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禦劍下雲海(上)
第十八章 禦劍下雲海(上)
顧階拍了拍江辭的肩膀,說道:“夏藉是個好師尊。”
江辭打掉了他的手,沒好氣地說道:“哪有你這種不向着道理,向着息事寧人教學生的教書匠。”
我輩劍修,手中有一劍,見到不平,拔劍即可,哪有那麽顧忌,哪有那麽多潛規則。
她一腳踹到顧階身上,徑直将這位白雲端唯一的十三境踹下了城頭。
外邊都傳夏藉是十三境界,實則不然,夏藉一直都是卡在十二境仙人境的瓶頸,只是因為她十年前去了趟妖域,戰績實在是令人膛目結舌,才讓人誤會了她是十三境界。
實際上,全白雲端唯一的十三境,就只有顧階一人。
顧階呲牙咧嘴地摸了摸腦袋,又是吭哧吭哧爬了半天,才再次登上了高聳的牆頭。
“你的飛劍呢?”
顧階聳了聳肩:“懶得用。”
江辭再次被氣笑:“就這樣還收徒弟教劍呢。”
江辭大概也就在顧階的面前,還會如此展露這般性情了。
顧階依舊是躺在牆頭,唉聲嘆氣:“那咋辦嘛,我本來就不是什麽純粹劍修,兩個女兒也不聽我的,學生們也跑光了,好不容易辦個白雲端,唯一能算是弟子的家夥還天天瞧不起我,你說說老師我怯弱一點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江辭:“……你模仿我委屈的樣子真的好惡心,說實話,你一個老不羞還這樣扭扭捏捏,要不是我前幾天沒吃飯了,我連飯都能吐出來。”
顧階拿出一面鏡子,将頭發徑直捋到後邊,左右擠眉弄眼,打量片刻:“很老嗎?我怎麽感覺我現在正處于第二春啊?”
江辭作嘔狀:“這話我會去和顧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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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階立刻變了話語,滿臉誠懇,半點不臉紅,拍了拍胸膛道:“我的第二春全都是為了你師娘而準備的。”
江辭呸呸呸,顧階這老家夥裝深情的時候簡直沒眼看。
顧階的兩個女兒,顧筠和顧纖,大女兒顧筠,标準的劍癡,一心練劍不聞窗外事,練劍都快練得走火入魔了,甚至不少的白雲端新人都沒怎麽見過她;年齡方才十一的顧纖則是完全另一副模樣,古靈精怪,愛瘋愛玩,對劍半點不感興趣,不論顧階如何拿玩具食物誘惑她她都不練劍,每天都紮着個羊角辮在白雲端瘋來瘋去,相當自來熟,今天去這家蹭蹭飯,明天去那家蹭蹭飯,就是不回家吃飯。
白雲端劍仙如此多,會做飯的也不是少數,但是顧纖尤其喜愛夏藉做的飯,許多時候顧階去找她,第一時間就會去夏藉家,一抓一個準。
顧纖這個小丫頭在白雲端衆多劍仙心目裏的地位,比他顧階的地位之間大概高了了一百個顧筠。
顧階是真的愁啊,兩個女兒都不聽自己的,愁得頭發都掉了不少。
這種事情就和境界沒關系了,你在外邊什麽白雲端城主,什麽首屈一指的飛升境大劍仙,誰誰誰見到你都要豎起大拇指,名頭再怎麽響當當,等回到了家,你就是個連頭發都紮不好的沒用爹。
至于師娘,江辭很早以前倒是聽說過,據說是在十一境時入了魔,死在了顧階的劍下。
她和顧階的關系,其實真的很奇妙,某種意義上來說,顧階對她而言與其說是師父,更應該說是兄長或是父親的那種角色。
等到沒營養的垃圾話說的差不多了,夜晚也快要過去了。
顧階躺在城頭,懶洋洋地說道“心裏舒服點了?”
江辭點了點頭。
顧階:“其實你沒必要鑽牛角尖。”
江辭愣了一下,她何其聰慧,立刻便是明白了顧階的意思,她剛想開口反駁,顧階便是打斷了她的話。
顧階繼續說道:“你看到的東西,我差不多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他眯起眼睛,敲了敲眼角。
江辭不知道顧階的窺天眼到底抵達了一種什麽樣子的境界,但是她可以确認的是,身為窺天人一脈的最後一人,顧階,他的窺天眼必然是自己所無法理解的一種存在。
她還曾經問過顧階,為什麽要将窺天眼傳給自己,而不傳給顧筠顧纖。
顧階聽到這個問題,倒是坦誠,沒有遮遮掩掩,直接告訴了江辭。
因為你不是我的女兒。
我不會把窺天眼傳給我的女兒們,大道如此多,沒必要看這麽多腌臜事。
顧階之所以如此說的如此坦誠露骨,因為他知道江辭的性格,江辭是完美的窺天人繼承者的性格,即便自己撒謊不說實話,江辭自己也能猜到。
更何況江辭自己也不在意這些事情。
“聖人肯定不是好當的,因為聖人和人是沖突的。一個人如果想要當聖人,那他就不能去當一個人了,他要抛棄掉作為人而言的那些好的品質,比如共情,比如憐憫,這些品質對于聖人來說,就是優柔寡斷,就是幫親不幫理。”顧階撓了撓腦袋,“夏藉想要清風明月,想要公正講道理,那如果是你犯錯了,顧纖犯錯了呢?夏藉她能做到大義滅親?她做不到。”
顧階懶洋洋,但是嘴裏的語氣卻是陰險惡毒:“她夏藉要是想當聖人,我要是她的對立面,想要讓她大道敗壞簡直輕而易舉,我現在就去她夏府對着那個小諸煙破口大罵她是個小乞丐掃把星沒爹沒娘活該沒人愛,但是我不出手,讓那左諸煙刺我一劍,我口出狂言,但是也身受了一劍,以她夏藉的道理,她還能繼續出劍砍我?”
“她不能,因為在她看來我是白雲端城主,我救了很多天才劍胚,功可抵過,更何況我這次只是口出狂言罪不至死,在她心裏我身受一劍得了應得的懲罰,這件事情就算結束了。但是這件事情會壓在她的心裏了,而且其他的劍修也不會理解她,他們也許表面不會說,但是心裏會覺得夏藉是因為懼怕我十三境的實力,所以不敢出劍。”
“再或者我不自己下場,我就讓一個小輩去她夏府門口對着那大門撒尿,她夏藉能對着一孩童出劍?那小輩在地上撒潑侮辱夏家先祖,她夏藉能做什麽?她夏藉最多也就是把這小孩修行路斷掉作為懲罰,然後來找主謀到底是誰。”
“我不做別的事情,我就惡心她,這種事情做多了,首先我再找新人來惡心她時就方便多了,誰都不怕她;其次她在其他劍修心目裏的地位也就沒了,一個不敢出劍的劍修,修為再高,她的話也不會有人聽。”
顧階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了出來,嗤笑道:“也就是因為我這裏是白雲端了,手段只能如此,要是在山下四大域裏,就更好辦了,我再編造些她的什麽小故事,花點錢,讓那些說書人傳到街頭市尾,她夏藉不是清風明月嗎?不是愛惜羽毛嗎?山下人就愛看神仙的荒唐事,全部傳開來了,她夏藉能泥菩薩半點沒火氣我是不信的的,我就不跑,讓她找到我。她要麽憋屈地刺我一劍而不能殺我,要麽就違反自己的原則大道殺了我,違反了原則大道,她夏藉自己就要廢掉自己的道心,那樣的話我的目的也達到了。”
“除了這些手段,再說她當年去妖域,那故事篡改篡改,将一些妖怪的可憐處境放出來給大家看,然後我白雲端城主再出來告訴各位,唉,夏藉大劍仙雖然是為了斬妖除魔,但是斬妖除魔就真的該做到如此狠辣的一步?妖怪就沒有父母了?再或者編造些什麽那些大妖怪的錢財珠寶都不翼而飛,也不知道是去哪了,真是一個江湖懸念阿。”
“夏藉的清風明月,我顧階一劍不出,僅憑一盆髒水便能解決。如此粗糙簡略的計謀我一個窮酸教書匠都能想到,別人想不到?山下王朝千千萬,人人心裏都有一柄劍阿。”
顧階每說一句,江辭的道心便是渙散一分,到了最後,那個不可一世的江辭居然臉色蒼白,手腳冰涼了。
她之所以如此惶恐,并非是這些方法是多麽的聰慧惡毒,而是因為這些方法太普通了,太簡單了,誰都能做得到,誰都能想得到。
這麽簡單的對策對其他人來說也許都不致命,比如對于許長抿,管他罪至死不至死,全殺了就完了,反正有錯就償命;對于方還江辭這種人更是不用說,半點作用也不會有,沒準他們還能借此反将一軍。
但是對于夏藉來說,這就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所以我也說過了,夏藉此生要是想要破開十二境,就別把卡在這不上不下的地方。要麽呢,徹底什麽都不管,幹脆利落地當她的清風明月谪仙人,但是她做不到,她看見不平看見苦難還是想出劍,還是想管;再或者呢,她就幹脆一點,徑直入世,別把自己擺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仙人模樣,就徹底不要了臉皮下山。但是這一點她也做不到,她性格如此,不能做到去入世圓滑講人情世故,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顧階嘆了口氣:“說的再低俗簡單一點,就好比是路上遇上一個糞坑,糞坑裏有個小孩要被淹死了,她夏藉做不到坐視不管徑直離去,但是她也做不到跳進去把那小孩救出來。她不上不下,卡在了這裏了,這個時候,最有可能的結局就是,那小孩被淹死,她還被潑了一身糞,最後還會被指責為什麽不救人。”
他吐出了一口氣,像是将心裏的郁氣吐出一般。
“當然我說這些,并不是因為反感夏藉,清風明月當然好,善良當然好,她的前輩讓她閉關數百年,也許就是為了保留這份赤子之心。”
但是天要塌了,到了亂世,清風明月又值幾兩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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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