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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送給你了。”
柳尋芹仰面時,感覺沾染着熟悉花香的東西,自空中飄飄蕩蕩浮起,而後又千姿百态地落了下來,罩了她半身。
那絲帛扯平整了,跟個蓋頭似的。
越長歌只不過輕輕靠了她一下,很快就直起腰身,眉眼微彎:“寫完了?要一起回去嗎。”
“還有別的事。”
“哦。”
越長歌口氣有些感嘆,“真忙啊。本座有些累了,那先回去了。”
她又如清風一般,來去匆匆,從指縫間溜走了。
柳尋芹剛欲說什麽,擡眸間,只有那絲帛自頭上滑下來,正好被自己握在掌心之中。
距越長歌搬來靈素峰不過兩月,從一開始新奇得很,做什麽都愛跟着粘着她。而再往前撥弄個一月的時候,倘若柳尋芹不動身,某個女人一般會不斷地湊在她身邊,進行一些微小而無意義的騷擾。
柳尋芹将那本寫滿了黃鐘峰“功績”的賬本拿了出來,拈起來看過幾頁,日子标得分明。
嗯,果然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得來的新鮮東西,或是遇上了新鮮事情,她的興趣一般穩定地維持在兩月左右。
就像如今在柳尋芹手上的絲帛一樣,的确漂亮又輕盈。
不過她敢保證——讓越長歌再保管一月,這漂亮物什就要放在架上蒙塵。
很顯而易見地,這段時日,她愈發與自己疏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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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明面上的,而是一些微小的細節。譬如她煉丹時,越長歌寧願看着窗外的景色發呆,也不似以往那般總是盯着自己的臉上瞧。而鐘愛的一些東西,這些丹道、醫術……對于生性喜愛熱鬧的某個女人來說,應該是很無聊的。
清寂的靈素峰本就不适應她的天性,在這裏對她不再有吸引力時,也是相當自然的,只要一松口,她溜得比風兒還快。
這算什麽?
八字不合嗎。
坐擁一整個藥閣的主人,今夜的思緒似乎比蔓生的雜草更加無章一些。然而淪落到另一邊,黃鐘峰的外來客卻還在隐秘地鑽研《還在為沒有道侶而枯萎麽?》。
鑽研久了,看得枯萎的心都要怒放了。
越長歌有些期待地躺回塌上,慵懶地蹬了下腿,自打上次無意間奏效了以後,自己冷落她幾天了?好像也有一段時日了。
她都不敢在柳尋芹身旁多留片刻,生怕一個習慣冒頭,就徹底破功。
徒弟說得不錯,鮮少有人追着魚啃,一般都是撒下餌料,讓它們自己游過來,再一網打盡。
本座親愛的柳長老,倘若主動一些,會過來幹什麽呢?越長歌已經開始發散各色各樣的想象。
她會質問自己為何不理她嗎?
應該不會。
她斷然不是那樣的人。
可能就是,淺淺地親近一下罷了。什麽都不說的那種。譬如生疏地主動挽個手,也譬如像是十五歲那年那樣,在一個昏昏欲睡的下午,天色正朗暖光滿地,師尊論道激情四射唾沫橫飛,柳師姐卻罕見地犯困,慢慢靠在她肩上,不小心睡了過去。
多好,那應當是最和諧的一年,初見時她們關系惡劣,兩看相厭,成日針鋒相對。後來慢慢倒是好了,可惜好景不長。自個十六歲時,又出了一件重大的幺蛾子,從此差不多近百年相互避着走,打死不相往來。
如今想起,倒有些可惜。
越長歌無所事事,又在擱置許久的話本子裏又添上許多行。那本農家女兒和她種的一系列妖精的故事已經有些脫線,本想平淡溫馨一些,結果寫到香豔得收不了場,與她的初衷大相背離,只能強行收尾掉。
現在她每晚都要寫的那本零零碎碎,已經幾乎可以取個名字,喚作《柳長老觀察日志》。
有一些不好的地方就是,這玩意若是傳了出去,柳尋芹毫無疑問會對她痛下殺手。
近來太初境風貌一新。
演武場清場了幾天,現在上頭沒人,愈發顯出它的寬闊。幾根劃定邊界的雕石柱子挂上了飄飄系帶,清風一吹,懸着的幾個小銅鈴作響。
主峰春秋殿前的鐘樓上,時不時飛梭過禦劍的人影,或打掃或整理。
無論是內門弟子或是外門弟子,其實已經見怪不怪。近年來這樣大大小小的比試相當之多,一輪接着一輪,逼得人不得不放下懶惰去修行,尤其是內門弟子——太差了會格外顯眼,丢盡峰脈的臉。到時候回去還得面對師尊的诘問。
嘆氣聲有之,期待聲也有之。
此刻并不是長老們參會的時辰。然而春秋殿內,仍有絮絮幾道人聲響起。
越長歌今日格外精神,正專注地看着一面鏡子。
那鏡子正幽幽地懸浮在大殿中央。
此物喚作映天水鏡,用途相當廣泛,可以将另一處的景致原封不動地映射過來。
譬如此刻,裏面正匆匆掠過一方秀林,又将鏡頭掠上高峰。
這裏頭,映出來的,便是越長老打磨了幾日的傑作。
今日雲長老也在。她眉眼一如既往柔和漂亮,打扮精致,衣裳的色彩像是鶴衣峰雲霞的尾巴。只不過這樣一副溫溫柔柔的樣貌,在看了越長歌的“傑作”以後,也不免蹙起眉梢。
“有必要讓這群鸮鷹捉起弟子們,一路掠過高峰,然後再将他們扔下來嗎?”
“停一下。”
鏡中的畫面戛然而止。
越長歌不疾不徐地解釋道:“怎能說沒有必要呢?此乃鍛煉小輩們的高空鬥争能力。畢竟有些小家夥啊,離了地面就像只撲騰不動的老雞,半點無修道之人的仙氣。”
“況且這裏,只是開始——”
越長歌微微一笑:“你且看。”
畫面動了。
這裏面的“弟子”,用了太初境的吉祥物來替代。
那是一只小麒麟獸,它的職責是為新納入門的弟子檢測靈根,只需人去摸摸它的頭便可知曉。小麒麟平日最喜歡在掌門殿打盹,會在梁上做窩。
天遭橫禍。今日不慎被越長老端了窩,二話不說将它丢進了秘境之中。
一群密密麻麻的鸮鷹捉着可憐兮兮掙紮的小麒麟,忽上忽下盤旋了幾圈,正當它吓得半死不活時,又猛然松開爪子。
麒麟獸如一個球一樣悲壯的墜下。
它感覺屁股底下一陣滾燙,往下一瞅,尾巴毛已經燎着了,噼裏啪啦地燃燒起來。
小麒麟的獸眼睜大。
越過一層高山,底下竟是熊熊翻滾的岩漿,每一條火舌都吐得很異常猙獰。
正要投身于火海之時,渾身一顫,金黃色的法陣頓時亮起,照得四野皆明朗。
景致再次變換。
小麒麟驚魂未定地睜開眼睛,發現剛才一切皆幻象。
它完全落入了巨犀群之中。
“……停。”雲舒塵問:“巨犀一族,修為高深者愈發高大。這些個體,瞧着像化神後期的妖獸了。你确定要讓它們出現在本次試煉?”
“個頭瞧着像罷了。”越長歌道:“本座已将它們修為封印至元嬰期,問題不大……嗯哼,主打的就是一個恐吓。”
“原來如此。”雲舒塵若有所思:“那你繼續放。”
接下來的畫面已經變得不堪入目。在比廊柱還粗壯的巨犀腿在地面上铿锵有力的砸着,一腳一個坑,麒麟獸則在驚恐地撒丫子狂奔,像一只貼地飛飙的瘋犬。
而逃生的道路,越長老心細如發,自然也做過手腳。
四周開闊,唯有石林可供躲避。果不其然,身手矯健的小麒麟反下了另一個錯誤而又意料之內的抉擇,它鑽入了石林的縫隙。
通道很深,又滑潤異常。
麒麟獸四爪打滑,還沒來得及掙紮,就叽裏咕嚕地從洞裏滾了下去,這一路相當刺激,近乎懸崖,飙得比湍急的山泉還要迅速。
左一個猛拐,小麒麟的身軀被光滑的石壁擠扁。
右一個猛拐,它撞得頭暈眼花,森森的獸牙已經被迫咧了出來。
漆黑的石洞內,就這樣一路撞下來,左邊铿锵幾下,右邊砰砰幾聲。
铿锵。
砰砰。
铿锵哐當——
砰!!
越長老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颠。
“……”雲長老難得被勾起了一絲憐憫。她本不是個同情心旺盛的人。
現在卻有些同情這屆參賽的弟子。
當小麒麟生無可戀地從石洞裏滾出來時,它已經脫了力氣,再也沒有了神獸的威風。當嘴吻貼到一冰冰涼涼的白色物什上時。
它下意識張開嘴舔了一下。
那是,骨頭?
豁然睜大的獸眼裏,映照出了一擡飄在半空中的紅色婚轎,模樣古樸又破敗,正徐徐往這邊飄來,似乎有看不見的東西将它擡起。
陰冷的風吹過小麒麟渾身的毛發,倏地在毛尖尖一層凝成了冷霜。
嘶啞的聲音歌唱道:
“一盞燈燈滅,二更天色亮……”
“身披金縷衣,口中含玉蟬……”
“擡得紅轎過,問客來不來……”
“嘻……”
雲長老頗有見解:“此般氛圍還不夠。把這吟唱的聲音換成童音,最好尖細且帶着天真。再者,那轎子不用緩緩飄來,停滞在原處就好,然而眨眼間,又猛地出現在面前。嗯……或可再來些鬼東西貼臉?”
越長老想象了一下,身子又微微顫了一下:“雲雲,你很懂啊。”
她把這個點子記下來,繼續往後放去。
此時的小麒麟已經被拽進轎子裏,強行蓋上了紅蓋頭。
五花大綁地被擡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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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