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三日過後。

太子未回信。

像是根本不記得有溫從這個人。

連敵軍都唾棄一聲:“這麽狠的心啊。我說你小子,扶持太子這麽多年,人人都說太子對你最寵愛不過,結果呢?”

溫從:“……”

寵愛。

怎麽會有這麽惡心的兩個字。

不如讓他聾了。

最後期限便是今夜,若是太子再不作聲,今夜就會燒死溫從。

溫從長出一口氣,有了幾分釋然。

深夜,忽然,他聽到了細微的一聲,看了過去,空中落下一個人影,轉瞬即逝,很快,守在此處的護衛全部倒地,連一點聲響都沒發出,他身上的繩子被快速割開,莊繼北扶住了他,溫從愣住,“你怎麽回來了?”

莊繼北抱住溫從,“你就是個該死的東西。”他抱得更緊了,“老子死也不會放過你又給我下藥這件事!”

溫從唇顫了顫,“莊繼北……你回來幹什麽……你……”

莊繼北道:“你還記得小時候的那個德望街嗎。”

溫從一怔,“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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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那裏等我。”

“你……”

莊繼北拔出長刀,咧嘴笑了下:“快走,我不爽約。”說完,生怕溫從不走,又嘆道:“你要是不走,在這裏我還得保護你,你走了,我才能放心大膽的和他們殺。”

外面已傳來聲音,莊繼北見溫從還不離開,貼了上去,落下一個吻,“溫從,我喜歡你,我不舍得就讓你這麽死了。你去等我,你會等我的,對嗎。”

溫從失神,聽見莊繼北那句我喜歡你,心驟然一停,又猛地加快,他哭笑不得:“你選的真是個好時候……這次你不能爽約了……不能再騙我了……”他擦了擦眼淚,朝後一步步退去,莊繼北掩護着,大笑:“不騙你,誰騙你誰是狗。”

溫從翻了牆,一路跑走,去德望街那條背巷子,莊繼北來之前就将固定的暗哨全部殺了,這會兒溫從跑的格外順利,等到了德望街,寂靜詭谲,片刻後,遠處傳來一陣嘶吼聲,也不知哪裏來的火油,竟将半座城都澆透了!

一把大火落下,火光漫天,烈火将整座城席卷開來,那些敵軍猶如一個個火球連滾帶爬的凄厲吼叫,一個個的被活活燒死。

溫從等了又等,心神俱亂,他正邁出一步,忽然被人扣住胳膊,猛地一個後拽,剛一轉頭,眼前立馬黑了,就那麽被人打包帶走了,長夜縱馬,鐵騎馳騁,直沖城外。

他以為是莊繼北,可當安全後,一下馬,再一看,愣住了,“中郎将呢?!”

陳東道:“溫公子,好好活着,別進城了。若是有緣,來日再見。”

說完話,策馬離開,正好趕在了城門關上的前一刻沖了進去。

而溫從則被陸奇等人強制接應走了。

也是後來,溫從才知道,原來莊繼北敢再次孤軍直入,是因為城內還有藏在莊父運送靈棺士兵中的一批死士。他們被莊繼北一直秘密隐藏在莊府舊宅,舊宅下面有地道,都是當年莊父讓人挖的,故而當莊繼北被溫從讓人帶出來遇見了陳東前來支援的兵馬後,兩人一拍即合,立刻商量對策重新殺了進去。

襄州城是一道防線,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四通八達,要塞重地,莊繼北寧死也不肯讓出去。

這一戰,率領殘餘力量,孤軍直入,直搗黃龍!

七天七夜,杳無音訊。

朝廷派了蔣明啓率兵支援,那人擔心裏面危險,遲遲不肯進入,溫從不等了,讓人想辦法攻破城門,城門大開後,裏面全是人的屍首,鮮血在地面發黑,空蕩蕩,猶如一座死城。

順着襄州城的中軸線朝前,最北邊的城門已經大開,看馬蹄血印,像是莊繼北的隊伍不僅贏了,還在追擊敵軍,以至于到了敵軍腹地之處!

蔣明啓憤怒道:“窮寇莫追他不懂這個道理嗎!他這樣莽撞帶兵追去,萬一隊伍的人全死完了,是誰的過錯!?”

溫從冷冷道:“閉上你的嘴,聽清楚了,你要是敢不帶兵繼續前進,今日我就拿你的頭顱祭城!”

蔣明啓大怒:“你大膽!!”

話聲剛落,他就被幾把刀對準了胸口,這些都是莊繼北的兵,根本不聽他的話,他立馬軟了聲音:“好說好說!”

溫從換了一匹快馬,追擊而去。

莊繼北才不莽撞。

什麽窮寇莫追,命都豁出去了,不殺了他們,怎能甘心。

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都是一只腳踏入閻羅殿的人,誰還怕誰。

等溫從找到莊繼北的時候,對方已經逼到邊界地帶了,一路上,血就沒停過,他看見了幸存的将士,對他們說,後面援軍來了,再撐撐,而後是翻到了一處低谷水窪中,找到了墜落在石縫間的莊繼北。

兩處中箭,三處刀傷,每一處的傷口都是致命程度,他找到莊繼北的時候,對方呼吸已經很弱了,若非他來得及時,喊來人救援,恐怕再等一炷香,莊繼北也就死了。

戰後,将受傷的士兵全部送往了崇州,那邊剛剛也被攻下,尚且有地方療傷。

莊繼北的軍帳被陳東等人嚴防死守,連軍醫都是他們自己人,不需要朝廷派下來的。

蔣明啓見狀,罵罵咧咧:“你們簡直是無法無天!太子殿下體恤你們,才找了京中名醫下來,你們卻攔着不讓看!?你們想幹什麽?!想造反不成?!我告訴你們,莊銘他已經死了,沒人再會縱容你們這些兵痞子……”

幾匹快馬咻地沖來,長劍嘩一下劃出一道痕跡,蔣明啓頓時尖叫一聲,滾在了地上抱着臂膀,哀聲嚎叫,長劍對準了他的眉心,幾匹馬在他身邊來回踱步,将他圍住,來者皆是莊将軍以前的下屬,個個都是鐵骨铮铮的好漢,從戰場上厮殺下來的修羅,哪裏将這麽一個人放在眼裏。

蔣明啓一句放肆壓在嗓子眼裏還沒說出口,那長劍就已經朝他眉心重重地壓了下去,他叫喊道:“你們不能殺了我!不能殺了我!”

另一個副将拔出寬刀,神色不耐,長刀狠狠插入對方的腳腕,一聲殺豬似的嚎叫響徹陣地,那副将道:“聒噪。要麽滾蛋,要麽在這裏多說一個字,就是這個下場!”

那些将軍嗤笑一聲,衆人朝前奔去,下了馬,沉聲道:“中郎将如何?”

陳東道:“不大好,人還沒醒。”

衆人面色微沉,不敢大意,立刻道:“若有消息,立刻通知我們。”

陳東道:“是!”

溫從聽見了外面的聲音,出來後,将陳東叫到一旁去,低聲道:“中郎将重傷在身,外面一定要嚴加看守,小心些。”

陳東道:“都是自己人,可靠的。”

他多看了幾眼陳東,見對方像是不知道莊繼北被刺殺過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一下,陳東大驚,溫從按住他的手,低聲道:“我擔心有人會鑽這個空子來刺殺,軍防巡營務必再謹慎些。”

陳東道:“明白了。”

等安排完外面,重新進到帳篷裏,莊繼北高燒不退,剛剛用涼水擦了兩遍身子,藥才灌進去,恐怕後半夜才能見成效。

莊繼北睡了三日才醒,醒來後,身子動不得,只能睜着眼睛,朦胧地望着上空,腦子一片空白。

他不記得發生了什麽,自己現在是活人還是死人?

看向一旁,溫從在。

哦,那就是還活着呢。

他沒驚擾溫從,對方就趴在他的床邊,像是累了很久了。

渾身燒痛,猶如被炙到火爐上快要烤焦了,筋骨宛若被敲斷粉碎,太陽穴突突跳,疼得他嘴裏直吸氣。

溫從聽見了一點動靜,醒了,見莊繼北醒來了,忙道:“先別動。”他用木板将人固定好以後,道:“我以為你不會醒了。”

“我也以為。”莊繼北嗓音沙啞,勉強笑了下,“剛一睜眼,我以為是閻羅殿呢,往旁邊一看,哪來的這麽漂亮的鬼,合該我莊繼北命好,生前生後身邊都是佳人在側。”

“還有心情說笑話,看樣子是疼得還不夠。”

“哎,那夠了。”他咬緊牙關,手指用力地抻了出來,指了指下面,“我腿是不是折了啊?”

“嗯,摔斷了。”

“徹底斷了還是以後就好了?”

“你想哪一個?”

“……這哪是我想的啊,我想一想就能決定的話,我當然是要活蹦亂跳的。”莊繼北眼珠子一轉,以為自己是真廢了,所以溫從才不答話,他仰天長嘆,“完了,我要廢了,你以後得照顧我一輩子了。”

“想得美。”

莊繼北費力地偏過頭去,雙眼對視,明明沒說一句話,卻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同時想到了那日的表白,溫從眼神躲閃,準備起身,莊繼北一把拉住他,道:“我那天不是騙你玩的。”

“怎麽?”

“老子是真喜歡你。”

“哦?”

“就跟戲折子裏那種一樣,那麽多人裏,獨獨看上了你。”莊繼北盯着溫從,手握得更緊了,“看在我說不定哪天就要死了的份上,溫從,你給我交個底,你到底能不能看上我?我這人是一身壞毛病,比不上旁人體貼,人也頑劣實非良配,可我有那個自信,這世上再來任何一個人,都比不上我對你的真心。”

溫從懶懶的哦一聲。

“所以呢,你能不能看上我,別折磨我了,給個準話吧。成就成,不成咱就……”一拍兩散?那不行,散什麽散,不成他就想想別的辦法。

正絞盡腦汁地思考呢,就聽溫從輕飄飄地說:“看不上。”

莊繼北心跳漏了一拍,陡然停住。

溫從氣定神閑的淡道:“我為什麽要看上一條狗。”

“如果我沒癡沒傻沒記錯的話,有人給我說過,讓我去德望街等他,他會來找我,騙我就是狗。”溫從面不改色,豎起兩根手指,“如果要細究,你已經騙我兩次了,小時候一次,長大了一次,真要投胎轉世,你已經當了兩次狗了。”

“……”莊繼北哀聲,“……你怎麽那麽喜歡翻舊賬啊,你這個習慣很不好。”

“那我不翻了。”

“哎你別走!”“汪汪!”

溫從一怔,回頭看去,莊繼北像一只小哈巴狗似的,滿眼星光地望着自己,“我錯了。”道完歉,莊繼北松開了手,釋然一笑,“我問你不是想逼迫你,沒事兒了,你走吧。”

溫從站在原地,眼眸晦暗不明,在莊繼北閉上眼的那一刻,俯身貼了上去,緊緊咬住莊繼北的唇。

莊繼北一驚,舌尖一麻,震驚從大腦竄到腳心,瘙癢難耐。

溫從低吟:“我沒你想象的那麽怯懦,我不在乎生與死,更不怕赴死,莊繼北,以後別丢下我了。”

說完話,溫從從他身上起來,莊繼北哎一聲:“你別挑逗了我就不管了啊。”

溫從似笑非笑:“這就算挑逗了?先把你傷養好吧,可別真成了殘廢,那樣才是真的幹瞪眼了。”

半月後,京中傳出消息,聖上病重,由丞相宣布,宣五品以上官員進京侍疾。

只是一個消息,溫從心就已經沉了一半,“看來丞相大人如今和太子的關系真是勢同水火了。”

莊繼北道:“怎麽講?”

“丞相對太子所作所為到了不加掩飾的痛恨。我離京時,兩人已經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如今你聽這旨意,丞相替皇上傳出來的,而非太子,加之早一年前國事就已經交給太子手裏了,此舉必然是兩方争鬥的結果。”

“皇上是什麽意思?”

“有些話我必須要趁還沒歸京提醒你。我離京前,太子就已經掌控了三司,宮牆內外,皆是太子的人手,大有封宮之勢,皇上平日想傳個什麽消息出來,并不容易。”

“他這是要做什麽?!要篡位??”

“如今皇上病重,指不定哪日就易主了,前路危險,一定要謹慎行事。”

莊繼北倒吸口涼氣,腦子發懵。

他才走了幾年,怎麽京中就像是變了天了。

要是等太子登基,還能有自己的好日子過?

莊繼北忙道:“快!回京!我要回去見皇上!”

溫從失笑:“你想讓皇上給你放權?”

“襄州一戰,我的功績不小了吧?我起碼要在如今皇上還在的時候,給自己撈點保命的本錢。”

“來不及了。”

“什麽?”

“太子手下的蔣明啓兩天前就已經回京了,如果我沒猜錯,這份功績也會被他搶走。”

“…………我真是謝謝他十八代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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