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春風入我懷
第三章 春風入我懷
諸煙迷迷糊糊,只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舔舐着自己的臉頰。
她艱難坐起,睜開眼睛,因為傷口一直泡在污水裏的緣故,已經發白起皺了,所幸并不算什麽疼痛,醜醜看見她終于醒來了,頗為激動地在她身邊拱了拱去,舔舐着她的手。
自己還活着?
諸煙難以置信,心裏滿是震驚。
冰冷刀劍洞穿的觸感仿佛還停留腹部,鼻尖的濃重血腥味也是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萦繞着,怒吼與咒罵聲都消失了,眼前的水井安靜的有些瘆人。
諸煙伸出手,看向自己的手臂。
眼前瘦弱如幹柴的手臂完全沒有練劍的痕跡,飛劍白雀與清江也不在自己的身邊,自己身上的衣物更是窮酸至極,身上還有着一股令她完全無法接受的酸臭味,仿佛像是幾天沒洗澡了一般,背後陰暗潮濕的青苔井壁傳來堅硬冰冷的觸感。
熟悉的醜貓還在舔舐着她的手指,她感覺鼻子有些酸澀,想要落淚。
這些事物,都在向她講述着一個事實。
她重生了,回到了她十一歲那年。
現如今她已然回到了一切的開端,諸煙指尖順沿着牆壁之間的碎裂縫隙摸索,但沒急着向上攀沿,腦海裏思緒萬千。
後來的她為了救醜醜從井底摔落,在井底躺了半天後醒來,好不容易爬上了井壁,卻又被威脅不要将這件事情說出去。
為了選拔的名額,她最終選擇了不聲張,然後通過考核進入了青衣劍閣,開始了自己的修行路。
如今一切都有重新選擇的餘地了,該如何選擇呢?
她将頭抵住冰冷的井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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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歲,十一歲,一切都還沒開始。
還要踏上修行路嗎?
她的大腦喧嚣着,千萬思緒紛擾雜亂,無數畫面閃過,怒斥,哀求,悲號,無數人的聲音閃過,最終只有一個清晰的畫面。
這個畫面是在她去碧雲湖取回母親遺留的白雀劍時,卻遇上了母親已經入魔的陰神,最後她将白雀送入母親體內斬殺時,母親居然片刻間恢複了神志。
母親在消散前,神魂虛凝的手穿過她的臉頰,隔空撫摸着她的臉,眼神裏很是難過:“小諸煙已經長得這麽大了阿,對不起,這麽懂事,肯定吃了很多苦吧。”
她不敢擡頭看母親,只是低着頭,盯着地上的白雀劍看。
她心裏想着白雀劍為何如此老舊,如此斑駁,居然越來越模糊,最後連輪廓有些看不清了。
炸聲突然響起,宛如平地起驚雷。
她擡頭向天,劍氣吹的她閉上眼睛,只感覺臉龐生疼。
令人安心的檀木香充斥鼻尖,溫香軟玉将她包裹,女人絲毫不在意她身上的酸臭與淤泥,只是溫柔的用手将她臉上的淚珠擦掉。
溫香軟玉與春風皆數入她懷。
女人樣貌極美,唇若點櫻,眉如墨畫,一襲黑袍更是襯托起肌膚素白晶瑩。氣質幽冷不似人間客,仿佛谪仙人,女人眉目間帶着揮之不去的難過,居然是落淚了:“小煙,我們回家好不好。”
諸煙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見眼前如此景象,不禁屏住呼吸,腦海裏一片空白。
陳承戰戰兢兢地站在井邊,苦鯉井其實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井了,被劍氣炸成了一個深坑,劍氣在地面劃出大片斑駁痕跡,即便女人已經不在坑邊,他卻依然一動不敢動,只是呆立如木偶。
女孩終于趕到,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休息一下,便看見了呆立在坑邊的陳承,柳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劍鞘直接抽向還在發呆的陳承,拉起其便準備跑。
還沒跑幾步,柳雯便停住了。
女子劍仙站于面前,滿臉寒霜,黑袍層層疊疊将女孩瘦弱身軀包裹住,劍氣威壓宛如沉重大山一般地壓迫在了柳雯肩上。
她咬住銀牙,手摸向腰間的長劍。
陳承早已癱軟在地,只是磕頭求饒。
柳雯咬緊牙關,全然不管陳承,只是握緊飛霜,顫抖着抵抗着威壓,家傳的寶劍飛霜,在鞘內瑟瑟發抖,始終難以出鞘。
地面裂開,即便她已經成為了三境劍修,也依然感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會死的,絕對會死的,不可能打得過,她的本能如此告訴她。
恍惚間,她想起來了先前父親與她說出的話:“可以死,但是劍必須出鞘。”
“飛霜,給我出來!”
她低吼一聲,纖細手臂崩裂開來,整個人瞬間變為血人,飛霜搖搖晃晃,最終還是抵住了女子劍仙帶來的威壓,最終出鞘。
僅僅只是讓劍出鞘,她便已經身受重傷,但是盡管纖細身軀搖搖欲墜,她卻始終沒有倒下,木制劍鞘落地,搖了搖頭将流入眼睛裏的血水略微有些遮擋視線,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子劍仙。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柳家,柳雯,三境劍修,請指教!”
向死而生,她的劍意更加純粹了些許,隐隐約約間,居然有了突破的跡象。
女子劍仙只是站在那裏,沉默不語。
灰色長袍突然飛至,灰袍女子從飛劍上跳下,對着黑衣女子嬉皮笑臉道:“師尊,接下來交給我吧,知道你臉皮薄心底善,對付這種人,還是得我出手。”
看見夏藉沉默不語,灰袍女子就當夏藉默認了,扭頭看向已是血人的柳雯。
灰袍女子瞳色頗為古怪,眼白處是漆黑的墨色,而瞳孔則是純淨的白色,行為舉止看起來頗為不正經,她看向滿身血跡的柳雯,啧啧說道:“好一個劍仙氣概!這出個鞘救重傷,是不是我家師父再不出手,你就把自己殺了以證劍道?”
柳雯緊緊咬住銀牙,不理會灰袍女子的話語。
眼前女子劍仙已然是不可戰勝的強敵,而這位古怪灰袍女子則更是看不出來修為,情況變得更加複雜了。
她剛想到這裏,瞳孔瞬間縮小,血跡濺了她一身。
灰袍女子拍了拍手,看起來頗為委屈,抱怨道:“說真的,我真的不喜歡殺男人,髒了我的劍。”
柳雯的思緒砰然炸開,只見陳承原先趴着的地方只見碎末血跡,她腦子發熱,低吼踏地,用盡全身氣力出劍,銀光閃過,灰袍女子只是雙指捏住劍尖,飛霜一點一點,從尖端開始碎裂,裂縫蔓延至劍柄,這柄從小便陪伴柳雯長大的飛劍,最終碎裂。
灰袍女子毫無高手風範,蹲在地上撿起劍鞘,讀出名字:“柳-文-山,這是你爹傳給你的?”
柳雯癱軟在地,滿臉淚痕,哀哀欲絕。
“今天心情好,認個錯,我這裏就算你過了,師尊要是放你一馬,那我自然留你一命。”灰袍女子一腳踩在碎裂的飛劍之上,腳尖還用力擰了擰“我先把話放在這裏啊,我家師尊可是大善人,最多廢你修為,你說我是把你丢到哪兒好呢,是繡雲樓呢還是碧紅院呢?”
她彎腰,揉捏着柳雯的臉,啧啧說道:“感覺還是碧紅院吧,像你這種有修為的,多半還能分到個單獨院子,欸,一群五六十歲的粗犷老爺們每周就陪上一次,有吃有喝還有漂亮衣服,哦我忘了,他們那應該不用穿衣服,就憑你這臉蛋,當個花魁不是問題阿。”
她像是想到了什麽,笑着說道:“柳家是吧,要不先帶你扒光了去鎮子上和他們介紹一下你們青衣鎮的新花魁?”
柳雯萬念俱灰,撿起碎劍就往脖頸插去。
“啪!啪!”
碎劍落在地上,柳雯被扇飛出去,躺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捂住臉頰,清晰的紅印呈現與白皙臉頰上,灰袍女子一腳踩到她的頭上,絲毫不像劍仙,更像是什麽市井無賴。
“江辭,夠了。”感受到懷裏的諸煙發抖起來,夏藉開口喊住。
被叫做江辭的灰袍女子仰頭,看向夏藉,咧嘴笑道:“師尊,你的那一部分夠了,接下來是我的那一部分了。”
她踩住柳雯的頭,宛如踩住一條死狗:“弱肉強食?”
她補上一腳:“未來大劍仙的命,比乞丐重要是吧。”
最後再是一腳:“那你說,既然你這麽信奉弱肉強食,我現在境界比你高,欺負你豈不是天經地義?”
柳雯躺在地上,滿臉血污,已然虛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辭蹲下身,拎起她的頭發,柳雯被迫仰面起,看向灰袍女子的臉。
柳雯面色蒼白,口中含糊不清,眼淚只是奪眶而出:“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真的怕了,眼前這人就是個瘋子,就是個神經病,哪有這種劍仙?她真不怕死,但真的怕對方口中所說的廢掉修為帶回鎮上去賣,倘若那樣,她真不如一死了之。
江辭觀察片刻,嘆了口氣,看起來好像是突然覺得沒意思了。
“你覺得自己錯了,只是後悔招惹我們,而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
“江辭!”夏藉低聲吼道。
江辭看向夏藉,收回了即将觸及柳雯頭顱的手,立刻帶上了燦爛笑容:“得勒,師尊開口了,那自然是留你一命,我想想……我家院子裏還差個仆人,你這孩子我看着就挺順眼的,改個名吧,柳雯聽起來晦氣,就叫做江不思吧。”
她拍打着江不思的臉頰,一揮袖子,悠哉游哉地站了起來,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看向諸煙與夏藉:“師尊,你是好人,我當然不是,對付這種家夥,就要講我這種道理。”
她随手一招,碎裂成塊的飛霜瞬間恢複為了原狀,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般。
她笑得頗為燦爛陽光,倘若沒看見方才的事情,還會以為此人是個熱情善良之輩。
諸煙只感覺頭皮發麻,避開了這瘋子的視線,将頭埋入夏藉懷裏,夏藉以為是諸煙被方才的場景所吓到了,更是心生憐愛,摸着諸煙的後頸,輕聲說道:“不怕不怕。”
她還真不是聖母心發作了,要饒過這群家夥,在書裏原文中她一度被這群熊孩子氣的牙癢癢,只是她不希望在諸煙面前殺人,諸煙這一世,就安安心心當她的弟子,在白雲端好好度過童年再說。
至于江辭的手段,雖然的确很解氣,但是并無什麽用處,距離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十年了,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和他人講道理,但是問題是,不論如何施壓施威,他們即便看起來再卑微再誠懇,也只是因為你的實力強才如此模樣,倘若你的手段越狠辣,他們便越覺得自己應該變強,變強了就能像你一樣威風。
書裏短短幾句,四大域人心向下,天道對其失望至極,道運盡數歸妖域,當夏藉切身體會時,只能感受到滿心疲倦。
諸煙到底為什麽要挽天傾,憑什麽要救這群白眼狼。
想到這裏,她更加用力抱緊諸煙的纖弱身軀,禦劍而起。
江辭右手遮眼擋光,看着遠去的劍氣,啧啧道:“師尊原來好這口。”
她低頭看向江不思,踢了一腳:“帶路,去青衣鎮最好的酒館。”
她又補上一腳:“起來,不脫你衣服。”
江不思只是渾渾噩噩地站起,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地走在前面。
江辭向着不遠處的鎮子走去,伸着懶腰:“參與了這事的,或者是你們鎮子有名的爛人,壞人,惡棍,給我說幾個名字?”
今天天氣不錯,适合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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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