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拳高者得

第九十三章  拳高者得

萬重山脈，武叢山。

武叢山上，最聞名的不是于山頂處的武叢門，而是後山的那道狹長而陡峭的辛苦階，無數純粹武夫千裏迢迢趕赴武叢門，就是為了走一趟那辛苦階。那道辛苦階是由數萬萬頃石打造而成，從山腳向上望去，曲折而通天，踏入其上時，只覺如重山壓于肩頭，對于純粹武夫而言，是絕佳的磨砺筋骨之處。

正午陽光毒辣，如毒蛇撕咬。

少年叼着狗尾巴草，搖着蒲扇，躺靠于山腰處樹蔭下，看着面前來往的衆多汗流浃背登山客。

他嘟囔着：“到時間了？”

搖頭晃腦一會，少年突然站起身來，吸引了一些新來的登山客的目光，他喃喃說道：“差不多了。”

衆目睽睽之下，他居然從身後取出了一個滾圓的西瓜。

“噗嗤。”

少年手起刀落，滾圓西瓜驟然破裂開來，那清脆聲音吸引了衆多視線，薄薄的碧綠瓜皮，熟透的鮮紅瓜瓤，相互襯托之下，只是看着這番景色便覺得清涼解暑，瓜瓤的清香幾乎是炸裂開來，少年切下一塊，一口咬下，汁水四溢，那瓜瓤仿佛甜膩到了心中。

少年眼睛微眯，一臉沉醉。

在場幾乎是所有的登山客，眼睛都是直勾勾地盯着少年手中的那瓣瓜瓤，下意識地舔了一下幹枯的嘴唇，艱難地咽下幹澀的口水。

能走到這半山腰，基本上都是清晨就開始登山，酷暑之下蹒跚而行，基本上人人都是汗流浃背，口幹舌燥，這瓣鮮紅的瓜瓤幾乎就像是一個釘子一般，紮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在少年身旁，還擺着數十個木桶，木桶之中滿溢着冰涼井水，渾圓西瓜皆是侵泡其中。

終于，第一位登山客忍不住了，男人摘下被汗水打濕的鬥笠，眼睛緊緊盯着那紅透了的瓜瓤，仿佛像是盯着什麽絕世美人一般，眼神兇惡如豺狼，他下定了決心，就算是這少年獅子大開口，開出什麽天價賣瓜，他也要來上一塊解解饞。

還沒等他開口，少年揮了揮手，幹脆說道：“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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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還以為聽錯了，少年像是大爺一樣地又啃了一大口，嘴裏含糊道：“就是吃給你們看的，不用謝，這叫幫你們磨砺道心。”

男人頓時如同石化。

少年舒舒服服地在樹上蹭了蹭，看着衆多帶有殺意的眼神，心中大爽。

他有些感概，果然吃苦這種事情，還是要看着別人做才有意思啊。

男人深呼吸幾次，最終還是沒敢動手，只是用着殺人般的眼光看着少年，随後繼續向山上爬去。

少年眼睛都快要笑沒了，洋溢的笑容堪稱是發自內心。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重複了，少年切瓜吃瓜，有人忍不住前來問價錢，聽見不賣後便是一臉如喪考妣或是殺意畢露，那少年還頗為貼心地在吃之前，先給他們展示幾番那瓜瓤的多汁，比如假裝被汁水嗆到，比如摸摸肚子，說真吃不下了……

如同眼神真的可以殺人的話，少年早已被來往的登山客千刀萬剮了。

少年突然長嘆口氣。

有點沒意思？

所以他又取出了一塊木牌，将其釘在了地上。

上面寫着四個字。

拳高者得。

這塊木牌的出現，如同火星落入幹燥柴堆，所以就有了第一位上前問拳者，是個頗為壯碩的漢子。

漢子沉聲抱拳行禮，少年也行了個武叢門的弟子禮。

那彪形大漢只是向前一步，剛剛摸到少年衣角，眼前就是莫名其妙地天翻地覆，少年像是裹面餅一般，徑直将那壯漢在空中翻挑幾圈，還沒等那漢子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經趴在地上了，摔得結結實實，還是臉着地。

漢子起身，不信邪，再來，如果說方才能算是大意，那麽這一次他便是用了真手段，拳架擺出，渾身四境功底打得也算厚實，那少年依舊是笑眯眯地望着他，只是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盡管出拳。

漢子一步墊出，聲勢頗大，顯然已經動用了武學招式，但随後又是眼前一黑，天旋地轉，即便他已經足夠集中注意力，結果卻是依舊如同上次一般，不明不白就輸了，等回過神來，已經躺在了地上。

不過這一次，少年并未收起拳架。

他左手起回流，右手平紮根。

除他之外，衆多登山客中，眼尖者已經看出了少年的路數。

左手掌術，右手拳術，心分二用，剛柔并濟。

還能如此出拳？

有好學者，已經開始一邊爬階，一邊暗自走樁演練，少年就懶散坐在那裏，像是絲毫不介意他們偷學。

即便再如何厭惡眼前這個無聊透頂的家夥，衆人也不得不承認，他似乎真的是個了不得的高手，這個了不得的高手，似乎好像是在教他們東西？

少年壓根就沒有看他們，只是喃喃道：“有這麽慢啊。”

（——————）

就在昨個晚上吃晚飯的時候，蕭蔫突然說要明天出個門，去趟武叢山，蕭青一聽是那個武叢山，就氣勢洶洶地問她是不是又要去打架，蕭蔫沒敢回答，只是說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不一定打架。

不一定打架，這句話在蕭青聽來就是“一定會打架”。

得到了蕭蔫的回答後，蕭青原先的那種氣勢洶洶的質問，反而是變成了憂心仲仲的詢問，她問是不是那個叫齊苒的家夥讓她去打架的？是不是說不打架就不讓她們在這裏繼續住了？她就知道那個叫齊苒的家夥不是什麽好人，要是實在拒絕不了，她們再換個地方住也行，別在這裏呆了，反正她和姐姐也不喜歡這個地方……

蕭蔫搖了搖頭，只是安慰蕭青，不會打架的。

蕭白笑着說道，那就一起去武叢門，就當是去游山玩水了？我聽說那裏的辛苦階很出名。

蕭青聽後，眼睛一亮，看向了蕭蔫，仿佛将“想要出去玩”寫在了臉上，看着這副表情，蕭蔫也只能點了點頭。

（——————）

“真不熱嗎？別中暑了。”

蕭蔫停下登階的步伐，無奈問道。

趴在蕭蔫背後的蕭青用衣服遮着臉，聲音有些悶悶的：“不要，太丢人了。”

她又是偷偷從衣服縫隙間看了眼外邊，果不其然，每個經過她們的人都會用揶揄的眼神看上一眼，畢竟不是人人都會在登這辛苦階時，身後還要再背個人。

少女在那些目光注視之下，臉頰漲得通紅，有些氣急敗壞地咬了咬身下女子的耳朵：“阿蔫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這裏走得這麽累？”

蕭蔫點了點頭，說道：“抱歉。”

走在蕭蔫身旁，與蕭青長相相仿的姐姐蕭白柔聲道：“我記得阿蔫昨晚同你說過的。”

蕭青愣了一下，有這回事？她又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蕭蔫好像真的在昨天晚上睡覺前說過，少女自知理虧，下不了臺，哼哼唧唧幾下，又咬了一下蕭蔫的耳朵，只不過這一次輕了許多，與其說是咬，更像是抿了一下，少女又是惡狠狠道：“我沒聽到就是沒說。”

蕭蔫點了點頭：“是這個理。”

少女小聲問了一句：“不重吧？我最近吃的好像有點多。”

她又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快速補充道：“重也不許說！”

蕭蔫搖了搖頭：“真不重。”

別說是一個人，就算是讓她把旁邊那座小山坡給背起來，好像也不是不能做到，但是這句話她沒說出口，如果讓蕭青知道了自己被拿來和山坡做對比，估計要被氣得幾天吃不下飯。

蕭白牽着蕭蔫的手，酒窩淺淺，笑着說道：“阿蔫今天心情很不錯呢？”

蕭青聽到後，從衣服裏伸出腦袋，看了一眼蕭蔫有些上揚的嘴角，憤憤然道：“看我丢臉很開心？”

蕭蔫搖了搖頭。

蕭青有些洩氣地戳了戳蕭蔫的臉頰，像個受氣包一樣，真沒意思。

她小聲說道：“等快到的時候，把我放下來再進門。”

蕭蔫：“為什麽？”

蕭青小聲嘟囔道：“你不是要去找別人打架嗎？結果你還背着我，多不像話，多沒氣勢，要被人家笑話的。”

蕭蔫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蕭青翻了個白眼：“只有你不覺得這樣很丢臉。”

蕭蔫沉默了，她不是在疑惑為什麽會被笑話，而是在疑惑憑什麽會被笑話。

這群打光棍的憑什麽笑話自己？

蕭青突然搖了搖蕭蔫：“有賣西瓜的耶，我們買點西瓜再繼續走吧？”

蕭蔫看向不遠處的懶散少年。

少年也看見了她，只是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木牌。

想要西瓜，或者是想要武叢門，都沒差，規矩很簡單，拳高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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