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金爐焚香,暖玉為席。

額濟草場經過一場夜雨的席卷,土地花草又豐茂了不少,草地肥沃,春日景茂,萬物勃發。

幾處已經全部設好了帳篷,為首的那座金頂帳篷便是當今聖上的。

祁王半年前巡視涼州,親自安撫災民,治理水患,建了堤壩,一直未得消息,如今回京一月後,正巧就是今天,從涼州傳來消息,說是一個簡陋的堤壩暫且修建而成,大有功效,災民也已按照祁王殿下的指示調配好了。

跟在祁王身邊的幾位官員門客無不讨好奉承,忙道:“此乃大功,臣等恭喜殿下!”“殿下治水有功,又妥善安置災民,大獲民心,實乃國之吉相啊!”“殿下可要将此事禀報給聖上?”

祁王心底的喜悅難以掩飾,他看向四周:“溫從呢?”

太監答道:“溫公子身體不适,并未前來。”

祁王猶豫一瞬,心道,是否要和溫從商量過後再做定奪?

這些年,若無溫從扶持助力,他也不可能得了父皇青睐。可是……如今這是一件大喜事,告訴了父皇也無妨吧?

一旁的門客也道:“若是溫公子知道了定然會替殿下高興的。”

祁王颔首,轉身揮袖,去了那邊的帳篷,進去後,拜道:“兒臣給父皇請安。”

當今聖上還未登基時,便沉迷修道,對丹藥、八卦、星象等等,玄之又玄的事物,喜愛非常。

此刻,皇帝就正翻動着一本古跡,裏面記載了有關天象之說的奇法,其下又分坐了幾位重臣,丞相和莊父等人都在。

祁王來請安,皇帝也只是輕輕應了聲,問道:“何事?”

祁王将自己今早得來的消息如實說出,幾位臣子立馬笑了為祁王說盡奉承好話,祁王卻只望着自己的父皇,見對方一直沒開口,心一沉再沉,他扯了扯笑:“父皇……兒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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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哦一下,“辛苦了,幹得不錯。”

一共七個字。

祁王怔住了。

其他臣子也靜了下來,相視不言。

祁王握緊拳,沒有走,還在等待,可皇帝卻不再多說一句話,好似這是個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好似根本不在乎祁王做了什麽事兒。

祁王終于站不住了,拱手離開。

他的父皇從來都是這樣。

像是從來不在乎他,也從來不将他放在眼裏。

有時候他都懷疑,他的父皇究竟在不在乎他這個兒子?

若是真在乎,怎會只用七個字就打發了他。

若是真心疼,怎會從來不關切他。

若是真看重他,為何這麽多年了,遲遲未封他為太子!

滿心歡喜像是被澆了一頭冷水,讓他徹骨寒涼,清醒過頭,以至于極度陰郁。

祁王在這邊受到的打擊很快就被人送到了京中溫從處,溫從那會兒正在走神,聽見這個消息後,默然:“目光短淺。”

一旁伺候的小厮不解其意,還為祁王抱怨:“咱們皇上好像真的從來都沒對殿下多熱情過……”

溫從眸色淡淡,語氣涼薄,“身為皇子,身為滿朝文武都心知肚明未來極有可能繼承皇位的皇子,還拘泥于這一星半點的功績,毫無意義。若目的是為了表現給皇上看,那皇上猜中了他的目的,不理睬也正常。”

溫從放下杯盞,心不在焉,“越想讓人知道的東西,旁人就越不想知道。”

獵場,旌旗飄飄,駿馬奔馳,一陣泥土飛濺,歡呼四起。

男兒于馬上馳騁,長鞭揮動,嘩嘩幾聲,馬兒嘶鳴,仿佛要飛躍而起,拉弓落箭,潇灑暢快,讓圍觀衆人無不叫好拍掌。

女兒有在草場上玩沙包的,有投壺的,有另辟了一塊地玩馬球的,往日的嬌柔模樣再也沒有,十足的英姿飒爽,讓人移不開目。

不過這些,完全和莊繼北趙煜寧無關了。

他倆仿佛睡不醒一樣,到了獵場就鑽進了帳篷裏,呼呼大睡,也不嫌熱,兩人還是抱在一起的。

直至下午時分,夕陽西下,餘晖照在頭頂時,暖洋洋的,比起外面柔和的春風,帳篷裏面簡直就是個大蒸籠,悶熱不透氣,擠出了一身熱汗,莊繼北就是在這種混沌中清醒的,他踹了腳趙煜寧:“醒了醒了……”

趙煜寧睡眼惺忪,撲到他懷裏,跟個小媳婦似的鑽到他的胸前,哈氣連天地說:“起來幹什麽呀,我們直接睡到明天去不行嗎?”

莊繼北沒好氣道:“那明天就會有人來問我們,是不是昨晚做賊去了。”

趙煜寧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長嘆一口氣,叫了一聲:“來人!”叫了一聲,也沒人進來,他蹙眉不悅,“人呢?!”

這一次的語氣明顯不好了,但這次聲音大,叫動外面伺候的小厮和丫鬟們了,忙一群人湧了進來,許是有起床氣,趙煜寧這會兒脾氣不大好,冷冷掃了眼一行人,“一群蠢材,要是不會伺候,明天我就讓人換了你們,全部打發走!”

一群下人頓時慘白了臉,忙跪成一片,“求少爺饒過一次!”“少爺贖罪!”

莊繼北不願意剛一醒來耳邊就吵吵鬧鬧的,鞋子砸到趙煜寧身上,不快道:“拿下人撒火算什麽本事?安靜些。”

趙煜寧冷笑一聲:“得,您是聖人。”這才安靜下來了。

被伺候着穿戴整齊後,兩人朝了外面去,金燦燦的光,暖意盎然卻異常清爽的風,将所有的煩悶都吹散了。

早上已有兩場圍獵結束了,前方草地上扔了一排的獵物,各家派了小厮看守,準備今日結束,到了晚上清點的時候能在聖上面前博得頭籌。

掃了幾眼,也不過就是尋常玩意兒,什麽鹿啊、鷹啊、兔子啊,一個值得關注的都沒有。

趙煜寧也是這麽想的,嘲弄地笑道:“我還當起來了能看見什麽新奇貨呢,怎麽還是這些提不到臺面上的東西呢……”

莊繼北回頭,相視一笑。

許是兩人都太嚣張了,尤其是那眼神,像是看廢物一樣,滿是不屑。

加上那傲慢的姿态,越發彰顯的其他人灰土土,俗氣極了。

秋獵裏有很多生面孔,也有些公子哥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着這邊的兩位,他們都是只聽說過這兩位的名聲,卻沒打過交道。

大家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誰能比誰氣性低,一看莊繼北和趙煜寧那麽目中無人,立馬有了火氣,也不顧旁人勸阻,譏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些人跟個縮頭烏龜一樣,只會縮在殼子裏,只會用嘴逞強是嗎?”

這聲音不算高,但也足夠讓他們聽見了。

莊繼北挑眉,饒有興趣地看了過去,他倒是沒第一時間發怒,因為他知道自己身邊這位一定會比自己還要怒。

果不其然,趙煜寧臉色立馬陰沉了起來,作勢就要朝那邊走去,莊繼北手扣在趙煜寧肩膀上,将那股怒火壓了下去,輕笑:“何須計較。”

趙煜寧抖掉他的手,給那邊留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這才止步。

趙煜寧道:“你上馬不?”

莊繼北搖搖頭:“我昨晚都快被摔傻了,渾身上下疼得厲害。”

趙煜寧道:“那我去了。”

莊繼北點頭:“嗯,成。”

他在這邊的躺椅上搖搖晃晃地躺着曬太陽,趙煜寧已經一躍而起飛身上馬,那紅棕色的烈馬幾聲刺耳铮鳴響徹天際,趙煜寧揚鞭一揮,像是一道閃電一樣,疾馳而過。

衆人被這邊的聲音驚住了,忙看了過去,喊道:“啊!是丞相家的公子!”

“哎喲!我還當今天見不到了呢!我聽人說他年年圍獵都是第一?”

“那可不是!咱們京城就數他騎射最好了!”

那些姑娘家聊着聊着就談到了京城男兒郎上面,莊繼北離得不遠,也能聽見,甚至還聽見他們是怎麽議論自己的,例如:“聽人說莊家那位公子也是好手,怎麽不見上馬呢?”

之後便是一些唏噓的話語,莊繼北聽後笑了笑,沒在意,啃着瓜果,繼續瞧着遠處。

怎麽講呢。

應該是趙煜寧這個人實在是過于傲慢了,完全不将別人放在眼裏。

圍獵通常是三五組隊,但趙煜寧不會,一看場上沒自己熟悉的好友,就算有人主動與他組隊,他也避開了,孤身一人,直面群雄。

這也導致一個圍獵的草場上,趙煜寧一人對抗三四十個公子。

不過就算如此,也一直未落下風,得到的獵物不比誰少。

莊繼北還在這邊給他大笑呼喊:“幹得漂亮!”

但有的公子眼見要丢臉了,不肯被比下去,便動了歪心思,好好地打獵,偏要去刻意針對,比如用自己的馬兒誤撞趙煜寧的馬兒,比如弓箭正好從趙煜寧肩膀旁劃過,比如幾人夾擊導致趙煜寧根本沒辦法前行,氣得趙煜寧怒罵道:“你們要做什麽?!”

一個公子道:“別生氣啊,就是場游戲,大家玩玩就罷了,您可別動氣。”

“哎呀,我們是技術不佳,所以才不小心撞到了您。”

“對不起了對不起了,我給您認錯。”

這麽多的公子,趙煜寧也不太可能全面攻擊,狠狠地抽在馬屁股上,一個猛地扭轉,盯準了那邊的猛虎。

此時,他的箭心對準虎身,那些偷奸耍滑的不願意讓他射中,箭心也不經意間對準了他,正壞笑着意圖驚擾了趙煜寧的馬兒時,那箭還沒射出,倏然間!一道金色羽翼穿梭而來,只聽一聲馬兒嘶鳴,那公子沒控制住受驚的馬兒當場滾到了草地上,失聲哀嚎。

其他公子紛紛下馬,撿起剛剛那支金色弓箭,吼道:“是誰?!是誰下的黑手!”

莊繼北悠悠而來,笑得極為親和,“呀,我的錯我的錯,技術不佳,都怪我太笨了!”

他騎在馬上,看着躺在草地上抱腿哀嚎的那個公子,散漫一笑:“你們可不能怪我,是你們說的,要寬容體下,我射藝不佳,你們要對我寬容些哦。”

其他公子認出了莊繼北,敢怒不敢言,但還是有人忍不住發作:“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嗯?”莊繼北聳聳肩,一笑,“那行吧,我就是故意的。”

他一手随意握住馬鞭,另一手勒着馬兒來回嗒嗒嗒踱步,擡颚俯視,唇角噙笑,“可就算我是故意的……你又能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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