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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擡轎至一半,忽逢狂風大作,整個轎子飛上了天,被卷于風暴之中。

在木板紅綢崩離分析之際,小麒麟感覺身子一輕,整只獸被一雙利爪抓起,它害怕地往上一瞅——竟然發現,又是那只鸮鷹!

而越過山頭,又是熟悉的一通火海。

“這倒是新穎。”

雲舒塵逐漸覺得有趣,忘卻了對弟子們的同情。

她颔首道:“首尾相銜,循環往複。難怪你這流程走得如此之快,沒有留出讓他們舒緩的時間來。怎麽想出如此精妙的設計的?”

“談起這個,本座真是個天才。”

越長老妩媚一笑:“這樣就可以把秘境節約許多空間,能省很大一筆呢雲雲。”

“好了,見者有份。”雲舒塵優雅地向她伸出手。

“……”越長歌笑容僵住。

“越長老興許并不怎麽想讓掌門知曉,”雲舒塵不緊不慢道:“你搗鼓這個的初衷?譬如,省下來的錢流入了哪裏?”

“你這人心肝怎麽那麽黑呢。”

越長歌不可置信:“你将人家誇一下,就是為了套話?我們六百多年師姐妹的情誼,字字句句,竟已經滿是溢出來的利益與算計了嗎……”

“自你上次在黃鐘峰上挂了個橫幅以後,”雲舒塵輕笑一聲,轉而涼涼道:“我們之間就沒有什麽情分可言了。”

這件事情雲長老似乎不願多談,她慢條斯理地掏出了傳音玉符,正準備參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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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分,你二我八。”

越長歌一把摁下了她的手,小退一步。

“不,三七。”

雲長老一向擅長用柔和的語氣,往她的心窩裏捅出八百個窟窿:“鶴衣峰占七分。”

越長歌見來軟的沒用,眉梢一挑,“好一個獅子大開口不怕遭天譴的。今日本座把你拉來,加固了一下秘境裏的陣法,你這嘴裏是怎麽吐出要七成這種喪盡天良之言?”

“太放肆了。不成,最多你三我七,再給老娘擡價咱倆就玉石俱焚!”

雲舒塵微微一笑:“師妹一旦涉及到這種沾染銅臭的事情,腰杆子倒挺直,自有一番傲骨。好了,三成也罷。”

越長歌當下松了口氣。

然而這一路回去,則愈想愈發不對勁。

直到她怨氣累積,半夜突然睜眼,此後徹底失眠,爬起來開始痛苦地摳着被褥。

明明一開始講的是二八來着。一時被雲舒塵的無恥震撼住,讓三七分這樣的要求都顯得合理了許多,于是心下一松,又讓利一分。

這讓人頭疼的談判手段,想必雲長老一開始就沒想着要七分。

嗚。

本座的真金白銀!!

隔牆靜靜打坐的柳長老,本習慣了專心致志,然而耳邊窸窸窣窣的動靜,卻讓她不得不分出點心來辨別那個女人——到底又出了什麽幺蛾子。

好像也沒有。

似乎只是怨念地揪了一晚上被褥。

響到後半夜時,柳尋芹已經在思索明日要不要給她換套新的。

那點布面估計已經——少說破皮,重則見絮。

聽起來,這做秘境一事,的确讓師妹大費腦筋。

越長歌昨夜沒睡着,她認命地将秘境每一節細節耗清楚,又将雲舒塵的建議添了上去。

臨到天明時才伏案小憩了一會兒,再次朦胧清醒時,鼻尖若有若無,罩着點苦澀的清香。

她擡起眼睫時,一碗棗紅色的湯擺在不遠處,還熱乎着,面上騰出一絲絲白氣。

越長歌的神态錯愕,她順着氤氲的白氣看過去。

柳尋芹坐在她對面一把椅子上,就在窗邊,疊着雙腿,靠得似乎比較放松。

她手中執着那杆烏黑鎏金的煙,似乎在想些什麽,面無神情地輕輕吐出一口煙霧。

八瓣幽蘭的味道消融了藥香,室內的空氣變得清寂。而後被靈力席卷着,一齊飄入窗外。

“啊……”

越長歌打了個呵欠,沒骨頭似的又伏了回去,柔柔地盯着她:“你做的?你真好,一大早上來投喂人家。”

“我也不想的。”那雙薄唇開合間,絲毫不給她深情的機會:“你身子太虛了。”

柳尋芹背靠着窗,逆光讓她的神情晦澀不明,她吞雲吐霧片刻,又道:“再熬個幾夜,興許這仙未修成,就能早點去地府報道了,也不失為一種捷徑。如何?”

越長歌認命地将那碗湯端起,鑒于出自柳尋芹之手,在入口前,她仔細端詳了片刻,只見那棗紅色的湯底澄澈幹淨,氣味芬芳,聞上去倒是不難喝。

這還不算完。畢竟是柳長老親手熬的,需要再檢驗一步。

越長歌謹慎地抿了一點。

這拈輕怕重的嫌棄模樣不知為何讓對面的醫仙大人不悅起來,她對着她擡了下手,木桌上忽地豎長出一些藤蔓,猛地将那湯給攀住。

再是捏住了越長歌的腮幫子。

精準地給她灌了下去。

在那碗不知道是什麽熬出來的天地精粹灌入體內後,才嘗到一點味道,越長歌便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苦。

別致的苦。

那一瞬間,又一股子上頭的味道直直往腦門沖去,她仿佛看見她八百年前就入了土的太奶在向她招手。

哐當一聲,快空掉的碗和越長老一齊墜落下去。只不過碗落在地面一寸時,被靈力險險地拖住,未曾摔碎,連裏頭的湯藥底都未曾濺出,被另一只手接住。

而越長歌虛弱地趴在桌上,精神愈發萎靡不振。

“味道不錯。”她潸然淚下:“下次不必為我勞神了。”

“有這麽難喝麽?”

柳尋芹當着她,面不改色地仰頭一口飲盡。臉色平靜得像是感覺不到苦澀一樣。随後,她将空碗擱下:“不過如此。”

越長歌眨了下眼睫毛,盯着那白瓷邊緣,那裏沾了些水而顯得分外柔潤。

這一處被她飲過,留下了一圈水痕。柳尋芹剛才并沒有注意到,恰恰好地覆了上去。

這樣……好嗎?

有點羞恥。

她別過頭,開始微微笑。嘴裏還是苦,笑一下又得捂着腮。

外頭過風,總把窗戶吹得敞開。柳尋芹剛剛站起身将其合好,以防弄飛越長歌那一大疊擱在桌子上的寶貴話本子以及稿紙。

然而待她轉過身時——

對面那女人突然走了神,撫着半邊側臉,笑得一臉蕩漾滿城春動,還敷衍地嗯了幾聲。

“……你在笑些什麽?”

“沒什麽。”

越長歌婀娜多姿地站了起來,繼而笑道:“不和你說了。本座今日還得出去一趟。”

越長老一路風風火火殺向了春秋殿,将秘境的拓印封存好,本按理交給掌門過目,然而左顧右盼卻不見掌門。

遂揪了一守門的小弟子來問。

他答:“掌門有事外出。宗門內務,暫時交給鶴衣峰的卿長老管幾日。您去找她就好了。”

無奈。

越長老只得再跑鶴衣峰一趟。

鶴衣峰上的雪此刻化了許多,半邊白半邊青褐相接。

瑰麗的雲環繞在四周,光一照徹,如夢似幻。

“小卿兒呢,她又哪去了。”越長歌的這個師侄也是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庭院裏只餘雲舒塵一人,坐在一躺椅上,無所事事地晃着,她懷裏抱着只三花色的貓兒。看見越長歌過來,雲舒塵慢慢将貓放下,看着它翹着尾巴從身旁輕快地溜走。

“你找她幹什麽?”

“東西已經做好了,自然要請個主事的人出來過目的,而後再在這張破紙上留個名兒蓋個印,本座才好光明正大走宗門財賬——”

越長歌比了個手勢,幽幽道:“事關你的那三成。”

“嗯,不錯。”雲舒塵閉上眼,娴靜地搖着扇子,微微一笑:“還蠻快的。卿兒在後院練劍,你自己去找她。”

“噫,卿兒卿兒。”越長歌翻了個白眼:“真受不了你。”

雲舒塵依舊閉着眼,溫聲道:“你急什麽,六百年也沒看你急,想必越長老的心态很是穩健了,明年一定可以,再接再厲。”

如果說柳尋芹的話像針紮,冷硬得毫無溫情,那麽面前這個女人交談要更可惡一分,溫溫柔柔地夾着陰陽怪氣。

她咽下一口氣,現在沒功夫和她吵架。

鶴衣峰後院內,地上微微凝了一層冷霜。

踩上去嘎吱嘎吱作響。

一道劍氣自冰雪中破出,帶起大片勁風,冷意叢生。

越長歌閃身一躲,下一須臾,又出現在另個方位,正對上那雙黑如墨玉的眼瞳。

卿舟雪利落一個收勢,站定于跟前,冰劍于掌心之中湮滅,化為紛紛細雪散去。

“嗯,我已等候師叔多時了。”

這清幽幽的聲音,聽了讓人很舒服。

“師尊說她已經看過,覺得不錯。那這玉印,我便立即給師叔蓋了?”

卿舟雪擡眸看了她一眼,便自納戒裏取出玉印,在紙下一戳。輪到簽名時,她興許是懶得去拿筆墨,竟随手摘了片飛葉,捏于手中,娟秀有力地劃出了筆痕——以極細微劍氣破出。

果然還是卿師侄順眼,哪哪看都是一副正兒八經又溫和有禮的模樣。

年輕一代,到底是比那兩個老女人強,沒有沾染上過多的污濁與塵埃。

越長歌在心內飽經風霜地嘆息。她取回東西,嫣然一笑:“多謝了小卿兒,師叔今日還是更喜歡你一些呢。我跟你說雲舒——”

卿舟雪清清冷冷道:“請師叔自重。”

“……哦。”

越長歌這一路走來,所受內傷頗為嚴重,太初境上空的風兒一如既往地喧嚣,仿佛夾帶着冷雨拍打在她的臉頰。

大多半是被鶴衣峰那對粘膩的師徒氣的,一個拐彎抹角地埋汰她,另一個仿佛在提防她破壞她們兩人蜜裏拉絲的關系。

還是粘在一起為好,一對卧龍鳳雛。

……找到老伴了不起嗎?!

她回程時落在黃鐘峰,去揉了揉幾個撒嬌的可愛小徒兒烏茸茸的腦袋瓜,手感不錯,心情這才好了不少。

到底還是小奶團子們可愛。

某個小徒兒腦袋上別着花環,沉甸甸一個,不讓摸,臭美得很,卻特來鄭重相告:“師尊,我今天,要成親。”

越長歌瞅着她那一口乳牙,說話還不利索,不由得好笑道:“你和誰成親?”

“她!”

一個奶團子拉來了另一個,兩團稚氣混合在了一起。一拜天地,兩小孩碰了碰額頭,二拜高堂——竟然沒弄錯方向,嚴謹地朝越長歌彎了個腰。直至于送入洞房,一聲清脆的吧唧,倆女娃娃相互啃了一口臉頰,算作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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