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冷冷清清
第五十八章 冷冷清清
在錦久膝蓋快要接觸地面的瞬間,她的動作突然卡住了,一柄飛劍出現在了她的膝蓋之下,撐住了她的身體,讓她沒能跪下去。
飛劍溫潤如玉,尾部挂着一縷銀白劍穗。
自然是那柄意穗。
錦久眼睛瞪大,因為驚訝,她甚至忘記了繼續哭,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灰袍劍仙。
眼前的江辭,哪有什麽爛醉如泥,雖然臉頰還有着那醉酒的微醺,但那雙眼眸中,迷亂妩媚徹底不在,只剩下了冷清。
顧階在很早以前便說過,江辭就是他遇見過的所有人中,最适合傳承窺天眼的人選。
當一個人第一眼看江辭的眼睛時,她會覺得江辭的眼眸很清澈,很漂亮,即便黑白颠倒也有黑白颠倒的美好;但當她看那副眸子久了之後就會發現,那雙眸子太清了,清到讓人害怕,像是琉璃等易碎虛假之物一般。
總而言之,就不像是正常人該有的眼眸。
正常人的眼睛,應該有情緒,不論是什麽樣的性格都會有:面對悲劇會有憐憫難過同情不屑嘲笑,面對喜劇會有開心欣慰溫暖厭惡嫉妒,這都是人之常情。
但是江辭的眼睛裏什麽也沒有,就好像是隔着一張透明的薄膜,将她與其他人徹底分開區別。不論她表現得如何風風火火亂七八糟,情緒飽滿得都快要溢出來了,但只要仔細注視她的那雙窺天眼便會發現,她的眼睛裏永遠都只有冷清和乏味,
但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擔任窺天人,而不是被窺天眼所奴役。
江辭又是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江辭是在嘆氣,但是錦久居然覺得……江辭現在的心情好像很好?
江辭伸出手,将錦久本就已經哭得亂七八糟臉上胭脂粉末再是好一陣揉搓,徹底揉成了一只花貓臉:“雖然比我想得晚一點,但好歹還是沒讓我失望。”
她的語氣有些無奈,倒也不像是責怪,更像是那種長輩看不省心的後輩的那種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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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感覺這語氣有點老氣橫秋的,也許是自己的年齡真的有點大了?江辭認真反思着,連忙搖了搖頭,将這念頭扔出腦袋。
自己才不到二十五呢。
錦久的感覺不是錯覺,江辭現在的心情的确很好,甚至可以用如釋重負來形容。
她又是晃晃悠悠,站起身來,拍打了一下灰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你知道張賬教你的那套刀法,是從哪裏學來的嗎?”
錦久依舊有些呆愣,聽到問題後,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他先前是那南域懸劍閣的外門弟子,那套刀法……應該說是劍法,那套劍式原本的名字叫做滾土劍決,是那下五境的劍法,”江辭搖了搖頭,“簡單,粗糙,比起說是劍法,更應該說是最基礎的劍式,也是身為外門弟子的張賬唯一能夠學到的劍式,他在外門呆了十年,十年後就離開了懸劍閣,去錦王朝參軍了。”
“就這麽套最簡單的刀法,張賬練了六十年。”
她撚起一顆沙礫,聲音有些諷刺:“好笑的是,張賬一輩子都沒得到懸劍閣的認可,但被他改良後的刀法卻被留在了內門,成了內閣弟子練劍的基本功,南域大名鼎鼎懸劍閣的仙師們,臉皮未免也太厚了。”
“沙與血,甲與塵,抛去所有的華而不實,純粹為了斬敵陷陣而生的刀法,便是這土龍滾刀決。”
她的指尖聚沙成塔,轉而又棟折榱崩。
遙遠處,森嚴鐵騎之中,血衣道士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哈哈大笑了起來,聲音倒也沒遮掩,不大不小,幹癟空蕩,聽起來頗為瘆人。
這麽點距離,也許對于普通人而言他們聽不見江辭與錦久的對話,但是對于修行人來說,算得上是輕而易舉,趙患選擇旁觀,那他也有那個看戲的閑逸。
趙患悄無聲息地縮了縮脖子,對這“辄仙師”尤其忌憚,哪怕他确信對方對自己沒有半點興趣。
辄林,曾經是那南域桧木門宗主的關門弟子,被宗內當作下一任繼承人培養,結果在成人禮之日,與外人聯手裏應外合,屠了桧木門滿門,四百餘人無一活口,是南域最臭名遠揚的幾位野修之一。
除此之外,最讓人忌憚的還是他的那身“血袈裟”與“百衲衣”。
趙患瞥了一眼血衣道士,據說他的那身血袈裟之下的百衲衣,是由那“淤心”所縫織而成。
他最初還不明白淤心是什麽,後來聽下人講述後才感覺毛骨悚然,所謂淤心,便是那容貌美好,正值青春的女子心口處的那一小塊肌膚。
辄林誤會了趙患的眼神,還以為他是在好奇自己為何發笑,他慢慢止住了那可怖的笑聲,開口點道:“問趙大人一個問題,戰場上的修行人多麽?”
趙患何其聰明,立刻便是明白了辄林的意思,也是哈哈大笑,對那所謂的“土龍滾刀”不屑一顧。
戰場上的修行人多嗎?
如果只按照常識來說,普通人上戰場完全是無意義的行為,在修行人的面前他們幾乎脆弱得不堪一擊,一場戰争,兩邊只需要像是比大小一樣比修為最高者不就行了?哪裏需要這些炮灰送死?
但事實确實恰恰相反,修仙人幾乎沒有多少人願意摻和山下的戰争——修行人依然是人,被刀刺入會死,被砍掉頭會死,沒力氣了也會死,沒人能保證自己在戰場上能一直不失手,也沒人願意為了那麽一點榮華富貴放棄自己的長生大道。
就連這魚鱗鐵騎,也從來只是作為最精銳的快刀,而不是每場戰役的先鋒隊。
什麽樣的修行人會上親自戰場?無非就是那些胸無大志,自覺此生追求長生無望,只能去為那山下人賣命,求他們施舍銀子的廢物們,去那沙場上仗着那三兩橫練功夫來殺敵立功。這樣的廢物能修出來什麽好劍法?
就算說得再好聽,也只不過是笑話罷了。
江辭蕩開長袖,灰塵飄起:“他教你了幾式?”
錦久:“前五式都已經學會了,後三式還沒教。”
老太監告訴過她,他畢生所學就八式,前五式是在滾土劍決上改良而來的,後三式才算是他的原創。
老奴這劍法,前五式算是拾人牙慧,不值一提,就後三式姑且還算是拿得出手。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就只有這點成就,說出去都讓人笑話。以阿久的天賦,想必過不了幾年就都能學會,到時候老奴就沒什麽能教你的了,阿久也是成真正的高手了。
錦久有些好奇,問向老太監,後三式叫什麽名字?
老太監扭扭捏捏,只覺得不好意思,三番五次強調是自己年輕的時候,性子太張揚,取的名字忒幼稚,現在年紀大了,念起來總是覺得羞澀。
江辭繼續問道:“他那刀法的剩下三式,想學嗎?”
錦久擦了擦眼淚,用力點了點頭。
江辭輕輕笑了笑,看着眼前森嚴鐵騎,說道:“那就看好了,我只展示一遍。”
擡手,意穗入手,長袖為鞘,收起。
随着一聲清脆聲響,那道隔在高聳彩雲樓與魚鱗騎軍之間,仿佛堅不可摧的屏障,終于開始緩緩消散,随着屏障的消散,還有一層仿佛透明的漣漪散去。
随着漣漪的消逝,好像有什麽東西悄無聲息地改變了。
她提起蒼聲,指尖輕彈劍身,劍身反射出了她的眼眸——黑白颠倒,沒有隔着迷霧與屏障,所有的視線都聚集在了這雙引人矚目的眼眸之上。
“窺,窺天眼,這家夥是顧階的親傳?!”
那衆多修仙人中,也不缺識貨的人,血衣道士立刻認出了那副眼眸。他随後立刻看着趙患,發覺到趙患的表情也是茫然與疑惑時,便是明白了局勢,怒罵一聲:“真是一場好戲!”
江辭的眼眸是黑白颠倒,他們為何沒有一個人感覺到過奇怪?哪怕是他這麽一位十一境玉璞境修士,也完全沒有注意到那雙黑白颠倒的眼眸。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周圍至少有一位暗處的上五境神修,他們在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已經入了局!
他身形剛起,便是突然僵在了半空,又是回到了原位。
血紅道袍一動不敢動,額角緩緩滴落一滴冷汗。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邋遢男人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向周圍,笑眯眯地說道:“老哥,多少年沒見過了,戲還沒看完呢,別着急離場啊?”
周圍皆是噤聲,哪怕這裏幾乎聚集了各大門派與野修,也沒有一人敢動。
只因為這位是南域,也是四大域,屈指可數的十三境,飛升境劍仙。
白雲端城主,顧階。
青石板地面緩緩龜裂,那血紅道袍幾乎半個人都快被壓陷進了地面。
顧階啧啧稱奇:“你這獨創的血骨決,的确有那點意思。”
再是向下一頓,血紅道袍這下徹底血紅流出,那腿骨依然沒有斷裂,只是從膝蓋刺出,血流如注,那道士面部幾乎猙獰扭曲,也依舊是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趙患極慢極慢地擡頭,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月亮已經看不見了。
月亮原先所在之處,一處遮天蔽月的飛升城,停留于此。
空中密密麻麻,數百劍修,上千飛劍,那股鋪天蓋地的鋒銳之氣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會感覺臉頰被割裂得生疼。
白雲端的那群劍仙胚子們,終于下山了。
四大域要變天了。
在場所有的修行者,腦子裏都閃過了這句話。
顧階看向面色鐵青的趙患,微微一笑:“別在意,和老朋友敘舊而已,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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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