹爹做的記號,一路行至深山,卻沒有見到爹爹的身影。
大雨淹沒了田遙撕心裂肺的呼喊聲,也沖刷掉了他們能找到爹爹的痕跡。
田遙像是無頭蒼蠅一般,最後還是小爹按住了他,小爹的目光已經從先前的焦急,變成了現在的平靜。
找到爹爹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呼吸,手中還抓着一株草藥,是小爹先前說的想要上山去采的。
田遙已經不會哭了,他看着小爹站在爹爹屍體的旁邊,小小的田遙仰望他,卻看到了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小爹,他見過的小爹,臉上随時都挂着溫柔的笑,不像現在,小爹的臉上都是無盡的殺意。
田遙靠過去,抱住了小爹,小爹這才恢複了以往的樣子,只是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頂。
田遙已經記不得他是怎麽把爹爹的屍體背下山的,就像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是不是見過一個不一樣的小爹。
他只記得他們在下山的時候,田柳家吹吹打打的樂聲,和那紅的像血的紅布。
爹爹走之後,小爹強撐着身體給他體體面面地辦了喪事,他本就處在極度的悲傷之中,又因為那日的大雨傷了身子。
從那以後一病得離不開床,但他每天都會跟田遙說很多事情,田遙全都聽不懂,小爹好像因為爹爹的去世而瘋了。
小爹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為田遙畫下了無數的小冊子,有食譜,有草藥,有一切他生存能夠用到的東西,他還想再多做點,但身體實在是不允許了。
他走的時候田遙就在他的床邊,他抹去小爹的眼淚:“小爹爹,你現在開心嗎?”
小爹只是費勁地擡起自己的手,輕輕地落在田遙的頭頂,像從前一樣,田遙能感覺到他的幹瘦的手慢慢地在流失他的生命。
“遙遙,對不起。”
田遙搖着頭,抓着小爹的手:“我沒事,小爹。”
小爹的眼神漸漸變得虛無,他最後一次看向田遙:“遙遙,你爹爹來接我了。”
田遙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他才松開自己的牙齒,幫小爹最後整理了儀容。
他在一個月之內,失去了雙親。
失去雙親也意味着他再也沒有人庇護,從前那些看在雙親面子上的人家,都慢慢了疏遠他。
田遙并沒有覺得難堪,唯一讓他覺得難受的是田柳也不理他了,他後來才知道,爹爹去世的那天,正巧是田文大哥考上童生的時候。
他耽誤了一段時間,想着還是應該去道喜,便聽見了田文跟田嬸子的談話。
“要是他爹和小爹還在,我還勉強能娶他做個妾,都算是擡舉他,更何況他家在我考上童生的時候死人,可真是晦氣。”
從那以後,直到他們搬走,田遙都沒再上過他們家的門,又因為後來的事情,他跟田柳已經算是老死不相往來,卻沒想到他們今日竟然還上了他的門。
他氣沖沖地推開門,就看見他們兄弟二人坐着,灰灰寸步不離地守在郁年的跟前,像是生怕這兩個人對郁年有什麽不利的動作。
田遙看到它才笑了笑,随後又板起臉:“你們來這裏幹什麽?”
田文穿着一身儒衫,時時刻刻都在向別人昭示它是讀書人的形象,恨不得日日穿着不脫下來,他體型瘦高,生得尖嘴猴腮一般,他們家好像也只有田柳長得差強人意,田文說:“前日裏聽柳哥兒說你跟一個男人拉拉扯扯糾纏不清,在大街上就摟摟抱抱,實在是有傷風化。”
田遙小小的腦袋上是大大的疑惑:“你有病就去治病,我跟我夫君拉拉扯扯摟摟抱抱,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嗎?”
田文吃了一驚,他的手指着田遙:“你竟然做出這種無媒茍合的事來,我今日就要代替你的雙親好好管教于你。”
田遙走到郁年的面前,仔仔細細地看了看他,并沒有受傷,才轉頭看向田文:“你有病就去治病,來我家充什麽長輩!”
田柳最是維護他這個做童生的大哥,于是秀眉一皺:“遙哥兒,哥哥也是關心你,你這樣确實是有不妥。”
田遙:……
“又關你們什麽事?來別人家中犬吠?”田遙彎下腰,抱起地上的灰灰,“吠得還不如一條奶狗好聽,灰灰,教教他們該怎麽叫。”
灰灰像是聽懂了他的話,變着法兒地叫了出來,還叫出了許多音調。
田文的臉漲得通紅,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不給他臉面。
本來他想着田遙不算是大美人,但也勉強能說得上一個清秀,力氣又大,娶回家做妾能幫家中不少忙,只是前幾年他為雙親守孝,不談婚事,這兩年倒是談了,但名聲又不好,他勸了娘很久,娘才同意能讓他做個妾。
沒想到他竟然如此不識擡舉,還用狗來羞辱自己,真是豈有此理!
田文指着田遙的鼻子:“田遙,你知道辱罵童生,是什麽罪名嗎?”
郁年看着田遙擋在他面前的身影,才不輕不重地開口:“什麽罪名?你一介平民,不過童生而已,連在大堂中免跪的權利都沒有,罵你就罵你,能擔什麽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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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