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Chapter31

Chapter 31

“要走了。”理緒拍着裙擺上的灰塵，站直身體。

平子看了窗外——天已經大亮。是啊，就算相見的時間再來之不易，分別的時間也不會有絲毫的推遲。

理緒笑着向平子伸出手。

“嗯？”平子愣住。

理緒笑他：“你真想呆在這，然後被壓到雙極對穿？”

“放心好了，隐秘機動隊的密牢什麽地方有暗道，我十歲之前來探險的時候就知道的清清楚楚了。”她說，一派輕松，“如果硬要說，還有什麽問題的話，大概就是……”

理緒猛然拉起平子的手，瞬間爆發的力量讓離她最近的平子都沒有反應過來，更別說那群一直隐于黑暗中，有一定距離的暗衛了。理緒抖動了一下袖子，一顆圓形的鋼珠掉落在地上。在暗衛充滿慌忙之色沖出來的瞬間，一陣濃煙自裂開的鋼珠中噴射而出，暗衛們瞬間失去了目标。

理緒拉着平子，一個手掌按進密牢中的牆上，随着一塊牆磚的下陷，本來平坦的地面上自動分開了一道口子。

理緒對着平子笑了笑：“準備跳了哦。”

平子感覺自己被拉着急速下墜，風從下面迎面吹來。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平子立刻拉了一把理緒，把她護在自己的懷裏。兩個人沒有下墜多久，平子就發現自己的背部狠狠的撞在什麽軟軟的東西上，也不是很疼。

睜開眼，理緒趴在他身上，一個勁兒盯着他看，笑的一臉幸福。

平子摸了摸周圍，這才發現是一垛幹草，從韌性程度上看，似乎已經擺了很多年。理緒說她小時候常來玩，大概從那個時候這裏就有這種東西了。怪不得她什麽也不怕，就敢往下面跳。

平子咳嗽了兩聲，理緒這才戀戀不舍的從他懷裏坐起來，對他說：“我很小的時候，父親一直住在清淨塔居林，理論上我是不能去看他的，但有時候實在是忍不住了，就纏着那時候的隐秘機動隊隊長，讓她帶我去找父親。後來她被我煩的厲害了，就偷偷告訴我這些密道。你知道，隐秘機動随時待令，為了提高效率難免會弄些地道什麽的。”

平子站起來，看着前方黑漆馬虎的道路，有些好奇：“那這條路走下去，能通到哪裏呢？”

“啊啦，你不知道嗎，”理緒吐吐舌頭，“你之所以被調到這個牢房，其實全是我安排的，原因就在于……嘛，走走看就知道了。”

平子皺眉：“黑成這樣，怎麽走？”

理緒一拍腦袋：“啊，對哦！”

平子滿臉黑線的看着她。

“不怕，”理緒想到什麽，朝平子伸出手，“你的刀呢？”

平子解下腰上的佩刀，放在理緒手中。

理緒立刻笑的跟小貓一樣：“什麽嘛，說是要去找別的MM，結果還不是把我送的東西一直帶着。”

“啰嗦，我是嫌換個吊墜太麻煩了！”

理緒不理他的傲嬌，徑自撫上那串穗子，奇怪的一幕發生了——留下了理緒指尖溫度的吊穗，突然發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光彩。那是一種并不算耀眼，卻異常純淨溫柔的光暈，不斷向外擴賽着聖潔的光輪，将整個地下照的亮如白晝。

“啊~啊，原來這東西還有這種用處？”平子贊嘆。

理緒搖搖頭：“平子不行，這東西可別扭傲嬌啦，有的時候都不睬我，如果是你它肯定看都不看一眼。”

平子郁悶。

理緒一手持刀，一手繼續拽着平子，深吸一口氣：“我們要快一點了，我的暗衛又不是吃素的，找到這個地方只是早晚問題。”

那天，身着華服的公主，拉着她金發的王子，在擁擠的甬道裏一直一直奔跑。公主那麽祈禱着，慈悲的靈王啊，如果可以，請讓這一刻永恒。

理緒和平子停在一扇鐵質的大門前，理緒将鑰匙插進孔中，不一會兒大門就自行開啓了。門後的地方，是偌大的寝宮。

與此同時，年輕的隐秘機動隊副隊長，正在查閱記載地下密道所通之處的資料。她在看到“清淨塔居林”幾個字的時候，猛的一窒，随即朝門外喊了一句：“夜一大人來了沒有？”

門外的隊員搖搖頭。

“來不及彙報了，我先帶隊過去。”少女睜開淩厲的鳳眼。

“怎麽樣，這就是我住了十九年的地方，漂亮嗎？”理緒鎖好門，笑着問平子。

平子反問：“一個人住在這麽大的地方嗎？”

理緒見瞞不下去，只好承認：“有的時候，的确會感覺到很孤獨。不能見家族的同伴，不能見朋友……也見不到平子。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有一種‘啊，就算死掉了大概也不會有人在意’的感覺。”

“理緒……”平子輕聲叫喚。

理緒回過頭：“什麽？”

猶豫了半天，平子才繼續結結巴巴的開口，“你是我的……初……初……所以……所以……”

天知道為什麽他可以想都不想的對任何一個女生說出這句話，而唯獨面對理緒的時候，整個胸腔緊張的都像快跳出來一樣。明明已經不是多純情的小毛孩子了，結果卻結結巴巴的，完全不知所雲。

理緒嘆息：“沒關系的，平子，不用勉強。總有一天，我能聽到你流利的講出這句話的，所以，現在請你多多練習，隊長大人。”

平子撇過臉去，不看理緒。

理緒地垂下眼眸：“而且在此之前，我們還要分別很久，所以你有很多時間。”

平子一時間沒有聽出她的話中話。

理緒就繼續道：“等一下，我會親自送你出去，你拿着這份特赦令就去找浦原喜助吧，然後遠遠的離開屍魂界，再也不要回來。如果，靜靈庭的事情結束了，我就去找你。”

平子震驚：“你真的想……”

“把平子害成這樣的人，我怎麽可能放過，”理緒笑着說，“放心好了，你要相信白川家公主是無所不能的。”

平子沉思，然後搖頭：“不可以，我辦不到。理緒，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平子，我以血液祭神，使卿和開刃，但凡有一點不忠之心，卿和就會讓我無所遁形。如果沒有白川家的力量，我甚至不能保護你不去雙極處刑……”理緒冷靜而悲哀的看着平子，“所以，我們兩個人，不可能一起留在屍魂界，也不可能一起離開屍魂界。”

那份深深的無力感，事隔那麽多年後，終于輪到平子親自品嘗。

“更何況，”理緒把聲音放柔，說是騙也好，說是哄也好，“你之所以自己獨自回來，不就是為了見我一面嗎，為此你連死都不怕了。現在，你已經見到我了，而且我可以讓你平安無事的回去，本來已經是賺了啊。也許再過個幾百年，我們又可以見到了，不是嗎？”

平子別無選擇，他握住理緒的手：“答應我，不要一個人胡來。”

理緒笑着點點頭。

寝宮外的聲音漸漸嘈雜起來，時間快到了。

從架子上取下兩柄繡着櫻花圖案的傘，理緒把其中一把遞給平子。

“傘？”

理緒牽着他的手，十指緊緊相扣，她燦然道：“外面太陽應該很大，擋擋陽光吧，不然白白的平子就成黑炭了。”

然而最終，他們誰也沒有用傘去遮陽光。

碎蜂帶領着幾乎全隐秘機動隊的人都來了，她是出于對平子現在的危險性，以及人質尊貴性的考量，才下的這樣的命令。她本來以為，一定是平子這個狡猾之徒，挾持他們高貴美麗的公主。

但是，事實似乎并不是這樣。

公主和平子肩并肩走出寝宮，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們相握的手，還有公主臉上那抹宛如陽光般耀眼的幸福微笑。

碎蜂一時想起平子在地牢裏對她說的話——吶，你說如果用這樣的話告白，會不會感動不了她啊？那一刻，年輕的副隊長，突然忘記了發號施令。

沒有命令的隐秘機動隊，只好散成兩排，任由理緒和平子牽着手向中央四十六室的門口走去。那段路并不長，可是他們走的都那樣安靜、那樣小心翼翼。

大門被下令推開的時候，連平子也不可置信的看着在門外站成一排，那些被他抛棄的同伴們。

日世裏擦着眼角的淚水，上前就給了平子一個猿柿草鞋踢。“笨蛋真子！誰準你一個人來的！不就是來看女朋友嗎，叫上我們會死啊！”

平子覺得在理緒面前被日世裏狠揍很沒面子，于是也反揍了回去。兩人瞬間不顧時間地點的打成一團。

理緒捂着嘴，笑了兩聲。

日世裏忙裏抽閑瞟了她一眼，然後揪着平子生氣：“憑什麽！憑什麽！明明她比我小很多啊，怎麽會用這麽大的……這麽大……”日世裏比了比自己的胸部，異常憤懑。

平子捂着流鼻血的鼻子吐槽：“因為日世裏你根本不是女人嘛。”

結果被死揍。

真好……理緒想，至少在離開前，平子是笑着的，至少他和她是不一樣的，他有一群從心裏喜歡和包容着他的同伴。

理緒繞過平子和日世裏，将十一張特赦令全部放在蒙了面的夜一手中。理緒說：“平子，就拜托你們了。”

夜一皺眉：“這太貴重了，我們……”

“逃亡嗎，總要有點保證，”理緒說，“而且這東西，放在我這真的一點用也沒有。”

夜一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和浦原喜助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好像這次分別，他們就再也見不着面前這個人了。

理緒已經說完要說的話，轉身走回中央四十六室的大門中。

看着她的背影，還有那一點點關上的大門，平子甚至都忘記了正在和日世裏惡鬥。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時候那個華美的背影，給他一種帶着蒼涼的決絕。那種濃烈的美，夾雜着難以言喻的孤獨，散發的芬芳足以讓人永世難忘。

平子終歸放開了理緒的手，之後百年，他再聽到有關理緒的消息卻是——藍染血洗中央四十六室，清淨塔居林內無人幸免。

理緒走入中央四十六室，看了眼碎蜂，下令道：“我已經把特赦令交給他們了，撤了所有警戒，讓他們離開屍魂界。”

“卿和大人！”碎蜂震驚。

理緒走過她的身邊，只留下一句：“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堅強。”

在碎蜂相同這句話之前，理緒已經一個人慢慢悠悠的走在了那條她和平子剛剛走過的路上。碎蜂看到她緩緩撐起那把一直拿在手中的傘，然後頃刻間原本陽光明媚天空，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這場空前絕後的暴雨，前前後後斷斷續續洗刷了靜靈庭将近一個月。成為了靜靈庭歷史上歷史最長時間的雨。之後很多年，天空也一直陰陰霾霾，很少露出太陽。

一如，那位公主的眼淚。

一門之隔的平子，在感受到從天而降的雨水之後，理緒的話語不停在腦海裏回蕩“外面太陽應該很大，擋擋陽光吧，不然白白的平子就成黑炭了”。在平子數百年的生命裏，從不曾預見過什麽，可是那天當驚雷劃過天空的時候，他仿佛看到了堆滿死人的中央四十六室。

恐懼讓他拼命敲着那扇厚實的木門。

浦原喜助嘆息，對日世裏說：“把他敲暈了帶走吧。”

屍魂界被人用自制的穿界門打開，理緒作為屍魂界唯一的掌管者，心中感應到了什麽。她撐着傘，站在雨中，笑容燦爛的說：“平子，再見了。”

再見，也許也是再也不見。