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 章
暴雨中有閃電劃過,一道銀蛇打來,天上地下一片盡白,四方俱震。
劈頭蓋臉的暴雨澆下來,冷得心內無端升起一絲恐慌。
越長歌知道身後有人追來,但無奈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那個女人,于是她頭也不回地向前疾速掠行,直至于一頭紮進自家的黃鐘峰才罷休。
她将黃鐘峰上的結界捂得嚴嚴實實,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留着力氣施加了最後一分加固的法術以後,越長歌有些疲憊地走入室內。
她路過一面鏡子時,才恍然地發覺自己身為水靈根居然濕透了,鬓發與濕潤的衣料緊密地貼在身上,模樣看起來格外狼狽。
“真是......”她捂着臉。
剛才結界一亮,又下了大雨。
葉夢期自床上起身,她提着一個發光的小法器,宛若燈籠似的,自走廊的那一頭走到了這一頭。
走到越長歌的房門前,她看見裏面的燈光亮起,便敲了敲門:“師尊?怎麽了?”
裏面無人應答。
下着暴雨大半夜跑回來總不至于無事發生。
大師姐這般想着,她推開了房門。
室內只點着一盞小燈,映明了那個女人濕潤的鬓發。平日裏她氣色很好,肌膚白裏透紅且豐盈,這一趟似乎冷着了自己,血色褪去,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越長歌放下了捂臉的手,沖徒弟看去,勉強笑了一笑:“剛才回來動靜太大,吵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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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反正也沒有休息。”
葉夢期将照明的法器收好,放在一旁。她仔細而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師尊的神色,發現她的嘴唇被咬得微微有些發白。
“出師不利嗎?柳長老說了什麽?”
葉夢期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
“大概被拒絕了呢。”越長歌又笑了笑。
葉夢期看得揪心,悶聲道:“笑不出來就別笑了。”
此言一出,越長歌擡眸去看靜靜站着的徒弟。她的眼眸底色蒙着一層淺薄的水意,方才燈火晦澀,臉頰上滿是水珠,一時竟然沒看出來。這時眨眨眼睫,眼眸一彎,又自那眼尾妖嬈的弧度滑下淚來,“小葉子......”這聲明顯變了個調子。
葉夢期感覺自己整個人被撈住,拿作手帕使。
“我知道會有這麽一天。”肩頭的嗓音變細音調顫着說:“但還是有點難過。”
她突然一下子就收不住聲響了,崩潰得那叫一個山崩地裂地動山搖,活像在柳尋芹那兒受了很多委屈。
葉夢期被她摟得很緊。
她先是手忙腳亂地招架了她可憐的孤寡師尊一會兒,其後才慢慢安靜下來,蹙眉道:“別哭啊師尊......是柳長老毫無眼光,不關咱們的事兒,咱們以後不在這一棵樹上吊死,師尊,換個角度想,以後你可以盡情地親漂亮姑娘了,不用去靈素峰上受這等委屈——”
“你說得……”越長歌哽咽道:“有理。但是本座心裏還是……”
她擡起眼眸,看向自己書櫃上擱着的那本《師姐在上》,還有一系列文稿,突然覺得很刺眼。
越長歌刷地一下将那本拿了下來,丢進一個小盆裏面。
“師尊?”葉夢期蹙眉去攔她:“你要幹什麽?”
越長歌一邊掩着半邊臉哭着,一邊點燃了火,火苗燒着了那本《師姐在上》,室內騰地一下明亮了很多。這冊話本其實有許多個版本,流傳到世面上的,柳尋芹看到過的,都是已經大幅度修改後的。
這本比較陳舊,但是并沒有被丢掉,因為它是第一個版本。
還有別的——零零碎碎的稿子,寫好了,寫廢了的,凡是關于那個女人的,越長歌一張張将其點燃,都丢到了火盆裏。
她一看燒都燒不完,畢竟寫得實在是太多了。
那可是六百年的量。
越長歌更難過了,她覺得自己這些年過得好累。
正在此時,又一道驚雷劈起。
窗外傳來一聲問:“你先一腳和我說那種話,下一刻就想着這種事了?”
整個黃鐘峰動了幾動,像是在秋風中打了個擺子。
結界應聲全碎。
“……柳尋芹。”越長歌道:“別說了。我現在不想見你。”
随着門窗一開,葉夢期往後退了一小步。她有些警惕地看着柳尋芹,覺得這事态很有些古怪。
柳長老也好不到哪兒去,估計一路急匆匆地趕來,忘了避雨,她身上的衣衫濕了大半,灰青大氣的顏色潤成深青。束發的帶子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長發垂墜地披散在身後,還有的粘成了幾縷幾縷。
她喘息未靜:“你能不能……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
越長歌背對着她,一張張地将紙張舔過火苗,她還是難過到肩膀都在發顫。
“算了。沒什麽好說的。”
她蹙眉說了一句,一把又從葉夢期懷裏拽過越長歌。
柳尋芹揪住了她的衣裳,微微抿着唇似乎是在權衡,越長歌偏開頭不去看她,柳尋芹立馬将她捧了回來。
她閉上眼,不再猶豫。
越長歌渾身一僵,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
她的唇角貼上了一個冰冷的東西,但還是意料之內地柔軟。
葉夢期愣愣地摸了把臉,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柳長老親了師尊。
怎麽回事?
她反應過來以後當即發現了自己是她們兩人情趣的一環。
呵,失戀。
哪有的事啊?!
懷着複雜心情的大師姐退下了,她不僅關好了門,還一把狠狠地關緊了窗戶。
室內,越長歌反應了半晌,才發現柳尋芹親了她。興許是顧忌旁人在場,柳尋芹只是含蓄地貼了一下,随即松開,沒有多停留半分。
越長歌:“你剛剛想說什麽來着?”
柳尋芹知道自己并不擅長這種事,她默默地指了一下嘴邊。
“你……”
越長歌咽了聲音,眼眸微微瞪大,一動不動凝視着柳尋芹。這時她臉上的水痕顯得有些尴尬,順着側臉勾勒半邊,自下巴處落到地上,發出滴答一聲響。
這一滴水珠子不僅砸在了地上,更像是砸在了靈臺識海。
一個小波瀾上下蕩了蕩,漣漪一圈圈擴大,一圈圈擴大……直到引發了一場海嘯。
“你……柳尋芹,”越長歌的聲音重新不祥和起來,仿佛也是個上下晃蕩的水浪,她的神色像是惱羞成怒,突然發飙道:“你下次說話能不能一口氣說完?!!!”
“明明是你自己聽了個開頭就受不了地跑開了。”
“不管了,不許和本座頂嘴。”面前的大美人抿着下唇,雙目淚盈盈地瞪着她,似乎巴不得用那道視線殺掉自己:“以後我看你敢提這件事?!”
柳尋芹還沒來得及回答,她便因為身前女人的推倒失去了重心。
柳尋芹在此刻卻仿佛如釋重負了般,她任由自己躺在了榻上,陷入綿軟的被褥。
身上多餘的雨珠子在越長歌的手中蒸騰散去,重新變得幹爽起來。
下巴被擡起,嘴唇上又是一痛,被那人洩憤般咬住,她的牙倒挺不錯,磕上了自己的也不嫌疼。
她吻得洶湧,舌頭在柳尋芹的嘴中如花叢中的荊棘一樣舞動,仿佛正在與她糾纏打架。
柳尋芹有些受不了她這樣緊密到窒息的親法,偏過頭去,卻再次被糾纏着繞了回來,她的一只手逐漸抵緊了越長歌的肩膀,摩挲一二,轉過去掐住了她的咽喉下部。
直到兩人都快窒息,這才相互松開。
但是誰也沒有遠離。
四目極近地相對,柳尋芹卻突然瞧見——那個女人眼睛裏又涔出了淚光,像是月輝在湖面上輕晃。
越長歌吸了一口氣,很顯然鼻子已經不通氣,讓她不适應地皺了下眉。她眼裏泛着淚花,卻在對着柳尋芹時盈盈揚起一個得逞的笑,開玩笑似的捏了捏身下人的臉:“六百年了,終于把你叼回窩了~”
“聽起來不是什麽壞事,”柳長老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她問道:“所以,哭什麽?”
臉頰又一痛,柳尋芹終于忍不住抽出手打開她捏臉的手。
越長歌将臉埋入她的頸窩,“……本座高興,樂意哭。怎麽了你怎麽這麽冷靜?你不會是湊合着答應我了?”
柳尋芹:“我從來不湊合。退一萬步來說,越長歌,就算湊合也不該找你這樣的。”
“為什麽?”
“‘湊合’會傾向于穩定一點的選擇。譬如溫和理智,修養良好,即使做不到喜歡也可以相敬如賓。”
這話不是她說的,而來自于很小時候一個長輩的告誡。柳尋芹總結了一下,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畢竟他們仙府要說合籍,幾乎只在那幾家或者幾大門派裏進行,為了族群的利益,很少有人能随心所欲地通婚。
柳尋芹曾經覺得這話挺有道理的。如果非要合籍不可的話,她大抵會聽從長輩的建議,選擇這樣一個人。
而越長歌并不是。
她美得嚣張跋扈,氣焰極高,卻成日成日地不着調,時而犯蠢時而聰明時而彪悍又時而柔弱,總讓人總是琢磨不到。跟這種女人過日子顯然沒什麽穩定可言,她甚至總能打破柳尋芹曾經最适應的一種狀态,逼得她不得不調整自己。
可是柳尋芹卻喜歡她。
因為她是風,是蝴蝶,是花叢中最為盎然蓬勃的那一簇春意,是碰在岸邊撞起來三尺高的浪潮。
總之不會是小時候家門口左右對稱的盆景,深淺一致的水池和條數不變的錦鯉,不是那樣一切都死板無奇的生命——
其中也包括了,不曾自由的自己。
寶子們由于俺要參加一個考試,現在看存稿也有點告急,可能從明天開始隔日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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