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憤怒的表哥

憤怒的表哥

其實只是嘴唇互相貼到而已，楊簡的牙齒咬得死緊，吳蘇華也沒有窮追不舍，溫暖的氣息交織在一起，互相望着，似乎兩個人都呆了。

不知道是誰先離開的誰，分開後，也都是慌亂不堪的樣子。楊簡爬起來，見吳蘇華還在地上掙紮，便伸出援手。

“這是個意外。”他說。

“真的出意外了。”吳蘇華握緊他的手，掙紮着坐起來，卻怎麽也站不起來。“好像是腳扭了。”

“我看看。”楊簡蹲下去，握住吳蘇華的小腿，卷起褲腳。

“哎，輕點。”吳蘇華痛叫起來。

楊簡看着他瞬間腫起來的腳踝，同情地望着他，“真不幸，新年第一天。”

吳蘇華欲哭無淚，他想這是不是報應，沒有堅守住自己的感情。

“快點回家吧，”楊簡作為一個心理成熟的社會人，很快做出應急反應，他挪近了一點，背對着吳蘇華說，“上來，我背你回家。”

吳蘇華心有不甘，只覺得就算背也是自己背楊簡，楊簡那個小個子負重上百斤，想象一下都覺得不忍心。

“別婆婆媽媽了，再拖下去更嚴重了，回家他們得罵死我。”楊簡催促着他說。

吳蘇華最恨別人說他娘，婆婆媽媽這個詞似乎也有異曲同工的地方，這時候也顧不上心疼眼前，手臂用力一撐就撲在楊簡的後背上。

“沉死了。”楊簡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吳蘇華借機嘲笑他，“不是你自己說要背我的嗎，廢話那麽多。”

楊簡的體能經過近一個月的時間的鍛煉，已經得到了較為長足的進步，但畢竟底子太虛了一點，背着吳蘇華只能走走停停，休息的時間比走路還要多。

Advertisement

吳蘇華開始還能和楊簡鬥兩句嘴，後來看到他實在吃力，又覺得自己拖累到別人，心中抑郁，腳上又痛，也便沉默下來。

楊簡致力于和吳蘇華的體重作鬥争，一時間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沉默。等他察覺到了，偶爾回頭，卻看見吳蘇華伏在自己肩頭，被染黑的頭發乖巧地耷拉在耳畔，像一只聽話的大狗。他突然笑起來。

“你笑什麽？”吳蘇華有氣無力地問他。

“沒什麽。”楊簡搖搖頭。

“你肯定是在笑話我。”

“沒有。”

“別狡辯了，那麽明顯。”

“真的沒有。”

楊簡不承認不松口，吳蘇華即便氣急敗壞也拿他沒有辦法，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他的耳朵。

“別鬧。”楊簡的心裏突然又躁動起來。

吳蘇華倒是沒察覺那麽多，氣哼哼地咬死了不肯松口。

“別鬧了。”楊簡的聲音也少了幾分底氣。

“怕了吧？”吳蘇華得意地松開，擡頭準備看他，卻因為眼前出現的那個人影僵硬了起來，“表哥……”

林家楠千裏迢迢來接吳蘇華回家，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他的表弟親昵地趴在一個大男孩後背上，笑鬧着，去咬對方的耳朵。

那個大男孩是林家楠所熟悉的，或者自以為熟悉的，又努力又現實，卻又有些小聰明，但總歸掩飾不了他的平凡無趣。

這時候林家楠只看到他偏着頭，眼神躲閃着，一臉慌亂卻縱容地微笑着，既單純無辜又魅惑誘人。

“楊簡。”不知為什麽，林家楠首先怒吼出的名字，竟然是楊簡。

“對不起。”楊簡從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回過神來。

“這是怎麽回事？”林家楠開始質問他。

吳蘇華急忙替楊簡解釋，“表哥，這不關楊簡的事，是我自己跑來找他的。”

“你閉嘴。”林家楠一眼瞪過去，吳蘇華頓時沒了聲響。

楊簡總算鎮靜下來，對他解釋道，“林哥，這事可真不怪我，不是我把你表弟拐出來的，他根本就不想回家，這你是知道的啊。”

“廢話，這個我當然知道，”林家楠頓了頓，依舊沉着臉說，“我是問你們兩個剛剛是怎麽回事。”

“沒怎麽回事啊。”吳蘇華小聲說。

林家楠也才反應過來，他的表弟喜歡男人，可楊簡卻不是，他這般不分青紅皂白一上來就怪罪楊簡，也确實有點沒道理。可是趴在後背上咬耳朵之類的事情，無論如何都太狎昵了。

“吳蘇華，你給我過來。”林家楠冷冷地看着他。

“表哥啊，沒看我動不了麽。”吳蘇華這才想起來哭訴。

林家楠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吳蘇華的神色有點不同尋常，“你怎麽了？”

“崴到腳啦，腫得走不動路，才麻煩楊簡的。”

“對不住啦，林哥。”楊簡也忙上前賠不是，“本來想好好帶吳蘇華玩玩，沒想到還把他弄傷了。”

這些話正常的人聽很正常，不正常的人聽就十分暧昧。林家楠剛才壓下去的那股心火，這時候又騰了起來。“你們兩個到底什麽關系？”

吳蘇華聽到這句話差點沒跳起來，結結巴巴地說，“表哥，你什麽意思？”

楊簡定了定神，沉着地解釋道，“林哥，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不過你不用擔心，我跟你表弟只是正常的朋友關系。你若是看不慣我背着他，趕緊把這個人接過去，沉死了。這種出力不讨好的差事，誰樂意做誰做。”

林家楠沉着臉把吳蘇華背到自己背上，居高臨下地看向楊簡，“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确。”

“你敢發誓嗎？”

看着林家楠認真的表情，楊簡不由有些想笑，現在居然還有人相信賭咒發誓這種事情，不過他沒有表露出半分松懈，仍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家楠說，“發什麽誓？”

“如果你對吳蘇華有超出朋友之間的感情，會落得身無分文的下場。”

楊簡一怔，這誓詞未免太毒了。

林家楠步步緊逼，“怎樣，你敢不敢說？”

“表哥，你不要太過分。”吳蘇華生氣地說，通過這些天的了解，他知道金錢對楊簡來說多重要，也知道身無分文對楊簡來說，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林哥，我對你突然有點失望了。”楊簡自嘲地笑笑，還有什麽比此情此景來得更諷刺，他喜歡的人，讓他賭咒說不喜歡別人，可是卻不是因為喜歡自己。“本以為你會更大方一點，把一張空白支票放在我面前，叫我離開你表弟。”

“他就是這麽工于心計的。”吳蘇華同情地望着楊簡，希望他能夠認清自己表哥的本質，認清喜歡這樣一個人是多麽無奈且無望的事情。

“我這都是為了誰啊？”林家楠咬牙切齒地說。若不是有着血緣關系，他早就把這個不争氣的表弟扔在地上了。

“還沒問你，你是怎麽找過來的？”吳蘇華轉移着話題，想方設法想讓他忘了剛才逼楊簡發誓的事情。

“查通話記錄，你最近好像只和楊簡有聯系吧？”

“那為什麽現在才來？”

“我本來也不想管你，若不是小姨媽被你氣得覺都睡不好，這大年初一的我至于趕着飛機過來接你回家嗎？”

“什麽？”吳蘇華這次是真的楞了。

楊簡走過來，擡起頭與林家楠對視過去，“你若不放心，我可以說，如果我喜歡吳蘇華，将來就算家財萬貫也會破産到身無分文的境地。”

林家楠也只是一時氣極，斷然料不到楊簡會這樣決絕地說話，只是說出來便沒有收回的餘地，他內心深處也極為罕見地愧疚起來。

“楊簡……”他其實也不信自己的猜測，這個人這麽喜歡錢，哪裏還有餘力來喜歡一個人，還是同性？

楊簡自然是傷心的，傷心過了，卻似乎也能明白林家楠，這時候望過去，兩人眼神交接，頗有些心意相通的意思。

“林哥，你放心，我只喜歡錢。”楊簡這樣對他說着，也是對自己強調。

林家楠無言以對，只好默默地向山下走去。

楊簡自嘲一笑，也跟在他們身後幾步外的距離，自己走着。吳蘇華回頭看他，他報以一笑，心裏卻氣不過，開口說，“你也不要看我，省的我喜歡上你，就要變成窮光蛋了。”

“哎，楊簡，”吳蘇華越急着想解釋，就越是說不出口，便回過頭埋怨林家楠，“表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做人都有問題了。”

自己為何如此沖動易怒？林家楠也在反思着自己，卻也得不出什麽結論，只能歸因于舟車勞頓，而楊簡卻是倒黴撞在了槍口上。

他幹咳了一聲，終于開口，“楊簡。”

“幹嘛？”楊簡眼皮都不擡，看着腳下的路一直往前走。

“錯怪你了，都是吳蘇華不懂事。”

“為什麽是我不懂事，明明是你自己的錯吧？”吳蘇華不甘辯駁。

楊簡這時候擡頭看了他們一眼，徑自嘆了口氣說，“都是我的錯，不肯老老實實地做家教，非要去賣什麽電腦。”

吳蘇華大驚，“楊簡你後悔跟我做朋友了？”

“我這小廟供不起你們這兩尊大佛。”楊簡說了也有點後悔，他知道自己是遷怒，可是被林家楠那樣無妄揣度，也着實覺得不爽。

林家楠倒是也沒有多看他一眼，默不作聲地往前走着。

楊簡故意忽略掉吳蘇華委屈的眼神，走到他們前面，越走越快，一直到了山腳下，卻看等在那裏的父親。

“爸？”

“小孩子不懂事，真不該讓他們自己跑出來。”林爸爸走上前，卻無視了楊簡，只對着後面的林家楠說。

“真是麻煩叔叔了，開車送我過來，還在這裏等。”林家楠自見到楊簡他們就板着臉，這時候臉上卻堆起了笑容，“沒關系，找到了就好。”

看到吳蘇華此刻的情形，楊爸爸不禁皺起眉頭，“蘇華這是怎麽了？”

“崴了腳，不要緊的，歇歇就好了。”他說着，還故意往吳蘇華受傷的位置拍了一下，吳蘇華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也不敢吱聲，只能忍了。

楊簡也不理他們，走過去說，“爸，趕緊把他們送走吧，人家家裏有事。”

“不着急，叔叔，”林家楠卻莫名改了主意，“我也很久沒來過這裏了，借此機會還想好好逛逛，叔叔不介意我們再打攪幾天吧？”

“不介意，不介意。”楊爸爸連聲說，“這麽年輕有為的老板，請都請不來呢。”

林家楠笑着說，“叔叔過獎了，其實不是老板了，也只是給別人打工而已。”

楊爸爸聽了，覺得更是難得，“這麽謙虛的年輕人真是少見啊，又懂得關心家人，楊簡你快跟人家好好學學。”

楊簡已經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麽構成的了，林家楠怎麽能這麽厚臉皮，剛剛說了傷人的話，下一刻卻要賴在別人家裏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