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就這麽暈過去吧……
別醒!
千萬別醒!
只要裝暈,就可以不用面對那亂七八糟的一切。
以及那個讓他無比糾結矛盾的人。
已暈,勿擾。
“起來。”溫從涼嗖嗖的說了句。
莊繼北抓抓頭,賠笑幾聲,坐起了身子,山谷內,陰恻恻的寒風,讓人骨髓都是涼的,莊繼北忙道:“你冷不冷?!你肯定冷,我有火折子,我去找點柴火來。”
說着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心想,能躲一刻是一刻。
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溫從。
一個心機頗深,本不該接觸的危險人物。
他爹都對溫從有幾分忌憚,平日裏警告他,別沒事去招惹這個人,可他不聽勸,還偏偏執着認為溫從這人……也還行。
直到司徒家大哥哥出了這樣的事。
他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他也會因為司徒大哥的傷痛而心痛。
也會有一瞬的憎恨,暗罵一聲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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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累。
無比心累。
像是有千斤巨鼎壓在心頭,像是有一團燥氣堵在胸口,揮之不去。
暴雨,來得快去得快,這會兒已經雨停了。
外面的樹枝自然不能撿拾,全都濕了,他專門去各個有遮擋物的地方尋了些還算幹燥的枯枝回來,放到他們的洞裏,拿出自己那個已經被水浸濕了的火折子,萬幸,還能用,勉強生了一簇矮小的火苗。
有了光亮,他也能看清了,溫從的傷很嚴重,只怕已經傷到了骨頭,莊繼北蹲到他身邊,低聲道:“你忍着點。”
溫從漫不經心:“為什麽救我?”
莊繼北不答。
溫從又輕笑:“就當是為了你的司徒大哥報仇,我廢了他,如今他弟弟又廢了我,也挺好。”
莊繼北原計劃不要開口說話,他說話永遠得罪人,可聽溫從那麽無所謂的态度,又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緊随其後就跟了一句:“能比嗎?你只是一只腳,司徒大哥卻被你害成了殘廢!”
溫從眸色漸漸冷了,笑意卻愈發深了。
他身子前傾,好似莊繼北手下的動作絲毫沒有讓他感覺到疼痛,嘴角噙笑,像只親人的狐貍,白皙的指尖似有似無地刮過莊繼北的鬓邊,随後一把捏住莊繼北的下颚,語氣陰涼:“既然如此,你就千萬要抓住這個機會,別等我出去了,我要是出去了,他們都得死。”
那話說得不容置疑,笑意森然,毫不作假。
莊繼北手顫了下,咔噠一聲,撲獸夾開了,溫從的左腳鮮血汪汪,流了一地。
莊繼北勸自己冷靜冷靜,不要沖動,還在埋頭給人弄傷口,可溫從卻受不了了,猛地一把推開莊繼北,“滾。現在就滾。”
滾?
長這麽大,還沒人給他說過這詞呢。
莊繼北從來不是能壓住氣性的人,小時候能把他爹氣暈厥,長大了也毫不遜色。
如今被溫從接二連三的言語挑釁,很快就暴躁了,指着溫從就罵道:“你這人是不是腦子不太好啊,老子救了你,你一聲謝謝不說,你跟我在這兒陰陽怪氣的什麽呢?誰滾?我滾?你怎麽不滾!?”
溫從眼眸一沉,冷笑一聲,竟真的能忍住劇痛站起身朝前走,莊繼北驚呆了,瞪大眼睛,“喂!”
他跟在後面,看着那一地的血,倒吸口涼氣,“你小子是不是人啊……”
他小時候被同樣的撲獸夾夾過,那滋味兒,他這輩子都不想回憶了,就跟有人生生用慢刀子磨你的筋骨,一點點撕扯斷開的那種痛差不多。
莊繼北追在後面,想拉住人,卻被溫從一把甩開,“我滾。勞煩莊公子松手。”
莊繼北更暴躁了:“溫從!你站住!”
溫從好笑道:“一會兒讓我滾,一會兒讓我站住,您未免也太霸道了些。要麽你現在殺了我,要麽我出去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滅了司徒家滿門,你大可一試我能不能做得到。”
莊繼北一愣,“我、我試、試什麽啊。”
溫從這麽陰沉的模樣屬實把莊繼北這個不經世事略顯單純的人吓到了,他一把抱住溫從,也不顧對方的謾罵,求饒道:“你怎麽跟個瘋子一樣啊,你冷靜你先消消氣,我錯了,我不該罵你……”
溫從譏笑道:“說什麽為了我才來,你是為了我嗎?”
溫從向前逼近,莊繼北心虛地朝後退,是,但也不全是,還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擔心司徒惟。
莊繼北低頭道:“就算也有其他的原因在,那你也不能磨滅我真的擔心過你的事實啊……”
莊繼北頭更低了,眼睫垂下,微微發酸的眼眶凝了一團霧水,他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麽,只知道平常只要他難過了就會有很多人來安慰自己,可這次沒有,溫從只是在冷眼旁觀,那冰冷疏離的态度,讓他心如刀絞。
莊繼北擦了把眼淚,一聲不吭,默默地蹲了下去,用力扶起溫從的腳,還在給對方包紮,弱聲道:“會疼,我輕點。”
溫從笑意收斂,卸下了僞裝的面具,露出了最真實的自己。
他自己都忘了真實的自己是什麽樣了,他自己都快模糊了自己真正的喜怒哀樂是何如。
應該是刻薄、冷淡、不近人情的。
可笑。
人們就是如此諷刺。
戴上面具叫虛僞,不戴面具叫傲慢。
左右都是錯。
只有像莊繼北這種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才從無擔憂吧,嚣張猖狂叫做性情直率,冷漠傲慢叫做恃才傲物,哪怕做了錯事惡事壞事,也有人給收拾爛攤子,用一句他年紀還小,一笑了之。
有些人,不用努力,就能輕而易舉獲得旁人得不到的一切。
溫從死死盯着蹲在自己腳邊的莊繼北,心頭百轉千回。
有恨,無盡的恨,恨自己為什麽是罪臣後代,是這樣的出身。
有怨,怨父親的冷漠,怨莊繼北的玩弄,怨自己的矛盾,還有一陣酸楚。
溫從咬緊下唇,唇間鮮血好似能止住奪眶而出的眼淚,讓他不再去想,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會關心自己,會在意自己疼不疼……
按壓止血,莊繼北坐在地上,索性直接抱住了溫從的腳在懷裏緊緊捂着,然後也不敢擡頭看,就那麽默默地低着頭,等溫從稍稍動了一下,他才身子一震,悄悄擡眼。
溫從深呼吸,屏氣,坐了下來,莊繼北一手按住他的腳背,另一手給矮小的火堆添了點柴火。
兩人從始至終,不再交流一句話。
直到巡衛隊找到了他們,溫從才打破寂靜,對人道:“送他離開。”
回去的路上,天蒙蒙亮,莊繼北有趙煜寧在京中家裏給他打掩護,自己私下跑出來也不會被發現。
一身狼狽回到家中,躲回房中時,趙煜寧一晚沒睡,一聽聲音立馬快步到了門口,看見莊繼北後,四目相對,莊繼北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趙煜寧失神,立刻上前抱住莊繼北,拍背安慰道:“別哭了沒事兒我在我在。”
為什麽哭,不知道,可能是被溫從吓哭的,也可能是太委屈了憋不住了哭的,還可能是昨晚摔摔打打疼哭了。
總之宛若洩洪,莊繼北一哭就沒停住了,趙煜寧欲哭無淚:“大哥啊,你再哭下去我也想哭了。”
莊繼北哽咽中講述了昨晚的驚險,趙煜寧雖未親身經歷,卻也聽得萬分驚懼,又憂又喜地抱着莊繼北一起哭了起來。
直到天大亮,外面伺候的丫鬟來裏面叫人,才發現,這兩人竟然就這麽坐在地上互相抱着睡着了。
春獵當日,整裝待發的隊伍從宮門駛出,各家早已齊聚在宮門外,待前面的金黃色車隊先行後,才按照品級依次而行,前往獵場。
莊繼北去了前面那輛丞相府的馬車上,和趙煜寧同行,兩人一晚沒睡,困得直打哈氣還不敢被人發現。
莊繼北問:“司徒不會再發瘋去殺人了吧?”
趙煜寧擺擺手:“安心,昨晚我就派人給司徒大哥說了,司徒家的人會壓着他不再出差錯的。你沒看見他今天早上身邊跟了四五個精壯的奴仆,那就是看守他的。”
莊繼北呼口氣:“那就好,早上我都沒敢看他的臉,黑得吓人,像是能把我生吞活剝了。”
趙煜寧忽然坐起,皺緊眉頭,“我突然想起來,你說你從司徒眼皮子底下救了溫氏……繼北,司徒該不會因此要記恨你了吧。”
莊繼北嘲弄道:“随便,我還能想的了那些?”
“那……溫氏會不會報複司徒家啊?”
莊繼北擺了擺手,“安心吧,以溫從的性子,要想報複,司徒家連夜就得逃命了,這會兒都還好好的,應當沒多大事兒了。”
這也算是他救了溫從得到的最大好處了,莊繼北心底對溫從道了聲謝,話聲一頓,莊繼北嘆道:“至于溫從會不會與司徒家樹敵,日後争鋒相對,那這就是司徒家自己要處理的了,我們有心無力,管不動的。”
“反正當初不管怎樣,溫氏該救還得救,否則人死在聖上欽定的草場那邊,那就是謀逆刺殺的大罪了,祁王就算放過了,皇上也要徹查。”趙煜寧想了想,疲倦地重新躺下,“好累啊,做人好累,為人處世也好累,都好累。”
莊繼北也躺着,順手撩起了車簾,仰望簾外的天空,若有所思,“那你說那些日日要八面玲珑與人打交道的人,不累嗎?”
“不知道,說不定他們怡然自樂?”
“那溫從呢?”
“他?那種毒蛇,不提也罷。”
莊繼北抿了抿唇,不再談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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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