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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藥閣之內,明無憂已經被扶着靠在了一個木椅子上,整個人軟塌塌的像是煮過頭了的面條。她的眼睫毛輕輕顫着,興許過會兒便能醒來。

越長歌坐在一旁,一只手捧着鏡子,對着自己的臉蛋搓了很久,時不時召喚出來一顆水珠,繼續搓臉,她邊搓邊不忘數落柳尋芹:“你也真是的。”

“那麽大點兒小屁孩喝口水都能把自己噎死,還能讓她煉毒藥?”

越長歌一陣後怕,看向鏡面,撚着帕子的手也忍不住停下來,目光向柳尋芹斜去:“本座若是今日沒理她,也沒帶着她來找你,你徒弟還不知道現在在陰曹地府哪個司。險些啊,險些就錯過了。”

“我未曾讓她煉過這東西。”

“那她怎麽會的?”

柳尋芹瞥了剛才翻藥櫃時抽出來的一層,藏有蘊毒丹解藥的下面應該還壓着一張丹方。

如今已經不翼而飛。

柳尋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冷笑一聲:“手藝不怎麽樣,膽子倒不小。”

醫仙坐回原處,白色袅袅的煙霧自指縫中逸過,又飄向面部,襯得人整個臉色愈發疏離了些。

她本生得不冷淡,臉上也無甚嚴厲的神情,偏偏不說話時,自成一派不怒自威的氣質。

明無憂一醒來,便對上了柳尋芹這副神情。

她險些又暈了過去,瑟縮了一下,忍不住拉住了一旁女人的衣袖,下意識使勁往越長老懷裏躲。

“坐直。”

明無憂連忙挺起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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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手。”

明無憂又一下子撒開越長歌的衣袖,這會兒鼻頭又隐隐發紅。

“蘊毒丹的那副丹方,是在你那兒麽。”

“……是。”

“我記得我曾經告誡過。”柳尋芹道:“放在最底層的幾副丹方不準私自亂試亂拿,那幾味皆有劇毒。”

“何況不問自取,”柳尋芹的聲音壓重了一些:“出了什麽事,後果你自己可擔待得起?”

眼淚是忍不住的。

此言一出,縱然那小家夥憋着不發作,默默低着頭,滴滴答答的聲響還是落了下來。

越長歌目光向下,瞥向那孩子傷痕累累的手。燙得她自己都感覺不到疼,想必還挺嚴重,這又不是個好玩兒的活……也不知為何她要冒險煉這蘊毒丹。

應是有些隐情在。

“柳柳?”

越長歌語調婉轉:“別訓了,今個兒你這小徒弟雖做錯了大事,也險些去鬼門關走了一趟,可憐得很。更何況,到底也沒傷着別人。讓她歇息歇息,養好了身子再來嘛。”

柳尋芹的目光并沒有挪動,她蹙起眉,頓了頓:“別哭,擡頭。”

“你今日為何要煉這蘊毒丹?”

明無憂的肩膀瑟縮了一下,擡起衣袖來,連忙擦了擦眼淚,結果反而把眼淚鼻涕糊成一團,還是低着頭,不大敢與師尊對視。

越長歌對上了師姐略有些無奈的目光,仿佛在說:我有這麽可怕麽。

有。至少對小輩來說。

越長歌眨眨一對妩媚的鳳眸。

柳尋芹微不可聞地一嘆,她又上下打量了徒弟幾眼,到底還是聽了越長歌的話:“回去把道經抄二十遍,後天給我。那蘊毒丹的丹方你尋來放回原處,不要再傳出去。”

“……是。”明無憂如蒙大赦,頭點得小雞啄米一般,巴不得馬上逃離這個地方,她虛虛地扣着手腕,興許是掌心還有些疼痛,不過此刻來不及多想,她站起來,身子還有些搖晃,便急匆匆地告退。

“慢着。”

柳尋芹又突然說。

明無憂僵在原地,扭過身子來,低着腦袋。

面前又飄來一個白色的低矮瓶子,裏面盛着凝脂一般的膏藥。細嗅帶着淡淡清香。

明無憂将其接住,柳尋芹只是交代了一句:“手上,一日三次。”

不省心的弟子走時帶上了門,室內只開了一道窗,一時有些昏暗。

柳尋芹坐回原處,姿态稍微放松了些許,指節微微屈起,摩挲過方才攤在桌上的一頁醫書。

“剛才你不給她直接治,為何贈了藥膏呢。”

正如柳尋芹稍微一碰,越長歌手指破皮之處便瞬息愈合。說實在的,對于修為高深的醫修而言,皮肉傷全然不在話下。

越長歌更多的是想讓那小崽子趁機休息一下,倒沒有想到會牽扯出這麽嚴重的情況來。

因此她才嘆“險些錯過”。

“她沒有喊疼,是燙得過于厲害了,感覺不到。”柳尋芹随手又翻過一頁,語氣平淡:“直接愈合會留疤。”

越長歌:“人家年少姑娘,心思敏感,還會以為你惱了她,讓她疼個幾日長記性……到時候愈發怕你。柳長老這嘴怎麽這麽硬啊,跟沒長似的。”

“随便。”柳尋芹頓了頓,興許是不知道怎麽辦,于是索性擺爛:“我對弟子的義務也只有傳道授業而已。”

越長歌笑了笑,在一旁誇張地嘆了口氣。

無事的時候,柳尋芹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她手裏執着一本醫書,仿佛入了定。那雙能利落優雅執着銀針,又相當好看的手,此刻正擱在一旁,時不時翻過一頁。

似乎忘了還有個越長歌。

身旁突然徐徐吹來些涼風,和着絲絲縷縷的襲人花香,仿佛吹過來了一整個春天的曠野。

柳尋芹起初沒覺察到,後知後覺有些冷。

她将目光從醫書裏拔起來,看向越長歌。

果不其然,那女人并沒有安安分分地待着,正殷勤地搖着把小扇,撲蝶似的,扇得飛快。

“……你在幹什麽?”

“不明顯嗎?給你打扇。”

越長歌撚起衣袖,相當體貼地沾了沾柳尋芹的額頭,柔着嗓音講道:“哎,別熱着我們醫仙大人了。”

“扇得冷。”

哐當一聲,那小圓扇飛了出去。

“早說啊你。”越長歌找準了方向,嗔她一眼,剛丢完扇子,便豪情萬丈地褪下衣裳,糊窗戶紙一樣披在了柳尋芹身上,将她籠罩得嚴嚴實實。

她湊近她:“還冷麽?不成我再抱床棉被來。”

柳尋芹只瞧得見她兩根白生生的胳膊,正柔若無骨地搭在自己肩上。

此等場面,她不由得向門瞥了一眼。

尚好。

關着的。

不知道越長歌又在發什麽瘋。

柳尋芹已習慣了她偶爾跳脫的舉動,本欲去扒開她的手,凝神一看那白膩生香的胳膊,又無處下手,頓了頓,只好拎着手腕撇開。

“哦?看來不需要呢。”越長歌聞言将衣裳扯了回去,把在掌心裏,格外殷勤道:“想喝茶嗎?需要人捏肩捶背紅袖添香嗎?師姐,你那契紙上寫的實在紮實,人家這算已經開工了哦。”

片刻後,越長歌又不忘初心地強調道:“喂……記得給我算在俸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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