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妔

第二十二章  妔

他扭頭看向老者，摸了摸腦袋，像是那老實漢子在菜場讨價還價，有些羞赧地問道：“仙師大人，陛下他要的那個少女，是一定要是完整的，還是說死的也行？”

老者皺了皺眉：“活着就行。”

活着就行，也就是說只要不死，他随便折騰。

石虎嘿嘿一笑，将那柄重刀插在了地板上，徑直将他的那艘小舟捅出一個洞來，與他站在同一艘小舟的入睄人皮子低聲斥罵一聲，跳到了隔壁船舟上。

人皮子之所以是低聲，只因為認識石虎的都知道，當石虎把他那把怪刀插在地上的時候，接下來最後就不要與他搭話了，因為當他插下那把怪刀的石虎，與其說他是兇刀石虎，更應該說是瘋刀石虎。

這個時候的他，是真真正正的沒有理智的瘋子，究竟有多瘋，沒人知道，因為知道的人連屍體剩不下來。

石虎用力一捏刀柄，那刀柄居然迸裂出了密密麻麻的刀刃，刺入了他的手心，貪婪地吸食着他的血液，石虎只是讓它吸食了幾口，便是将其收起，刀刃間迸發出血色微光，好像是在抱怨着自己沒能喝夠，石虎倒是極其罕見地溫柔，像是撫摸愛人一般地撫摸着刀柄：“等過一會，進去了，裏面的人除了那個小妮子，你都可以喝個飽。”

蟲老三感到一陣反胃，石虎這家夥對他那把惡心的怪刀的态度，着實是讓人感到頭皮發麻。

看着石虎扛着刀，走進了船艙，其餘人只是惋惜地搖了搖頭，這次任務，恐怕只能拿到錢了，裏面的人，除了那老者需要的少女，估計是一個活着的也不會有了。

石虎走進船艙，這門框對他的身型來說極為不友好，他甚至需要低一下頭才能避免到撞到門框，待到他走進船艙內，才有了寬敞的感受。

他環繞一圈，這茶室當真是精致奢侈，就連地上，都是鋪着昂貴的碧雲竹片，空氣中也是彌漫着價值不菲的檀木香氣，他将那茶壺拿起，在他的手掌上，那茶壺就像孩童的玩具一般小巧，粗壯手臂只是一用力，那玉質茶壺便是化為了齑粉，灑出的茶水将那香爐淹沒。

“不喜歡這檀木香？”

他摸了摸腦袋，轉身看向不遠處端坐于蒲團上面無表情的少女，美婦則是癱軟在她的身旁，像是一灘融化了的泥，商盞被寬大厚實的毛巾遮掩身體，但是地面的衣服也能說明在毛毯下的軀體□□，她顯然已經着了蔣老二的道，身體輕微顫抖。之所以她還能老老實實地呆在少女懷裏，是因為商淺在其額頭貼了禁止符，強行束縛住了她的行動。

商淺則是眼神清明，顯然沒有受到影響。

他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少女為什麽沒着蔣老二的道，商淺為了保持清醒，左手的小拇指已經耷拉在一旁，俨然是被她自己掰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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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不是怎麽喜歡，這種香味熏得我犯惡心，真要說起來，也倒不是說只讨厭檀木香，所有的香料我都不怎麽喜歡。”石虎摸了摸腦袋，他的眼睛已經渾然充血，身型也又是膨脹了一圈，看起來可怖至極，足足比商淺高了一倍之多，好在方寸物房間的高度本身就很高，才足以容納下他。

他的外貌可怖非常，但是他的神态卻像是老朋友之間的閑聊一般：“你這種大小姐，大概是沒去過那農村吧？等到那秋天，那田野間的麥子收割後，堆到一起，那味才叫香。”

他的骨骼長出骨刺，穿透了皮膚，渾身都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他的體內蘇醒一般。

商淺點了點頭：“如果有機會，我回去看看的。”

石虎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他并不覺得眼前少女能有機會去。他伸手指向那趴在商淺身上顫抖的商盞：“把她交給我，自己走出去，看在船艙裏沒其他男人的分上，我不殺你。”

他的聲音愈發低沉嘶啞，像是辛苦壓抑着什麽一般，他的身型俨然已經不是人形了，更像是個怪物說着人話一般。

嗜虎決。

商淺搖了搖頭：“她是我的東西。”

石虎倒是不生氣，反而是點了點頭：“搶到的東西肯定要比撿到的東西更好。”

商淺沒理會他的話語，只是将左手的無名指也掰斷，繼續問道：“你的名字叫什麽？”

蔣老二的內力不強勁，但是非常陰損，一直殘存商淺的五髒六腑，難以根除，只有疼痛才能讓她保持清醒。

“石虎，問這個做什麽？可以告訴你，如果你是準備以後找我複仇，下一次見到你時我會讓你把自己給吃掉。”石虎饒有興致地看着商淺，他的确覺得眼前少女有趣，掰斷手指時半點表情不變，依舊是一副品茶論道的模樣。

除此之外，少女在看見他如此可怖模樣的時候，依然是與他尋常聊天搭話，與其他人的驚叫絕望或是恐懼截然不同。因此他也不介意多憋屈一會，少女是在拖時間也好，還是有計謀也罷，都沒關系。

商淺只是點了點頭：“只是不想殺一個我不知道姓名的人。”

石虎愣了一下，瞬間大笑出聲，像是聽到了什麽極為好笑的笑話一般，笑了半天才緩過來。他搖了搖頭，将手裏的一個小藥瓶抛了過去：“這玩意能解那蔣老二的秘法，你把你狀态恢複一下，你的四肢，我石虎要了，那老者只要你活着去皇宮就行。”

商淺接過了藥瓶，道了聲謝，站起身來，只是拉開身後房門，将商盞抱起放置于裏面臺上，她将藥瓶一飲而盡，随後關上了房門。

“你不怕我下毒？”

商淺搖了搖頭，将手伸出：“那種東西，對我沒有用。”

石虎咧嘴笑了起來。

那老者說的真沒錯，眼前少女的确不是普通修氣士。

商淺的手指修長纖細，原先被掰斷的兩根手指，居然已經完全恢複了原狀。

“現在就打，還是我們繼續磨時間聊一會？”商淺提起長劍。

“就現在吧。”

随着話音落下，石虎向前踏出一步，嘶吼咆哮，徹底不再壓抑自己的血煞兇氣，一步将堅硬的碧雲竹片踏了個粉碎，如同巨石崩碎一般，向着少女襲去。

他的聲勢浩大非凡，石虎這一握，倘若握實了，一百個商淺恐怕都會化為血泥。

商淺看着氣勢兇猛撲面而來的石虎，只是伸出手指，左右輕劃，低聲念叨一句：“妔。”

石虎的兇猛攻勢，在空中突然截然而止，他居然頗為靈敏地翻身一躍，像是一只真正的猛虎一樣，四肢着地，狐疑地看向商淺，在剛剛一瞬間，他居然感受到了汗毛倒立的死亡感。

他方才表現得好像是一個崇尚暴力的莽夫，就是為了想逼迫出商淺是否還藏有底牌，瘋刀石虎這個外號，只不過因為與他交手的沒有人能活下來，所以才有了兇刀石虎沒有理性的誤會。除了暴力以外，他真實的性格其實多疑且狡猾。

妔？妔是什麽東西？是新的飛劍？還是什麽符咒？還是什麽壓箱底的手段？

他剛準備開口繼續套話，突然一把捂住了脖頸。

他眼神頗為驚恐，脖頸上有一道極細且極深的開口。

什麽時候？

他一把捂住了脖頸的開口，血液暫時止住，但是讓他絕望的事情便發生了。他的身上開口接二連三的迸裂，數道血線宛如極為細小的噴泉一般炸開，最終整個人都千瘡百孔，漫天血雨飄灑，場面尤為壯觀，如同巨人一般的巨大身軀搖搖欲墜。

他強行咬牙，想要将嗜虎決的最後秘法激活，徹底抛棄理性求以得到治愈，但是剛剛運轉內力，整個人便如同被針紮中的氣球一般炸裂開來，血液濺射布滿了整個茶室。

他的陰神借着血雨蒙蔽視線，剛準備閃逝離開這方寸物，突然數道不同方位的透明鎖鏈将他徹底貫穿，陰神被洞穿的痛楚幾乎是讓他哀嚎出聲，他被高高懸挂于空中。

還沒等他緩口氣，他突然像是看見了什麽，瞳孔瞬間縮小，瘋狂地左右掙紮了起來，扭頭看向商淺，對着她凄厲哀嚎，求饒出聲：“不！不！殺了我，就現在，求求你，殺了我！”

聲音截然而止，整個房間徹底恢複了寂靜。

方寸物房間的清潔效果逐漸生效，血雨濺射出的污跡緩緩消失，原先被碾碎震破的茶座竹片也慢慢複原，最終，只有衣衫完整，但卻滿身血污的商淺，才能證明出方才發生的一切不是一場夢，而是真真實實的景象。

商淺輕微嘆了口氣，伸出手握住了鎖鏈，透明鎖鏈緩緩顯性，一路看去，最終彙聚在了一個少女背部，那鎖鏈居然由她的骨頭幻化而成，背部是一個漆黑的大洞，随着數道鎖鏈緩緩收起，黑洞也是慢慢閉合，又恢複成了少女原先光潔平滑的脊背。

少女身形慢慢地顯現，顯現到了臉龐時，像是糾結了一下，最終變成了商淺的面容。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商淺，像是做着什麽壞事，看着商淺沒有什麽不開心的表情，便偷偷摸摸将自己的身型也變成了商淺的身型。

商淺看着“商淺”，宛如像是照鏡子一般。

少女轉過身來，恭恭敬敬地向着商淺鞠躬，艱澀而又努力地說道：“桌完了，狠好次。”

她才剛剛開始學說話不久，所以說的很是艱澀，一字一頓，當說完最後一個字時，眼睛都亮了起來，像是期待着商淺的誇獎。

商淺摸了摸她的腦袋：“做的不錯，妔。”

“真厲害，你已經完全馴服了妔。”

溫和的女子嗓音帶着笑意，從商淺的心湖傳來。

倘若諸煙能聽到這句話，必然會驚愕萬分，因為商淺心湖裏說話的這個溫和女子，俨然就是她心湖裏的那個青衣女子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